《在腐败中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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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腐败中成长-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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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走到大垭口村。
  叫村支部书记过学农召集各村民小组组长和部分农民来,一起商量如何解决农民的贷款问题,贵先生决心免除农民所受的高利盘剥之苦。
  听说商业银行开发区支行的行长来了,不少未被邀请的农民也涌进过学农家,没有座位就站立在院坝里。
  贵先生看着一张张质朴的脸心里很激动。
  想到他们贷一笔款不仅要付利息,还要被二八折扣,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在对他们敲骨吸髓。
  他先让私人金融科科长房春燕宣讲政策,并公开操作程序。
  不待房春燕讲完,人群就沸腾了。
  有人怒不可遏,要叫那些吃了他们回扣的人吐出来;有人悲怆地哭诉,为了还高利贷只差卖儿卖女了;有人谢天谢地,总算盼来个清明的行长;有人将信将疑,以后会不打折扣了吗?有人恳求,贷款不要经过村民小组、村委会一级一级审批,贷款的担保条件应该放宽一点……
  贵先生逐一记录下来,表示尽快答复。
  最后贵先生郑重宣布,如果商业银行再有人敢吃回扣,直接向他投诉,他必定严惩不怠。
  贵先生心中以为,公家的钱人人可以占有,受之无愧。私人的钱为别人辛苦所得,受一分就欠人家一分。逼迫人家私人掏钱来送礼,那就十分不应该了,而去逼迫那些已经很可怜的人,更是罪该万死。
  所以他讲得很激动,怒斥从中盘剥者天良丧尽。


  农民兄弟倍感振奋。
  一位叫匡一斤的小伙子说,他想养鱼,问能不能贷点款给他作本钱,贵先生叫房春燕记下来。
  紧跟着有人要贷款买台手扶式拖拉机,有人要贷款买一头耕牛……
  见贵先生随和,又有人来套近乎。
  一个人说他丈母娘的表姐夫的弟弟在崦嵫当大官,问贵先生是不是认识。见贵先生说不认识,他十分失望,便介绍他这位贵亲戚的情况,期盼他们能够相互认识,并满腔热情地要去引荐。
  旁人挖苦他:
  “这么大的官认得你?睡人家茅坑还嫌你比屎臭!”
  他涨红了脸争辩,努力要证明这位贵亲戚并不嫌弃他。
  一位妇人过来对贵先生说,她家的蔬菜种得好,叫贵先生不要上集市买菜,那些菜农药下得太重,要吃时鲜蔬菜她可以送到贵先生家里去。
  旁人揭发她的菜化肥下得太多。她十分生气,说她用的肥料全是从镇上的公共厕所挑回来的大粪,从不施用化肥。
  还有人跟贵先生说她会照顾坐月子的人,如果贵先生家生了娃儿,请她去做保姆是最合适的。旁人检举她会偷吃东西,她争辩说,只是吃了月母子剩下的东西……
  过学农轰走闲人,摆开酒席款待贵先生。
  在古集供销社当主任的过六山和在支行当中间业务科科长的过学工也被召回来,连同过家的长辈,全来作陪。
  过大山首先感谢贵先生和元子培养他们兄弟,过学工紧跟着表示决不会忘记贵先生元子的恩德。
  过家长辈和过学农、过六山都无不感念贵先生元子对过家兄弟的照顾,殷勤备至。
  酒喝得多了,过大山叫殷雄开车回去告诉元子,贵先生要留在过学农家住一夜。
  酒醒后贵先生听见四周是虫鸣蛙声,忽然明白是睡在过学农家。不知道自己酒后是否失态,他十分懊恼。
  起床摸索着开了灯,出去上茅房。
  茅房是屋后搭建的一个草棚。独自一人月黑星高夜出来,贵先生不免心生恐惧。
  仔细观察四周,蓦然发现对面一户人家,屋檐灯光下坐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人,竟然是杜小荷。
  杜小荷被撤去支行办公室主任后,在不良资产管理科挂了个正科级副科长名衔,实际上是个虚职。
  但她从不抱怨,常常去帮助接替她担任办公室主任的桑可以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与桑可以相处得很好。
  桑可以不时在元子贵先生面前替杜小荷求情,说她跟杜子鹏、杜子举两人不同,杜小荷是个很善良的人,是被杜子鹏等人挟裹进团伙的。
  元子贵先生对杜小荷并无恶劣印象,仅仅是为了铲除杜家团伙才伤及她的,过后一直觉得有点冤屈杜小荷。
  贵先生元子曾想重新启用她,后来因为怕她深陷于崦峰公司的案件中,所以才暂时搁置不提。
  贵先生又听说杜小荷不肯住在银行分配的宿舍,而是每天都要回到乡下住。没有想到她乡下的房子竟是与过学农为邻。
  贵先生不无惊喜地摸黑走过去。杜小荷抬头见了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领贵先生进堂屋坐下,沏上茶,问要不要弄点夜宵。
  经她一提醒,贵先生倒是真的有些饿了,就跟她进厨房。
  她说知道贵先生在过学农家,本来想过去看看的,又怕讨人嫌,决没有想到贵先生会过来看她。

()
  贵先生问她,这么夜深了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干什么?她说自己的丈夫赌博成性,常常彻夜不归。所以她就每晚都坐在屋檐下苦等,希望感动丈夫回心转意,不要丢下妻子女儿只顾自己快活。
  她说得泪流满面,不停地啜泣。
  杜小荷继续哽咽着说,结婚才四年,倒是守了两年空房。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独坐屋檐下苦熬苦等已经成习惯了。
  他们吵过打过闹过离婚,却是顾念女儿幼小不能失去亲生父亲,这才委屈求全努力感化丈夫,盼着丈夫幡然醒悟。
  害怕同事因此轻视她,她不敢住在银行宿舍,也不愿意跟父母住在一起听他们哀声叹气,所以新盖了这座房子。清静倒是清静了,但是难得听到笑语欢声。
  贵先生默默无语。
  杜小荷下碗面条端到厨房里的小桌上,贵先生捡张小方凳坐上去,尝几口后感慨:
  “放了些什么,怎会这么好吃?”
  杜小荷在他对面坐下,右手支着头,看贵先生大口吞咽,怔怔发呆。忽听贵先生问话才猛醒过来,说:
  “好吃就只管吃,介绍了做法你们又不会去做的,男人天生就只会享受。”
  贵先生愤愤说:
  “只会享受的男人必定是畜牲样的东西。”
  杜小荷幽幽怨怨说:
  “做女人的能得到丈夫几句赞扬,苦点累点也心甘情愿了。哪怕你不说好听的话,心安理得受着人伺候,作妻子的也无怨无悔,至少见着个活人……”
  说着泣不成声。
  贵先生长叹一声,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杜小荷意识到只顾自己哭,害得贵先生心情也不好,坚强地咽回眼泪,歉然说:
  “说着说着就扯到一边去了!”
  贵先生回去后将杜小荷的事对元子说了。元子叹口气:
  “怎会去找个这样的男人!”
  叫来桑可以一起商量,怎样才能帮助杜小荷。桑可以说:
  “杜子鹏曾经托公安的人,准备把那个赌棍抓进去强制戒掉他的赌瘾。可是杜小荷不同意,说弄回了人唤不回心有什么用!”
  元子说:
  “她一个人带着女儿住在乡下空房子里,时间一长会变态的,不如叫她回来住在银行宿舍,抽空大家好陪陪她。”
  桑可以说:
  “这话只好元子行长你去说,我是劝不回她的。”
  元子便去对杜小荷说,叫她不要怕人背后议论,多议论才好,一齐来谴责那个赌棍。元子劝她回来住,说银行才是她的家。
  杜小荷感念两个行长的关心,重新回到银行宿舍。
  元子又叫桑可以通知下去,不许有人在杜小荷伤口上撒盐,如是有这样的混帐东西,定饶他(她)不得。
  杜小荷三岁的女儿叫支支,原来是由爷爷奶奶照看着的,也接了来送进开发区幼儿园。
  支支太文静,比同龄孩子胆怯得多,元子抽空就培养她的活泼,任由她去砸一些东西,不许杜小荷管束她。

()
  支支很喜欢这个元子阿姨,常常去缠着她。元子自然是欢喜得很,把支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无论到哪里都爱牵着去。
  桑可以说:
  “再下去支支快不认得妈妈了。”
  杜小荷脸上渐渐添了几分欢乐。
  这一天,突然来了峰县检察院的人,带走了杜小荷和杜子举。
  贵先生慌忙向光震行长汇报。光震行长说杜子鹏和杜小桂也被带走了,他叫贵先生和元子保持镇定,静观其变。
  元子不肯将支支送回乡下去,桑可以说:
  “你是行长工作忙,支支由我照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元子带着支支玩玩还可以,真要像个母亲样照看支支她就手足无措了。桑可以虽然也是个姑娘,但在照看孩子方面比元子强了许多。
  渐渐有风声传出来,说杜家几个涉嫌特大贪污案,涉案金额惊天动地,估计杜家四个是活到尽头了。
  元子惊慌了,对贵先生说:
  “一定是崦峰公司这颗炸弹被人引爆了。”
  贵先生困惑不解:
  “怎么不听见束空有什么事呢?”
  两人便赶到崦嵫去,从光震行长口中探听消息。
  光震行长叫两人不要去打听,陷进去是十分危险的,即如他也是心惊肉跳。
  吉离副行长在旁边感慨:
  “他们太狠毒了!为了推脱干净,不惜杀人灭口。”
  元子不相信维坤市长会赞同束空这么干,她一定要去找维坤市长,央求她制止束空。
  维坤市长反问元子:
  “你认为应该怎么收场?是让杜家几个咎由自取呢,还是要再牵扯出更多的人更多的事?难道一定要把崦嵫闹得天翻地覆吗?这对大家有什么好处?”
  元子问:
  “为什么只怪杜家几个?”
  维坤市长说:
  “在崦嵫这个大家庭里,我是家长,对哪个不心疼呢?但是那几个不肖子孙闯下了大祸,如果不壮士断腕,这个家就要闹得四分五裂。我知道不会只是那几个闯的祸,但是不能个个都拉出来打得哭爹喊娘呀,只能重责几个以示惩戒。”
  元子要去看望杜家几个,维坤市长说:
  “绝对不可以。你现在只能是局外人,只能对所有的事一无所知。尤其不能开口说话,如果要开口为谁鸣冤叫屈,连我也没法保证是不是会有人要堵你的嘴。”
  元子发横说:
  “他们敢杀我!”
  维坤市长说:


  “在你死我活的情况下,逼急了什么事不敢做呢?没露出水面的人也要自保啊!”
  元子对贵先生说,她夜里经常梦见杜家几个。
  梦里见到的杜子举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杜小荷则是哭得双眼红肿,她怕那个赌棍把支支送了人,说赌棍一家人都嫌弃支支是个女娃儿。
  杜子鹏央求元子:
  “我儿子在古集念书,一向在银行食堂吃午饭,你们不会赶他走吧?”
  杜小桂悲怆地质问元子:
  “我是贪了你一分还是占了你一厘?不动你的土不破你的财,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往死里整?”
  “秋处露秋寒霜降”,跟着就是立冬了。
  杜子鹏、杜子举、杜小桂、杜小荷等四人全被执行死刑。
  今天是他们的父亲四兄弟去火葬场。
  傍晚他们回到古集,四兄弟各人抱着自家孩子的骨灰盒,跪在商业银行开发区支行门口,代自家孩子说一声:
  “对不起!”
  然后磕了三个响头。
  站起来又缓缓走到开发区管委会楼前跪下,同样说一声:
  “对不起!”
  再磕了三个响头。
  又对着围观的人磕了个头。
  望着四个弯腰低头的老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贵先生泪眼模糊。
  听说当晚四个老人就悄无声息地将四个孩子合葬在一起,连碑也没有竖一个。
  桑可以决定收留支支,任谁都劝阻不住她。但是她不符合收养条件,就与赌棍签了个协议。
  她要带着支支去杜小荷坟前祭奠,贵先生元子一同陪去。
  距离杜家晒场不远的山坡上有座新坟,没有花圈,只有星星点点焚化了的纸钱灰烬。
  支支凄厉地哭喊着妈妈,动手去刨黄土。
  元子拉她过来紧抱在怀里,任由泪水流淌。
  桑可以插上香,献上一只大花蓝,然后就呆坐在地上。
  贵先生神情木然,看坟边枯草挣扎着要直立起来,奈何凛冽的寒风猎猎刮过,终至于刮得枯草伏地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贵先生招呼大家回去。
  走下山坡,蓦然看见杜子鹏那座显赫的房子前跪了老老少少一群人,正在冲着贵先生这一行人磕头。
  贵先生茫然不知所措,殷雄过来拉他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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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小山村,一如既往的寂静。
  十九 或愚或智
  元子夜里害怕,贵先生就同她住在一起。她象只小猫样蜷缩成一团,钻进贵先生怀里后才安定些。
  在古集,传闻越来越多。
  老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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