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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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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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质量、体积和温度。
  
《花妖》15(3)
厚生远远地看着,非常好奇。
  弯着身子的,是一位身材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姑娘,正在用剩饭剩菜喂那些群居的野猫。隔着铁栏杆,她在嘟嘟哝哝地同看不见的猫儿说话。
  厚生知道那是猫儿,因为他听得到轻微的猫咪声。
  厚生走近了几步,想看个究竟。
  厚生还是没有看见猫,却同那位姑娘打了一个照面,在昏黄的灯光下。
  那是一张凄美难忘的脸……
  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曾经看见过这张脸蛋?
  莫非是在哪个名家的绘画上面么?
  那么,她就是现成的模特儿了?
  
《花妖》16
四周又回到了那一片黑暗,厚生也不知道到家了没有。家似乎老走不到,不是就在小菜场旁边吗?那么,就该先寻找小菜场。厚生也同时认定,那片影子就在小菜场工作。厚生想回过头去问问那位俊俏的影子,这念头非常强烈。正想要找那片云朵般的影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周围黑得更浓了,不再是堆积如山的柏油,而是如山的黑色,纯粹的黑色。厚生同颜色打交道打了一辈子,还从来不知道,原来纯粹的黑色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物质。这纯粹的黑色好像海浪一般,呼啸着向厚生猛扑过来。在慌乱中厚生看见了一个人,正在大海里挣扎,海浪一浪高一浪,无情地冲撞着、抛掷着这个人。这个人好像一叶孤舟,那么孤寒,那么无助,那么渺小。
  突然,在深不可测的海水里,出现了一头鲨鱼的轮廓。鲨鱼的线条非常优美,完全的流线型,完美的游泳健将,完善的杀戮机器。鲨鱼游泳的姿态极其漂亮。那是一种强力型的美。它那雄壮孔武的头在轻微摇晃,向左,向右,再向左,再向右;它那形状遒美的尾在曼妙摆动,向右,向左,再向右,再向左。线条柔媚的是长长的壮壮的身躯,却匀停得有陀螺仪在制控平衡。突然,它那满盛凶光的眼睛看见了厚生,马上就朝厚生冲刺过来。只见鲨鱼的大嘴半张着,它那像匕首一样尖利残忍的牙齿已经看得非常分明。上面还残留着小鱼小虾的肉屑,也看得一清二楚。眼看着已经碰到厚生了,他已经感到了鲨鱼嘴的硬度、寒气和生肉腥味。眼看得鲨鱼已经要把厚生一口咬住了,要撕咬厚生了,尖利的牙齿要插进厚生的柔软肉体了……
  接着,厚生看到鲨鱼已经雄赳赳地游到岸上来了。鲨鱼把整个街区当成了海洋,鲨鱼游弋得完全如鱼得水,鲨鱼居然是在水泥、柏油、砖瓦的地面游着。这些质料坚实而不透明,整条鲨鱼现在看是看不见了,只瞅得见鲨鱼的背鳍,像一把蓝灰色大砍刀似的背鳍,活像激光武器一样划开路面,发出嚓嚓嚓的怪声,从厚生身边划过去。鲨鱼背鳍划过坚硬如钢铁的路面时,竟然如此轻柔。而且,厚生眼看着,身边的路面在鲨鱼背鳍前柔软如泥地张开,像拉链,又在鲨鱼背鳍的背后合拢,也像拉链。并且,鲨鱼的背鳍在厚生周围划来划去,就像把厚生当成了任凭宰割的猎物一样……
  
《花妖》17(1)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刚才那位姑娘突然冲了出来,好像跟那鲨鱼说什么话。鲨鱼听了,就掉头而去。厚生几乎还感觉得到,鲨鱼冷冰冰的尾巴扫过了他的面颊。厚生逐渐清醒,原来,鲨鱼是养在一座看不见的巨型玻璃缸里,跟厚生距离近在咫尺。它自由自在地游弋着,只用它的形状和威势来威胁着厚生,保持一种威慑力量,却并不真正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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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鲨鱼什么的突然消失了,出现了另外一种情景。
  弯着身子的是那位曲线分明的姑娘,正在用剩饭剩菜喂着小猫。隔着铁栏杆,她在嘟嘟哝哝地同看不见的猫儿说话。
  厚生走近了几步,要看个究竟。
  厚生还是没有看见猫,却同那位姑娘打了一个照面,在昏黄的灯光下。
  是一个柔情曼态的人影,是一张凄美难忘的脸……
  就在附近,谁家窗口闯出来一阵阵乐声,是一个摇滚乐手在唱歌,声嘶力竭地。但是听得出是支中国喜庆曲子,欢乐中透着悲凉。
  厚生问自己,我是在哪里,在何时,曾经看见过这张脸蛋、这副身材呢?
  影子抬得阳光强
  乔恒棠教授也经常询问自己,我是在哪里,在何时,曾经看见过这张脸蛋、这副身材呢?
  教授以傅萝苜为模特儿画了许多草图之后,终于完成了一幅新作。观赏者只看见是马蒂斯的脸蛋,毕加索的身材。教授自顾自一个劲儿告诉傅萝苜,这是他从音乐里借过来的“对位法”,还说了一个法文字contrepoint。教授说,他的绘画里经常出现这种“双螺旋结构”,也就是两种不同的形象交缠在一起。傅萝苜一点也不懂,但用心倾听着。
  学院领导并没有闻风而来,先睹为快,他们当初对教授信誓旦旦的许诺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其实,有人早就暗底发过话,像教授这样的老画家,从思想到技术,全都落后了,跟不上时代了。当然,同样的想法,在领导的嘴里就表达得艺术多了。据考证,在一次内部的高层会议上,院长是这么讲的:“其实,无论什么事业都是年轻人的事业,大概考古学是个例外。艺术家们年纪大了,就应该去养养花、种种草,或者给美术杂志写写稿子之类。这对于艺术家本人,甚至对于艺术教育和艺术本身,都未必不是好事!”
  乔恒棠教授当然也是如此。他是一份世界上有点名气的美术杂志,不过是一份已经过了期的杂志。
  不过,倒也确实有人闻风而来。而且,真和美术杂志有关。
  这人是教授的一名学生,在某权威美术杂志当“首席记者”。当上了权威杂志的记者,就往往具有生杀予夺大权。一篇美术评论可以捧起一轮藏在深山的明月,一纸美术评论也能够棒杀一片高踞中天的骄阳。“首席记者”有多大权威,就更别提了。偏巧,“首席记者”是教授当年无私资助过的众多学生之一。因为这个缘故,他一向秉承教授的教诲,很珍惜手中的无冕权力。他看了回去就写了一篇评论,高明之处是赞扬得不露声色,只把教授同晚年的马蒂斯相提并论。接着,有一家同这美术杂志合作的法国权威刊物,把它翻译了出来。法文文章深具西方的不露声色,见多识广,却暗藏着极大挑逗性的特点。标题也很醒目: 《法国培养的中国前辈画家重获艺术生命: 马蒂斯的隐喻在行动》。同时,还附上了教授旧貌和新作的大幅照片。
  消息也是商品,服从一切商品的价值观和流通律;中国的消息更是商品之林中的纯粹商品,特别服从中国商品流通的特殊价值规律: 一经出口转内销,立刻身价变百倍。
  于是,教授的这幅画,就像一切开头不起眼的商品一样,立刻成了一朵迟开的洛阳牡丹花。
  明显的第一反应,是由学院花钱出面,召开了一个盛大的招待会。美术界的头面人物几乎都请来了,大家围绕着这幅画,有的人在画前面转圈,有的在扭动脖子,有的在弯腰曲背,另外的则做沉思状。最后,艺协副主席和美院副院长相继发话了,说这是一幅货真价实的杰作,不但表现了教授一以贯之的画风,而且还体现了新时期下的新趋势、新转变。所以,又是一幅标志性的杰作。于是,其他各位领导七嘴八舌,也都说了一通。有的说这是中国美术界近年来少有的力作,表现了时代精神;有的说教授的巨制让他想起凡·高以颜色为特征的创作分期;有的说教授作画风格的创新,表明了他艺术生命的新开始;有的马上补充,说教授由于学院的主动而卓越的安排,才使得他重获艺术青春……院长还自作聪明,解释说这画的意思就是“晚晴颂”。大家立刻鼓掌附和,声音震动得让从没见过如此场面的画架们直打哆嗦。
  
《花妖》17(2)
教授的绘画全属于高雅类型,一点也不媚俗。但是,教授并不一味批评媚俗,自己有自己的看法,他常常说的话是“不薄今人爱古人”。其实,许多国家的政治原则,在本质上就是庸俗的;就是偶尔高雅一下,也因为操作的方法和评价的体系的缘故,不免就给庸俗化了。近来,这种对高雅的利用和炒作无处不在,迫使人承认这是一种物质力量,更渗透着弥漫着巨大能量。单个的人,在这种物质力量面前显得很渺小,简直微不足道,包括创作者在内。所以,教授渐渐在内心发展出了一套理论: 只能凭心的召唤去创作,作品的价值、炒作和出路,与画家本人无关。也许,世界潮流就是如此?凡·高如此,林风眠何尝不是如此?教授自己承认,这无非又是一种犬儒理论,带有时代特征的犬儒理论。但是,教授相信,他的犬儒理论不是在画室里面摆摆造型,而是an unpleasant way of saying the truth——用一种不悦耳的方式道出真理。
  可惜,当时教授本人并不在现场,学院领导的轮番宏论一概没有听见。傅萝苜因为要上班,就来了。她也只是躲在厚重的帘子后面,听着看着这些特别请来的不三不四的闲人,大讲不痛不痒的废话,花费不明不白的冤钱。心里想,教授如果在场,一定会皱眉头。傅萝苜记得,教授在作画时很少讲话。这很少的话当中,就有一句傅萝苜还受用在心里。
  那是说,这幅画里所藏的感情,我自己也还没有理清楚;这幅画里所含的思想,我自己就更没有想明白。
  教授还说过,一幅绘画就像一个人,如果画家可以离开这幅画,去过别样的生活,那画也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所以,傅萝苜认定,这些人不过都是在瞎说一气。因为,这幅绘画并不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这绘画只能是教授自己的。
  也许,还有她傅萝苜的……
  中国人对于新思想、新制度往往非常反感,拿得出五千年的古董理由。但是,对于新现象、新闲事却极端感兴趣。一时,学院里的特大新闻就是一条: 乔恒棠教授每天必定到画室来作画了。又据说,他每个星期就可以完成一幅。他画好一幅,就用一块蓝布盖好,而且在蓝布上都签上名。而正在创作中的画稿,则是用白布盖的。作品他从来不给人看,他的画室门禁森严,吃颜料的咪咪小虫子也别想混进去,除了傅萝苜。于是,傅萝苜一时也成了新闻人物。这点让傅萝苜在心里暗暗高兴。对于自己在学院的位置,这种局势肯定能够起到加固作用,她心里对教授极其感激。可教授又是那样不喜欢张扬,她就更加没有那种压在话语权底下的感觉了。
  在众多的观赏者里,傅萝苜注意到有一个年纪较轻的人,看样子也是一位画家。他同教授那位面目不清的朋友站在一起,在仔细地欣赏这幅画,还不时同朋友心领神会地交谈。
  学院有那么几个善于推理的好事者,根据傅萝苜所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以及其他的小道消息,总结出了教授最近半年来出现了四大新变化,或称四大新气象。这便是:
  一、 身体好多了,可说是精神矍铄。证据如下: 教授每天上午9点必来画室,11点半回家。下午3点时分,他又来,一直工作到6点左右(有人更说,有时候画室的电灯亮到很晚。这点姑且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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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作画速度非常快。而且,质量按教授的神情态度来看,是非常满意的。证据如下: 盖着蓝布的画框愈来愈多,而且,大部分都签上了名字(有人更说,旁边有时还出现另外一个名字,小小的,怯生生的);
  三、 酝酿了好多年的一幅巨画,长宽达十多米,已经动工。证据如下: 画框是教授特别让人订制的,特大号(有人更说,教授把需要有人按住的大画布平铺在地上作画);
  四、 教授早想总结艺术生涯的心得,写一部散文笔调的画论。酝酿了好些年,就是迟迟没有动笔,似乎已经放弃这个打算。奇怪的是,目前画论已经开工,而且进展顺利。证据如下: 教授腋下经常夹着一部好像书稿的大包,里面的纸张是电脑打印出来的(有人更说,看见过书稿上有铅笔字,字迹像女性但很幼稚)。大约是又过了三四个月,有一天下午学院散课时分。教授的一幅新作又将要完成,他在画框前面仔细观看着。他一只手的手指摸着下巴颌,另一只手托着那只臂膀的肘关节。这是他习惯性的姿态,傅萝苜眼睛看了,心儿却一阵不安。她怀疑教授的腱鞘炎还没有痊愈。一时,傅萝苜听见教授说:“傅萝苜,这幅画,我比上一幅还要满意哩。”
  
《花妖》18(1)
出租车把他们俩带到了江边,他们一起登上一艘游艇,原来,是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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