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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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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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道士但觉掌风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疾往后跃,但方一退下,并力又上,进退攻守,暗合法度,似是一套厉害阵法,数招之后,四人前后呼应,越发默契。梁文靖却宅心仁厚,不愿伤人太甚,处处留手,一时反被四人困住。

    黑脸道士揉着背脊爬起来,抽剑加入战团,众道士阵法威力更盛。其中一名长髯道士武功最强,手中宝剑更是难得的利器。剑光到处,寒气森森,逼得梁文靖汗毛直竖,当下打起精神,滴溜溜掠地飞奔。

    萧玉翎本当丈夫随意便可打发这几个无耻道士,忽见梁文靖掌法转疾,不觉吃惊,定睛瞧去,看出门道,高叫道:“死呆子,宰他两个,瞧他们还有什么把戏!”眼见梁文靖仍不肯下杀手,焦躁起来,叱道:“呆子就是呆子,这时候还充什么好人!”她顿足抢上,左掌攻白脸,右掌打黑脸。她最恨这二人,是以出掌便攻,也不顾是否顺手。

    白脸道士与萧玉翎对面,见她一掌攻来,急忙挥剑格挡,黑脸道士却背着身子挨了一击,一个筋斗翻了出去,鲜血喷了满路。待得落地站稳,五脏六腑就似在油锅里煎熬一般。正难受的当儿,臀部忽又挨了一下,声音响亮。他以为萧玉翎追来,方动拔腿逃命之念,忽听身后有人咯咯直笑,顿知被梁萧捡了便宜,顿时怒不可遏,转过身来,狠狠瞪视。

    梁萧小手一招,笑嘻嘻地道:“有本事来抓我啊!”黑脸道士跨出一步,但觉内腑隐痛,心知伤得不轻,但被这黄口孺子这般挑衅,委实难忍,咽了泡血水,狞笑着扑向梁萧。梁萧咯咯一笑,一躬身向旁蹿开。

    萧玉翎一到,情势顿然生变,她一双手如漫天飞蝶,叫人防不胜防,一个眉间有痣的道人心神一乱,额头着萧玉翎指尖扫过,血流满面。萧玉翎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趁他两眼迷糊,骈指若剑,直插其心口。梁文靖看得皱眉,反手格住她玉腕。萧玉翎不由大嗔道:“死呆子,胳膊肘往外拐么?”梁文靖道:“不要闹出人命!”萧玉翎怒道:“他死了才活该!”一时间,两人一边应付对手,一边斗起嘴来,加之萧玉翎每施辣手,梁文靖便分神阻拦,此消彼长,四个道人缓了一口气,重振阵法。

    那黑脸道人强忍伤痛,连滚带爬,没命追赶梁萧,兜了三四个圈子,已累得气喘吁吁,不由停下身子,稍事喘息,冷不防梁萧忽地折回,一拳捣在他小腹上。梁萧人小拳重,黑脸道人吃痛弯腰,梁萧飞起一脚,踹在他腮边,几乎将他下巴踢掉。

    挨这连环重击,黑脸道人还没缓过神来,手中一轻,随身长剑也被梁萧夺去,扎在他脚背上。黑脸道士失声惨叫,着地滚出两丈,方要挣起,忽觉颈项一凉,一口长剑架在脖上,耳听梁萧笑道:“还不投降?”黑脸道人心想自己堂堂高手,竟然时穷势迫,受辱于小儿之手,一时越想越怒,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向梁萧喷去。梁萧始料未及,溅得满身都是。这套衣服是前日里萧玉翎给他买布缝的,刚穿了两天,他宝贝得紧,一时气得想哭,骂道:“你这厮弄脏我的衣服,该打屁股。”侧转剑锋,当做戒尺,在黑脸道士臀上打了两记。

    谁料黑脸道人双目圆瞪,一动也不动。梁萧心下奇怪,轻轻踹了他一脚:“喂!牛鼻子,你怎么不说话?”那黑脸道士应脚便倒,两眼兀自瞪着。梁萧瞧得心头冷飕飕的,皱起眉毛,说道:“黑脸的,你别装怪吓我,我可不上当,快说话呀?”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有人冷笑道:“胡闹,死人也会说话么?”梁萧听得耳熟,回头一看,只见萧千绝立在道上,身旁踞着那头黑虎。梁萧又惊又喜道:“是你呀!你没有走?”萧千绝不答他话,目光投向前方打斗之处,眉头紧蹙。梁萧讨了个没趣,一转眼又道:“老头儿,你怎么知道他死了?”萧千绝听他叫自己老头儿,心里不悦,冷声道:“他不死怎么不答你话?”梁萧嗯了一声,忽地笑道:“你也没答我话呀!”萧千绝听他说话古怪,初时不察,一转念勃然大怒:“这小子绕着弯儿骂老夫是死人,岂有此理!”目光如电,死死瞪他。梁萧早先见过他的神威,被他这么一瞪,心底里害怕,面上却竭力装得满不在乎。如此一来,萧千绝越发生气,指尖一动,但又想道:“老夫何等人物,焉能与小儿一般见识?”他吃了这个哑巴亏,怒气无处发泄;只得重重哼了一声。

    梁萧望着那头黑虎,见它眯着眼,似在假寐,心中喜爱,笑道:“这黑猫儿真乖,借我骑骑好么?”他小孩心性,不知厉害,见那黑虎貌似驯服,便去摸它脑袋。那黑虎啸傲山林,威慑万兽,自小到大只认萧千绝一个,何曾被人如此轻慢。梁萧手没摸到,它已瞪起铜铃巨眼,四爪按地,发出一声大吼。有道是:“云从龙,风从虎。”这一吼之间,平地里腥风乍起,向梁萧涌去。

    梁萧忽见这百兽之王露出狰狞之相,一张小脸再无血色,瞧着那血盆巨口,森森白牙,只觉汗毛尽竖,双腿发软,几乎便要坐倒在地。萧千绝瞧他狼狈模样,心中得意:“你这小娃儿竟敢骂老夫死人,哼,知道厉害了吧?”想到这里,冷笑道:“小娃儿,怎么不骑了?有能耐的,就来骑啊!”

    梁萧原本害怕至极,却被他激起倔强性子,叫道:“骑……骑就骑……谁……谁不敢了?”他嘴上硬撑,身上却没来由抖得厉害,心中也觉奇怪:“不就是一只大黑猫吗,我怕它做什么?”想着又多几分勇气,握紧小拳头,和那黑虎瞪视,大声道:“黑猫儿,你敢凶我,当心我拔了你的胡子喔。”嘴里虽这般说,两腿却似灌满陈年老醋,又酸又软,一步也挪不得。

    但凡野兽,最忌与人对眼,那头黑虎被梁萧瞪眼挑衅,越发激起野性,口中低吼,前爪刨地。它本是天生异种,力大无穷,经过萧千绝调教,更不弱于一流高手,只消一扑,十个梁萧也一齐了账,只是碍于主人之命,不敢轻易扑击。梁萧瞧它恶狠狠的,不禁又退一步,继而只觉未免示弱,心道:“这大黑猫凶得紧,硬来不成,要用点软法子。”当下撇起嘴,喵喵叫道:“乖猫儿,别生气,乖猫儿,别生气……”他鼓足勇气,战战兢兢跨出一步,那黑虎蓦地身如弯弓,已然蓄满了势。

    梁萧一心想驯服这只“黑猫”,大起胆子,还欲跨步,忽听身后梁文靖颤声道:“萧儿,别……别动。”梁萧回头望去,只见父亲不知何时,已站在后方三丈处,面色苍白,两眼睁得老大,便强笑道:“爹爹,这老头儿赌我不敢骑这个大猫儿,我偏要骑给他瞧,它……它凶它的,我……我才不怕。”

    梁文靖嗓子发干,拼命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你……你别动……听话,别动……”说到这里,口气已十分虚弱。原来他与萧玉翎联手对敌之时,俱都分心关注梁萧,见他戏弄黑脸道士,黑脸道士却身负重伤,追他不上,是以颇为放心,殊不料奇变突生,黑脸道士竟被这顽童活活气死,萧玉翎大为高兴,梁文靖却是眉头大皱。正当此时,忽见萧千绝从道旁走了出来,夫妇俩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梁文靖顾不得众道士,当先奔出,却见梁萧不谙世事,竟把黑虎当做病猫,恣意戏弄,直惊得梁文靖魂飞魄散,枉自旁观,却不敢上前半步。

    梁萧听了梁文靖的话,小眉头拧起,撅嘴道:“为什么?”梁文靖心中慌乱,说不出话,又咽了口唾沫,冷汗顺着脸颊一道道流下来。却听梁萧又问道:“爹爹,为什么呀?”话未说完,那黑虎再发一声吼。萧玉翎本与群道相持不下,听得这声虎啸,心头狂震,招法一乱,被白脸道士长剑掠过小臂,带起一溜血花。

    萧千绝瞧见血光,八字眉向下一垂,厉声道:“臭小子,你不帮翎儿,傻站着作什么?”梁文靖一愣,萧千绝早已欺身抢到,清清脆脆掴了他一个嘴巴,反手还要再打,却见梁文靖身子一躬,滑出丈外。萧千绝一掌抡空,微感诧异,冷笑道:“小子倒滑溜。”眼看萧玉翎心慌意乱,被众道士逼得跌跌撞撞,不由怒从心起,一挥袖便入打斗场中。他心狠手辣,只晃了两晃,便听见四个道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叮叮当当,四条持剑的手臂被萧千绝生生扯下。这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三名道士当即昏死,唯有长髯道士功力较深,倒地翻滚哀号。

    梁文靖惊骇莫名,玉翎更是傻站着,浑不知身在何处。萧千绝一时八字眉垂得甚低。长髯道士认出他来,忍痛叫道:“萧……老前辈,晚辈……晚辈是火真人弟子。”萧千绝双目一翻,道:“什么火真人,屎真人……”长髯道士吓得流下泪来,磕头犹如捣蒜:“家师是……是四皇子的心腹。”萧千绝冷笑道:“别说皇子,皇帝老子惹了我,照样搬他脑袋。”长髯道士张口结舌,蓦地转身便逃,萧千绝袖袍一挥,也不见他出何兵刃,道士人头突地跳起三尺,血水从脖子里笔直冲起,身子却仍向前奔,奔出五步,始才扑倒在地。

    萧千绝一瞥地上三道,袖袍又是一动,不料梁文靖忽地抢上,闪电般拍出两掌,只听空中咔的一声,如响闷雷。梁文靖飘退丈余,俊脸倏然煞白。萧千绝双眼一瞪,喝道:“好小子!再接老夫一招!”倏地抢到梁文靖身前,左手脱出袖外,抡在半空。五指或伸或曲,向下刺落。

    梁文靖足下画了个圆弧,劲贯双臂,正要应对,萧玉翎却一步拦在他前面。萧千绝左手一凝,定在半空。师徒二人对视半晌,萧千绝突地哈哈狂笑,笑声中,他转过身来,一脚一个,将地上晕厥道士尽数踏死。

    梁文靖看得须发贲张,挺身欲上,却被妻子拉住。萧千绝转身嘿笑道:“老夫要杀人,你拦得住么?”梁文靖咬了咬牙,默不作声。萧玉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落泪道:“师父!”

    萧千绝两眼望天,冷笑道:“哭什么?哼,师父、师父,难为你还认得我这个师父,萧某人荣幸还来不及呢。”萧玉翎娇躯一震,砰砰砰连连磕头,萧千绝见她几个响头磕得额头上一片乌青,心顿时软了,一拂袖,冷喝道:“算了,哪来这么多把戏。”

    萧玉翎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师父……千错万错,都在玉翎,求师父不要为难他们父子!”萧千绝双眉一蹙,冷笑道:“父子?叫得倒亲热。”言语中大有妒意。萧玉翎双颊泛红,低声道:“师父,翎儿已嫁人多年,没能告与师父,当真对不起。”

    萧千绝缓缓闭眼,脸上瞧不出喜怒,半晌缓缓道:“你口口声声他们父子,怎就不问你师兄?”萧玉翎一呆,还没答话,忽听梁萧道:“妈,你认识他么?”萧玉翎心头一跳:“我当真吓糊涂了,顾了靖郎,却忘了儿子。”转眼望去,只见梁萧傻愣愣站在黑虎身前,不由暗自庆幸这小子没有妄动,忙道:“师父,我儿子……”

    萧千绝轻轻呼了口气,张眼道:“黑毛畜生,滚远些吧。”那黑虎这才乖乖退到一边。萧玉翎忙道:“萧儿过来!”梁萧走过来,望了萧千绝一眼,说道:“妈,你跪着作什么?”他伸手去拉萧玉翎,反被母亲一把摁倒,顿时哇哇大叫。却听萧玉翎说道:“萧儿,还不拜见师公?”梁萧心中气闷,随口便道:“师公是个什么东西?”萧千绝脸色陡变,萧玉翎气急,给了梁萧后脑勺一巴掌,厉声道:“师公就是妈的师父!”梁萧撅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萧玉翎无奈,只得道:“师父恕罪,玉翎管教无方,这孩儿……唉……顽劣得很。”梁萧望着萧千绝,笑道:“原来你是妈的师父呀,我还当你偷学我妈的功夫呢!”萧玉翎一时气结,又给他两巴掌,但都是举得高,落得轻,浑似挠痒。

    萧千绝望着二人斗嘴,想到玉翎儿时对自己撒娇的模样,心中一暖:“翎儿若与冷儿配成一对,该有多好……唉!对当日之事,冷儿总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时至今日,其中情形老夫仍是蒙在鼓里……”想着狠狠瞪视梁文靖,又忖道:“合州之役后,冷儿经脉大损,再也练不成我最上乘的武功。他虽不说,但看他情形,分明伤在‘三才归元掌’之下。这小子挡了老夫一招‘天物刃’,凶手十成是他!但看他如今火候,十年该非冷儿的对手……”他想到此处,心头一震道:“莫非是翎儿这丫头恋奸情热,勾结这小子伤了冷儿,不然百丈坪上她为何躲着老夫……”他当年看萧冷情形,便已猜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前后印证,不觉心往下沉。

    萧玉翎深知师父脾性,本想让梁萧来缓缓气氛,花言巧语蒙混过去,谁知萧千绝神情越见难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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