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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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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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天风被夫人逼着旁观,颇感失落。但他天性嗜武,瞧到精妙处,不由得眉飞色舞,大呼小叫,并且不时挥拳出脚,推演双方变化,评判二人得失。他旁观者清,倒也时时切中弊端,但说来容易做来难,场上二人耳中听得清楚,却苦于对手变招太快太奇,取胜之机稍纵即逝,不容把握。

    风怜瞧得焦急,靠近释天风问道:“释岛主,你说,谁的胜算更多一些?”释天风道:“难说得紧呢,梁小子剑法极好,姓云的却也不差,公羊穷酸教出这样的徒弟,真真叫人艳羡。”他说话之时,双眼兀自不离斗场,两个食指当作宝剑缠来绕去,不断推敲变化。

    风怜大感失望,撅嘴道:“这里武功就数你最好,你说不上来,谁还说得上来?”释天风听了这话,十分开心,笑道:“小丫头这话大有见地,老夫的武功当然最好了。”风怜眼珠一转,问道:“释岛主,倘若你和姓云的打,谁更厉害呢?”释天风想也不想,脱口便道:“那还用说,自然老夫厉害!”风怜笑道:“好啊,这般说,师父就笃定胜啦。”释天风奇道:“这话怎么说?”风怜道:“在开封铁塔,师父胜了你半招,自然比你厉害,如今你又比姓云的厉害,这般推断起来,岂不是师父比姓云的更加厉害么?”

    释天风挠头道:“这个,这个么……”言下颇为迟疑,他输给梁萧是铁板钉钉、赖之不脱的,胜过云殊却是信口胡吹。风怜不待他多想,一口气追问道:“难道释岛主胡吹大气,原本就不及姓云的?”释天风不由怒道:“放屁!”他骂得不雅,风怜却也不以为忤,嘻嘻笑道:“既然释岛主不是吹牛,那师父就笃定胜了。”释天风不觉皱眉忖道:“小丫头言之有理,梁萧胜过老夫半招,他败给云殊,老夫岂非也跟着败了,不妥,大大不妥。”一时兴起,高声叫道:“不错,梁小子必胜无疑,姓云的输字当头,绝无胜理。”

    此地除了梁、云二人,就数释天风武功最高,他一出口,叫旁观群豪无不担起心事。释天风说罢,当即付诸行动,大呼小叫,尽挑云殊破绽。一时之间,就好比梁萧的武功加上了释天风的见识,两大高手合斗云殊一个,云殊渐感吃紧,径处下风。

    花无媸看出其中奥妙,瞥了风怜一眼,心道:“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小丫头也恁地狡狯!”当下微微一笑,道:“释岛主稍歇,老身想与你打个赌。”释天风好奇道:“赌什么?”花无媸笑道:“我们猜猜场上斗剑二人,谁会胜出!”释天风笑道:“好啊,不过赌赢了有什么好处?”

    花无媸笑道:“老身赢了,还请释岛主指点我这孙儿一套厉害武功。”释天风瞧了花镜圆一眼,笑道:“这个容易。嘿嘿,我若赢了,又当如何?”花无媸笑道:“释岛主赢了么?老身便让你得偿所欲,看一遍我天机宫的《太乙分光剑谱》。”

    释天风大喜过望,脱口叫道:“此话当真?”要知“太乙分光剑”为天机宫镇宫绝技,已臻武道绝诣,当年花无媸与公羊羽用这套剑法,双剑合璧,杀得萧千绝大败而逃。释天风嗜武如命,几次来到天机宫,都为借剑谱一观,可任凭他如何软磨硬泡,花无媸只是婉拒,没料今日竟会口齿松动,叫他如何不喜。

    花无媸淡然道:“当着天下英雄,老身焉能说话不算?”释天风喜不自胜,拍手道:“好啊,老夫赌了。”花无媸笑道:“释岛主快人快语。场中二人,你我各猜一人如何!”释天风道:“好,你赌云殊胜么?”花无媸摇头道:“不对,我猜梁萧胜!”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心中迷惑:“云殊是她爱婿,她怎地却赌敌人获胜?”释天风不假思索,张口便道:“好啊,老夫便赌云殊胜。”话一出口,又觉别扭,挠头道,“哎哟,不对不对,我方才还说梁萧胜的。”

    花无媸脸一沉,正色道:“释岛主,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咱们绝无二言。如此说定,倘若梁萧胜了,岛主便教圆儿武功;若小婿侥幸胜出,老身立马交出《太乙分光剑谱》。”释天风拧起眉头,寻思道:“梁萧若是胜了,老夫赌输不说,还得花费工夫教那小混蛋的武艺,麻烦麻烦。倘若云殊胜了,我便能看到剑谱,十分划算。”当下目视斗场,忽道:“云小子这一剑使得差了,若是刺‘神阙’穴,梁小子必然不妙,嗯,好,上刺‘下陵’,对,下刺‘天泉’。”口吻一改先时,俨然指点起云殊的剑法来。

    凌水月始终默不作声,此时忍不住瞅了花无媸一眼,忖道:“花家妹子心思端的机巧,几句话便迫得老头子变了心意。只不过,唉,拿剑谱作饵未免太过。”当此难解窘境,她也深感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唯有壁上观望。

    风怜越听越觉不对,怒道:“释岛主,你好偏心,尽说我师父的坏话。”释天风诈作不闻,嘴里自顾唠叨。风怜一顿足,咬起银牙,举掌劈向释天风,释天风头也不回,伸出一指,点中风怜五枢穴,风怜浑身僵直,动弹不得,方欲骂人,又觉嗓子干涩,一句话还未出口,眼泪早已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花镜圆见状,忽地闷声蹿上,扑向释天风捶打。释天风让开两拳,瞪眼道:“小混蛋,你怎地也来打我?”众人都觉奇怪,花镜圆小脸紧绷,仍是挥拳乱打,释天风只好弹出一道劲风,将他点倒。花无媸最疼这个孙儿,见状大急,跳上前来,试图解穴,但释天风的“无相神针”何等厉害,花无媸连试几种手法,都是无效,不禁怒道:“释天风,你为什么伤我圆儿?”

    释天风瞅她一眼,心道:“是了,这小娃娃故意捣乱,好叫梁萧取胜,逼我教他功夫。哼,花无媸帮腔,那也是怕老夫胜了,瞧了她的剑谱,嘿,你祖孙俩一条心,老夫怎能上当?”嘿地一笑,并不理会,不断出语相助云殊。此时花无媸气头一过,也忖道:“如今比剑正是紧要关头,万不能得罪此人。但他点了圆儿穴道,也不能这般算了,日后有暇,再与这老混蛋算账。”眼看花镜圆小脸扭曲,流出泪来,只当他中了指劲难受,不觉心痛欲碎,紧紧抱着孙子,眼眶一热,几乎淌下泪来。

    云殊得了释天风言语,渐渐扳回劣势,炎龙剑泼风一般将梁萧压住。梁萧所受压力越大,心思愈发专注,长剑守得滴水不漏,云殊纵有释天风相助,遽然间也难将他击破。二人剑气纵横,又斗了十余合,梁萧心念微动,忽地觉出云殊剑法中有一丝不谐之处,虽然稍纵即逝,但却分外明晰。梁萧悟通“谐之道”,此时意志专注,灵觉敏锐,不仅自身出招力求和谐圆通,而且对手出剑稍有不谐,便能知觉。

    再斗数合,云殊剑招中不谐之处又度闪现,抑且瞬息间闪现两次。梁萧恍然大悟:敢情不论多强的高手,剑使得久了,精力松懈,剑招中也必然出现不谐之处。就好比算数之时,算式不谐,势必结果错误,枉费功夫,倘若剑招中有不谐之处,也势必影响气势,流露败机。

    梁萧瞧出这点,掌中运剑,心中默察,渐渐觉出云殊剑法中更多的不谐之处,有的清楚明白,有的模糊细微,但用心体察,均是不难把握。陡然间,梁萧眼前显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奇妙境界,云殊的剑法再没有羚羊挂角之妙、白犀渡水之奇,再也不是无迹可循。梁萧欣喜之余,又是唏嘘,深感人力有时而穷,终不及宇宙浩大,浑然和谐。

    想到此处,梁萧依循云殊剑招,突然依“谐之道”刺出一剑,挑中云殊剑身,铮然声响,云殊剑势一乱。他大吃一惊,飘身后退,梁萧纵身赶上,两人长剑相交,云殊剑势又乱,不得已,施展身法,再度后退。片时间,梁萧连出五剑,云殊便退了五次,转眼间便已退到木台边上,身后便是湖水。众人但见情势急转直下,无不惊诧,以释天风之能,也是张大了嘴巴,不知从何说起。

    云殊退无可退,蓦地愤然长啸,剑法转疾,重又使出快剑,欲要抢占先机。梁萧凝立不动,长剑绕身,忽前忽后。云殊则如一道电光,人剑合一,只在他身周盘旋缠绕,相攻甚急。只听铮铮之声不绝,长剑连番交击,云殊长剑屡被梁萧挑开,处处受制,气势大减。但受制越多,剑法不谐之处也就暴露越多,此消彼长,梁萧出剑越发随心所欲,云殊纵然剑如狂风,剑招却已破绽百出。但除了几个顶尖高手,群雄均没瞧出其中奥妙,但见云殊逼近梁萧,便即鼓噪叫好。

    叫得半晌,只见云殊圈子越绕越大,初时五尺方圆,渐渐扩到一丈,兀自狂奔不休,无法自主。群豪武功便是再差,至此也瞧出高下,鼓噪声渐渐低了下去,只瞧得梁萧出剑悠然自得,斗到兴发,索性闭眼出剑,此时他心思敏锐非常,不以目视,也能听出云殊剑风中任何不谐之处,闻声发剑,无有不中。众人见此奇景,俱都惊得呆了。

    贾秀才眼珠乱转,忽地计上心来,高叫道:“梁萧,你既敢闭眼出剑,有能耐的,敢塞上双耳么?”梁萧笑道:“有何不敢?”右手长剑拆解云殊剑招,左手撕下衣角,塞住双耳。但纵令眼不见,耳不闻,他以神遇敌,也能感知云殊剑意中不谐之处,剑出如神,叫云殊占不得半点儿便宜。贾秀才瞧得佩服,一时竟而忘了仇恨,叹道:“姓梁的,真有你的。”池羡鱼不禁怒道:“老三,你胡说什么?”贾秀才一怔,惭道:“大哥教训的是,小弟看入神了。”

    斗到此时,云殊败局已定,按理早该弃剑认输,但他心下明白,此战不仅关乎自身荣辱生死,更是负有天下之望,不禁寻思道:“若论斗剑,我已一败涂地,但今日乃是赌斗生死,大不了一死罢了。”一咬牙,剑意愈发癫狂,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梁萧心中也甚矛盾,如今占尽上风,刺杀云殊易如反掌,但想到花慕容母子,云殊一死,世间又多一对孤儿寡母,大非己愿;但若云殊不死,势必又会纠缠不休。自己生死事小,风怜却是无辜,云殊疾恶如仇,未必放过这个后患。况且,梁萧内心中对云殊也怀几分敬意,不欲让他败得太过难堪,是以径取守势,只盼他知难而退。谁料云殊不但不愿认输,招式愈发狠毒。梁萧拆了数招,忽然明白:今日若不将此人逼入绝境,绝难脱身。想到这里,暗叹一口气,朗声喝道:“看剑!”天罚剑直直劈落,气势一往无前,正中炎龙剑身,铮然声响,“炎龙剑”应声而断。众人吃了一惊,自此方信“天下第一剑”并未虚言,这把锈剑果然别有神异。风怜见天罚剑显威,欣喜万分,虽然动弹不得,也是大声叫好。

    云殊虎口迸血,手握断剑,踉跄后退,梁萧变一招“双弧斩”,长剑居空划了两个半弧,分斩云殊胸间面门。云殊身子一躬,倒纵丈余。花清渊急道:“云殊接剑!”奋力掷过一把剑来,云殊正欲伸手接剑,却见梁萧又使一招“螺旋刺”,长剑抖着剑花刺来,如神来之笔,已将来剑挑飞。这连环三剑,都是梁萧从数术中淬炼而出,合以“谐之道”,威力绝大。

    “螺旋刺”原本取法螺旋线之理(按:几何问题,希腊算家阿基米德和回回算家多有研究),天罚剑自小而大挽出数个剑花,一眨眼,已将云殊套入道道剑圈,剑风森冷,在他脸上掠来掠去,逼得云殊汗毛陡竖。梁萧喝道:“还不认输么?”云殊咬牙不语,并掌拍出,梁萧使出“周圆剑”剑脊圈转,压住云殊双腕,轻飘飘贴着他手臂,向他颈项削来。云殊心中暗叹:“罢了。”不知为何,此念一兴,他心头便似放下了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竟有种说不出的轻快,当下不躲不闪,瞧着锈剑削来。

    梁萧这招“周圆剑”并非杀招,否则剑锋直落,云殊早已双腕齐断,哪知剑意未绝,云殊竟束手待死,一时颇感意外,是以长剑停在半空,不知该否削下。霎时间,身后锐风忽起,若有兵刃刺来。梁萧趁机反手出剑,挑中那人剑身,那人倒退两步,俏脸苍白,但眸子秋水也似,清亮冰冷。不是别人,正是花慕容。

    云殊见妻子出手,微一愣神,脱口道:“慕容,你做什么?”花慕容惨笑道:“做什么?难道什么也不做,瞧你死么?”云殊叹道:“我与他约定在先,单打独斗,生死由命,你这般做岂非叫我食言而肥?再说这男人的事情,你女人家不要多管。”花慕容咬了咬下唇,大声道:“女人?女人就不是人吗?女人就不知爱恨了吗?不错,什么复国大计、江湖道义,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可以没有丈夫,但女儿不能没有父亲!”

    云殊心头一颤,忍不住侧目望去,但见女儿被仆妇搂着,似乎刚刚哭过,小脸上还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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