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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只听帐外传来激烈争吵声，听得出一个是风怜，一个则是捷苏，二人精绝语说得快极，梁萧听不明白，忽然间，风怜尖声大叫，梁萧一跳而起，掀帘而出，却见不远处，捷苏双臂箍住风怜，鼻息粗重，眼光灼热，风怜竭力挣扎，尖声叫骂不已。
梁萧面色一寒，叫道：“放开她！”他嗓音不高，却自具威严。捷苏为他气势所夺，双臂略松，风怜趁机挣脱，在他肩上狠狠打了一拳，捂了脸飞奔而去。捷苏退了两步，按着肩头，恶狠狠瞪着梁萧，梁萧目光并不相让，沉声道：“你若喜欢她，就不该逼她。”捷苏握紧拳头，厉声道：“这是精绝人的事，你凭什么来管。风怜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梁萧见他怨毒神情，双眉一锁，心道：“男女之情莫可理喻，此事我着实不当插手。”微一冷笑，正要转身入帐，忽听远处传来号角声，凄厉刺耳，响彻夜空。捷苏脸色微变，撒腿奔向集会处。
梁萧忖道：“出了什么事体不成？”迈步随在捷苏之后，尚未走近，便听欧伦依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蕴含愤怒：“安吉纳，你这条蒙古人的狗，你来这里干吗？你不怕精绝的战士将你碎尸万段吗？”
梁萧从人缝中望去，只见欧伦依坐在上首，下方站着四个身着绣花长袍的色目人，为首一人高高瘦瘦，眼神阴鸷。听欧伦依说罢，咧嘴笑道：“欧伦依，你真比发情的公马还要莽撞呢。你杀了我，海都汗能放过你吗？今天我是窝阔台汗国的使节，奉命向大汗的仆人征讨贡物。”捷苏不待欧伦依说完，大声道：“精绝人从来不是海都的仆人，也不会向你的大汗纳贡称臣。”安吉纳冷笑道：“蠢东西，你自以为挡得住花斑豹的铁骑吗？”捷苏还要再喝，欧伦依用力一挥手，对安吉纳道：“好吧，你先说，海都他要什么？”安吉纳嘿笑道：“他要三千匹最快的骏马，一千个精壮的工匠，三百个美丽的姑娘，嘿，还要精绝族最锋利的宝剑。”
场中仿佛炸了锅一般，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所有的精绝男子都拔出马刀。安吉纳却安之若素，笑道：“大汗说了，要么交纳贡物，要么交战，欧伦依，你任选一样。不过，我十日之内不去复命，花斑豹就会倾巢而出，那时候，就是精绝族的末日。”精绝人吼声如雷，轰然响起，震得四面帐篷瑟瑟发抖。欧伦依一挥手，众人顿时噤声。欧伦依缓缓道：“安吉纳。”安吉纳嘻嘻笑道：“怎么啦？欧伦依，你想明白了吗？”
欧伦依一点头，字斟句酌道：“你告诉海都，欧伦依不会交出一匹骏马，也不会给他一把刀剑，更不会献上半个姑娘。精绝人只有战士，没有仆人。”精绝人闻言，轰然道：“对，只有战士，没有仆人。”
安吉纳的脸色倏地铁青，厉声叫道：“大汗的怒火一旦燃烧起来，昆仑山也会化为灰烬。精绝人，一旦开战，无论你们上天入地，都将无处可逃。”欧伦依腾地站起，目光凛冽，喝道：“滚走吧，趁精绝人的怒火还未燃烧起来，安吉纳，你快逃命吧。”他白须四散，身躯高大，仿佛身后耸峙的昆仑大山，神威凛凛，气势逼人。
安吉纳为他一喝，情不自禁退了半步，咬牙一哼，拂袖便走，忽听有人叫道：“慢着！”只见捷苏一手按刀，横身拦住去路，安吉纳冷冷道：“你要做什么？”捷苏冷道：“安吉纳，我们围猎野马时，你偷袭过我们的营地吗？”安吉纳冷笑道：“那又怎样？”捷苏虎目怒张，喝道：“那么，你拔刀吧！”
安吉纳冷笑不语，捷苏又跨上一步，马刀带起一股疾风，咻地劈出，安吉纳不料他真敢动手，仓皇后退，身旁三名手下拔刀护卫，捷苏刀锋一侧，铮铮数响，对方两把钢刀尽遭截断，捷苏身子前倾，举刀横推，血花四绽，两颗人头张口怒目，扑扑两声跳在半空。另一个突厥人身子低矮，绕到捷苏身后，暴喝一声，挥刀猛斩，捷苏头也不回，斜下回肘，当的一声，刀柄撞在那人刀侧，突厥人双臂一麻，钢刀嗖地弹回，劈中额角，当即毙命。
安吉纳怒叱一声，绰刀扑上，捷苏刀势倏沉，二人刀锋相交，铮的一声，安吉纳钢刀又复折断，捷苏挥刀上掠，安吉纳凄叫一声，捂着左耳腾腾腾倒退三步，指缝间血如泉涌。捷苏挑起地上半只耳朵，冷冷道：“留下你的右耳，听你大汗的教训去吧。这只左耳，花斑豹若有本事，就让他来取吧。”安吉纳眼光怨毒，死盯着捷苏的马刀，忽然间，嘴角露出一丝阴狠地笑意，说道：“刀法很好，但不及刀好！精绝的刀剑果然锋利啊。”捷苏听出嘲讽之意，下巴微扬，傲然道：“你要换刀再斗吗？”安吉纳冷笑道：“机会多得是。”不顾耳畔血流如注，跳上一匹马，嘚嘚嘚去得远了。精绝人瞧他去远，发出如雷欢声。梁萧微微点头：“精绝族人虽不多，活得却挺硬气。”
却见欧伦依手一挥，众人顿时肃静，欧伦依沉思片刻，拧眉道：“铁哲，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铁哲站起来，摇头道：“不能战！只能逃！”众人一片哗然。捷苏极是不满，叫道：“为什么要逃？精绝的战马能把蒙古马远远抛开，精绝的战士也不比蒙古人差！”铁哲不作声，目光炯炯，只盯着欧伦依。
欧伦依叹道：“不错，我们的战士不比蒙古人差，但能够出战的年轻人有多少呢？不过三千！还要留人照拂妇幼老弱！花斑豹的昆仑大营铁骑三万，能征惯战。真打起来，我们赢得了吗？”精绝人面面相觑，豪气顿消，纷纷露出沮丧神色。欧伦依缓缓道：“好了，今夜大家火速收拾，明日启程，撤往剑谷。”精绝人听到最后两字，尽皆流露出古怪神色。梁萧正自奇怪，忽听身后风怜低声道：“剑谷是昆仑山中一个险要地方，精绝人在那里躲过好几次。”
梁萧回头望去，见她双目红肿，睫毛上犹自挂着泪珠，不由叹道：“方才的事，别放在心上。”风怜紧咬朱唇，瞪着捷苏，恨声道：“他再碰我一次，我就杀了他。”转身跨上身旁的火流星，呼啦啦向营外驰去。梁萧叫道：“你去哪里？”风怜却不答应。梁萧见众人无暇理会这边，只怕风怜孤身遇险，便牵过一匹骏马，随后赶上。二人一前一后，在月光下驰骋。风怜见梁萧跟来，按辔徐行。梁萧催马赶上，默然相随。
两人并辔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座小丘。月正当空，在丘顶泻了一层银沙，亮白醒目。风怜催马上丘，落马坐下。
梁萧将马留在山下，步上丘顶，说道：“明日就要启程，不去收拾行装吗？”风怜小嘴一撅，道：“有阿妈张罗，才不用**心。”梁萧笑道：“原来你是个不爱做事的懒姑娘。”风怜白了他一眼，道：“才不是，我打三岁就帮阿妈挤牛奶，照拂小羊羔儿，精绝人中我羊毛剪得最快，衣衫也织得最好。只是……我心里不快活，不想留在那里。呆上一刻，捷苏又会来啰唆。”
梁萧叹道：“我瞧他武艺很好，也有豪气。”风怜气道：“你还帮他说话！”梁萧不好分辩，仰头望天，笑道：“今天月色却是真好。”风怜瞥他一眼，嗔道：“你这个大滑头。哼，他再敢那样对我，我一定杀了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银亮的小匕首，在梁萧眼前比划。
梁萧向后一缩，道：“这是做什么？”风怜见他假意露出惊惶的神色，忍俊不禁，扑哧笑道：“这是我们精绝女子守护贞洁的东西，要么刺死污辱你的敌人，要么刺死自己。”梁萧接口道：“那我还是躲远些。”风怜奇道：“你又没对我无礼，为什么要躲得远些？”
梁萧瞧她一眼，见她神色迷惑，全无矫饰，不禁忖道：“这女孩儿心性无瑕，出乎天然，我可不能再图口舌之快。”当下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两人并肩静坐一阵，瞧着一弯残月，漫天星斗，耳边微风飒飒，不胜清凉，一时身心俱寂。
好半晌，梁萧叹道：“汉人有句话：‘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天下无十全的人物。唉，男欢女爱不可强求，你不爱捷苏，对他说明白才对。”风怜撇嘴道：“他比牛还笨，听不懂人话。”她顿了顿，好奇道，“西昆仑，你是汉人么，要不怎知汉人的话？”
梁萧一时默然。风怜凝视东方，碧眸流露出憧憬神色，悠悠道：“爷爷去过汉地，他说那里风光很美，还有许多了不起的人物。嗯，西昆仑啊，爷爷他极少夸人，他说你了不起，你就一定了不起。”梁萧道：“他谬赞了。”风怜怒哼道：“你这人呀！太不爽快。”她转眼瞧着梁萧，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情愫，只觉双颊发烫，心儿跳得沉重异常。
迷乱间，她忽见梁萧卧下身来，神色专注，将耳贴在地上，聆听片刻，喃喃道：“人数不少啊。”风怜见他举止古怪，奇道：“是什么人？”梁萧道：“大约是蒙古人。”
风怜一惊，梁萧摆手道：“但愿我猜得不对，不然可是大事！”他跳上马背，疾驰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一阵，忽听远处蹄声渐响，梁萧已乘马自夜色里钻出来，飞至丘下，高声厉叫道：“是蒙古骑兵，快回去。”
他话未说完，坐下骏马一颠，瘫在地上，腿腹之间插了数支羽箭。风怜花容失色，飞也似跨上火流星，将梁萧援上。梁萧揽住她纤纤细腰，振缰疾行。火流星奋蹄狂奔，顷刻间将追兵远远抛下，箭一般冲入精绝大营。众人正自收拾行装，听得梁萧带回的消息，不由目瞪口呆。
捷苏厉声道：“这绝无可能，蒙古人若要进攻，怎会派使者过来？”梁萧道：“兵不厌诈！这是蒙古惯用伎俩，先派使者麻痹敌手，而后趁夜奔袭，无往不利。”捷苏还要辩驳，铁哲大手一挥，截断他道：“西昆仑说得极是。捷苏，你招集人马挡他一阵，老弱妇孺，全随我退上北坡。”
蒙古大军行踪泄漏，索性大张旗鼓举火行军。数千支火把汹涌而来，映得天地皆白。捷苏仓促统军出击，尚未逼近，蒙古人箭矢密集，精绝战士纷纷落马。捷苏抵挡不住，且战且退，退回山坡，近千战士折了一半。
蒙古人初战告捷，气势如虹，一路喊杀而来，欧伦依指挥众人在坡上支起铁盾，盾后设弓箭手，以弓箭压住阵脚，蒙古骑兵冲杀数次，皆被击退。
两军僵持一夜，山坡上下死尸堆积，将青青牧草染为血红。黎明时分，曙光初现，铁哲瞧出蒙军显露疲态，下令精绝骑兵换上铁盔铁甲，骑上从马，马身也披满甲胄。
欧伦依挥鞭一指，两千铁骑呼啸而下，蒙古人举弓攒射，射中精钢甲胄，箭镞尽折。铁哲仗着弓强矛利，呼喝大叫，霎时间将蒙古军阵冲崩一角，直透阵心。数千蒙古军将其团团围住，铁哲领军穿梭不定，反复冲击，却如滚水穿冰，融开一层，还有一层。两军彼此绞杀，一时难分胜负。
激战半个时辰，捷苏又聚集二百精骑冲下山坡，与铁哲内外夹击。蒙古骑兵抵挡不住，军阵渐有溃乱迹象。欧伦依喜上眉梢，欢然叫道：“孩子们，快胜啦！”精绝人齐声高呼，给战士们助威打气。
梁萧立马于欧伦依身后，瞧着血流遍地，耳听人马惨嘶，猛然间，心底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憎恶，但觉蒙古人胜了，毫无可悲之处，精绝人占了上风，也不值得点滴欢喜，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翻涌：“谁胜谁败，都不过在长草间留下几堆白骨，百年之后谁人还会知道？这般你争我夺，何其可笑。”他想到这里，万念俱灰，垂下头不愿再瞧。
两军斗到深处，东方蹄声雷动，烟尘忽起，原野尽头出现一队人马，其势不下万人，衣甲鲜明，赫然着蒙军装束。精绝人在坡上瞧见，欢声顿稀，一个个呆若石像。蒙军见援军抵达，士气大振，重又扎住阵脚。
欧伦依闭上双目，眉间布满苦涩，蓦然间，他双目陡张，挥手叫道：“事到如今，还能退却吗？”众人一愣，齐声叫道：“不能！”欧伦依拉下皮帽，扯散如雪白发，将长矛高举过顶，高叫道：“投降者终身受尽屈辱，奋战者死也永享自由。精绝人，无论男女，不管老少，但凡能够骑马引弓者，都随我来吧！”他促马突击，奔下山坡，手起矛落，将一名蒙古骑兵搠于马下。
精绝人见族长出战，同仇敌忾之心大起，不论白发老者还是稚嫩少年，纷纷挽起弓矛，驰下山坡。一时碧血横飞，战事更趋惨烈。
蒙古援军尚未奔近，忽地兵分两路，两翼包抄而来，分明是想截断精绝人退路，围而歼之。风怜见状，忙招集起二百个会骑马射箭的年轻女子，结成一支女军。女孩子们跨上战马，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