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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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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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受的到,母亲对兄弟的爱,其实是比自己多一些的。这也与自己从小亲近仁圣而与母亲疏远有关,但不管怎么说,看着母亲对弟弟不吝钱财,到自己头上就诸般克扣,万历心里多少是有些芥蒂的。

    一样住在宫里,兄弟那里就想有什么有什么,看书玩耍都不受限制,自己看什么书,却都要母亲先审核。就连用钱上,兄弟用钱也比自己方便,虽然都是孩子使钱使不出大花头,可是这感觉总是不舒服。就像现在,兄弟可以在宫里睡觉,母亲会关心他是否踢被子,而自己就只能守着空荡荡的宫殿,做个寡人。

    在这寂静的夜里,一些恶念如同杂草在万历心里疯狂滋生,让他觉得这宫中幽暗不明的灯烛更加可恶。不过他也明白,如果自己把这些灯烛拿走,房间里就会彻底黑下来。自己需要光明,就离不开灯烛,不管它是否那么亮堂。自己不是昏君,不能像说岳里的高宗那样,那是不对的。自己只是想……给房间里加点烛,让屋子更亮堂一些,这总没错吧?

    万历如是想着,随即又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许多伟光正的理由,越发认定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于国于民大有好处,对恩师也不算相负,于是便更加心安理得起来。

    让我们把时间再转回凌晨,站立于皇极殿前的范进,观望着眼前二丈高的殿基上,十一楹宽、五楹深的金銮宝殿,心内并未生出什么大丈夫当取而代之的情怀。心中所想,只是这次进入大殿能拿到什么,未来又该向什么方向走。毕竟即将成为大明飞禽之一,总得想想该怎么飞。

    此时举子来的已经越来越多,于丹陛之下开始排列队伍。会试的名次,在这个时候就能发挥作用:举子们的队型是按照会试名次排列的。范进这个会元当仁不让站在队伍最前端,身后是这一科二百四十三位未来飞禽。

    一阵春风吹来,吹动着鸟王范进头上的飘带,衣袂随风摆动,着实称的起玉树临风,潇洒不凡。

    此时文武官员已经陆续赶到,除去各位已经进入内阁等待读卷的读卷官外,剩余官员在这个日子不会缺席。大臣们按着文武班次站好,头戴八梁冠饰以貂蝉笼巾的勋贵,虽然权柄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在排班中,依旧以超品身份居于最前。对于这个逐渐失去地位的群体,或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找回一点祖宗威严。

    勋贵中一些人偷偷向范进看着,由于有纠察风宪的存在,不敢大声说话交头接耳,但是一些小动作其实是禁止不住的。陆续有人向着举子这边看过来,打量着这群新科举子,其中目光主要也是落向范进身上。

    而在另一支队伍里,范进可以看到恩师侯守用、花正芳……还有一些并不熟悉的人,也向自己投来友善的目光。不知是恩师的朋友,还是张四维的门下子弟。

    负责带领举子们上殿面圣的礼部官员,是带惯了举子的,对这些人原本不是十分在意。可此时看着范进的模样也着实有些发愣。过了一阵,其走上前去,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来,这名官员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在范进面前小声道:

    “南海范退思是吧?在下礼部员外郎穆寻之,曾于凤磐公门下听讲,咱们是至亲的师兄弟。一会随着我走,不要失仪,也别害怕。其实殿试比会试要容易,只要心里别害怕,就不会出差子。”

    他负责教授举子演礼,是以是在场众人中,少数拥有说话特权的一个。

    望着范进的背影,一干举子心思各有不同,或有羡慕或有愤恨或有不屑,但是眼下即便是张嗣修这种二代,心情其实也很是紧张。自顾尚且不暇,没人顾的上找范进麻烦。

    殿试因为是天子亲策,在发策时都会表态:“朕将亲览焉”。是以真正的阅卷者称为读卷官,由阁臣、六部尚书、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职官连同詹事府、翰林院堂上官共同组成,基本代表了一个朝廷地位和学问最高的那一部分人。由他们做出的裁夺,代表着帝国的最高意志,一旦做出决定,就无从更易。

    在这些人里,又以阁臣决定取落,是以所有考生的名次都捏在阁臣手里。张嗣修在考生队伍里,等于是以父录子,就连殿试题目,他昨天已经做过了。可是张嗣修的心情却一点也放松不下来,老爹好面子,自己若是丢了他老人家的脸,那下场比罢黜还要惨一些。抓紧时间,把那篇稿子记熟……再记熟,千万不能出差错。

    啪啪!

    净鞭声响起,熟知朝仪的张嗣修知道,陛下登殿了。

    文武大臣先行上殿磕头拜见皇帝,随后由礼部官带领举子在殿外丹墀,扬尘舞蹈唱赞拜见。

    万历坐在御座上向外望着,看不清具体的模样,但是可以想象的到,为首的书生就是范进。这个书生,才是这次殿试的真正题目,那些读卷官,才是真正的考生。一念及此,少年天子因为这次考试的内容,而莫名兴奋起来,身体微微地动了动,直到冯保咳嗽两声,才又尽量放稳了坐姿。

    此时,殿试题目已经发到考生手里,考生行五拜三叩头礼谢恩,随后便来到临时布置的试桌旁落座,准备进行自己学子生涯中规格最高的一场考试。范进的位置是在大殿里距离御座最近的位置,皇帝可以随时看见他,他却不能看皇帝。坐定身形,低头看向题纸,只见题目为:天下之政出于一。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下之政出于一

    殿试考的策论,名为对策,本身亦有规矩。每篇文章字数不能超过一千,大明的科举中,只有成化年的状元罗伦针砭时弊言之有物,抨击宦官批评皇帝,写了六千多字,一字不删一字不易,除此以外就再没一个人有此恩遇。

    殿试对策也有自己格式,开头必有:“臣对臣闻”,结束部分则必须用:“臣俯拾刍荛,上尘天听,不胜战栗之至——臣谨对”作为结束。不写题目,不许点句钩股。

    整场考试时间为一天,由于避免起火,所以例不给烛。举子可以自带饮食,朝廷则在中午时提供一包宫饼,另有几大罐茶水备饮,于考试环境而言,实际很是艰苦。不过到了殿试一环,所有参考者的心思都在考状元上,于饮食或是其他的物质享受,都已经不大在意。即便饿着肚子,也没什么关系。

    明朝的殿试对策多用散体,要求也很松。由于殿试选拔的是官员,实际束缚要求,比之前面的考试就减少了许多。既可以写一些对朝廷施政的看法,也可以针砭时弊,对当下存在的问题予以指出,如果顺带能举出解决办法,自然最好不过。

    只是这道殿试考题,在范进看来,更像是一道站队题,不是什么考试题。

    天下之政出于一,这个题目看上去当然没什么问题,属于标准的政治正确。这是从明朝一开始就定下的国策,不管换谁当皇帝,这条是不能动的。但问题是现在这个题目出来,时机有点巧妙,天下之政出于一是没问题的,但是出于谁人之手,在当下其实是大有问题的。

    朱元璋定立制度,自然是希望把政柄把握在自己的子孙手里,如果其政策始终不打折扣无丝毫变化地延续下去,整个帝国的权力都会握在皇帝手中,没人能从皇帝手里把权力拿走。内阁首辅自身并没有根基,其地位完全由皇帝控制,皇帝想要他在位子上,其就可以工作下去,如果皇帝想赶人,也只是轻轻一挥,就能让帝国宰执身首异处。

    在另一个时空里,崇祯时代大明已经风雨飘摇,皇权大不如前朝,杀首辅照样像宰鸡一样容易。不管首辅看上去多威风,其实都不能和唐宋时的宰相相比,两下的统治根基不同,基础不同,自身的权威也就没有可比性。所以从制度上看,天下之权只能出在皇帝手里,落不到别处。

    但问题是,朱元璋的制度和大明的很多律法以及制度一样,都属于只强调合理性而忽略掉人性。一个疆域庞大的国家在正常运转,必然出现无数繁杂琐碎或又有些棘手难办的事情。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皇帝想要权力,就得要承担起当权者的责任。

    权力要的越多,自己要承担的工作也就越重,只做一个简单的思考,大明两京十三省这么大的疆土,每个省份每天只发生一起事件,皇帝就要处理十五起突发事件。这些事件必须要处理的妥当,保证政策切实可靠有执行可能,不至于在地方上引起变乱,又不破坏国家的既有形态,这个要求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何况一个国家一天又何止十五件事,而并不是每个皇帝,都是人杰。

    朱家子孙并非都有祖上那般过人的精力,更不是所有皇帝都有着足够的睿智与政治手腕。更何况这份工作要求全年无休息日,每天所有时间都放在处理朝政国家大事上,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像朱元璋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这种堪比血汗工厂的工作时间安排自然也让他的子孙大叫其苦,不愿意像祖宗一样辛苦过活。

    后世人说起明朝文官势大,总喜欢用阴谋论,却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文官势大本就是治理国家的必然需要。只要明朝想要维系一个大一统高集权的政权模式,就必须让文官势大。因为皇帝自己治理根本治理不过来,而且那种辛苦也是皇帝不愿意承担的。

    当把一部分朝政交给下面大臣处理的时候,就必须把皇权被分薄下移,否则就没法干活。而皇帝要下面人干活,又要保证拿到权力的人不至于威胁到自己的皇位,能选择的群体无外藩王、太监、文官、武将。

    首先,藩王肯定要剔除掉,毕竟明朝国度从江宁搬到京师,就是因为藩王转职……。从那以后,对这方面的防范异常严密。举个例子,比如某些穿越同道,想要建议皇帝对海外殖民,然后分封诸王,这在永乐靖难之后就是谁提谁死的建议。永乐自己就是藩王拥兵而反,你提议搞几个实权王爷,且在海外不受朝廷制约,到底什么立场?崇祯年间唐王带兵勤王救驾,转头就被崇祯塞进监狱里,也是一个旁证。

    至于太监,这也办不到。

    首先不认识字的太监没办法处理朝政,这是个最基本的常识。其次,认识字的太监其实也都是文官教出来的。内书房读书的太监,都由翰林教授文字,能被委派到内书房教书的翰林,大多会成为辅臣预备役,因为这样的内外相有师生之谊,处理起国家大事会比较方便。所以太监只是割了的文官,并不会比有某些零件的文官更值得信任。最后,太监也不是都值得信任,文官的中旨不奉就是被太监挤兑出来的。

    中旨虽然名义上是皇帝颁发,但实际上完全可能出自司礼监某太监之手,皇帝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比如明宪宗时,要尊嫡母钱皇后和生母周贵妃为皇太后,同时确定徽号。当时太监夏时为讨好周贵妃,传谕独尊周贵妃为皇太后。大学士李贤、彭时力争,才两位太后并尊。整个事件,皇帝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以他名义下发的圣旨就已经到了百官手里。在明朝制度下,尊奉中旨很可能是尊奉太监的命令,长此以往,早晚会演变成唐末那种太监把持废立的局面。正规流程走完的圣旨,才最有可能体现皇帝本人意志。文臣只服从有内阁拟票的圣旨,其实这正是对皇帝忠诚的体现。

    至于武夫,那压根就不能列为备选答案。武人掌权之后的皇帝处境,前朝经历的太多,明朝皇帝自然不会自己去找死。举个例子:明穿文宠儿正德,在历史上把二品武将都指挥毕春怀孕正妻宣到豹房侍寝,毕春只能乖乖服从命令,这便是武人本身不掌权,否则单这圣旨都可能酿成兵变。

    几方面的力量计算下来,在维持现有模式不变,且保证国家稳定这个大目标下,可帮助皇帝治理天下的,就只剩了文官,于是随着仁宣之治以来,明朝的文官权柄渐渐加大,皇权逐渐下移,这也是客观条件下的无奈之举。

    现在的万历还没成亲,从官场角度看,其根本还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让他出来挑大梁独掌政柄就是拿国家命运开玩笑,如果没有内阁辅臣,把全国的奏章都堆到万历面前没人替他看,那这国家用不了多久就会瘫痪或是发生内乱。在天子大婚前不能亲政,是经历过若干次动荡之后,成熟的封建政权对于国家政权保障的一道约束器,保证国家不至于被某些不靠谱的帝王玩坏。

    皇帝不能亲政,国家又必须运转,不能让地方上拿到自主权,这个时候的张居正实际就是代替皇帝出面治理这个国家。他所拥有的权力地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至少在当下这个时间段,张居正可以看做皇帝的代言人。

    天下之政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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