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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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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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为父还客气什么?你小时候生病撒泼,为父在你床前一守一夜也是常有的事,你几个兄弟就没这么好运气,谁犯病都是让他们自己养,不听话就打。只有你这个丫头为父最是娇惯,到头来,也是为父亲操心最多。百姓们说,无债不成父子,做父母的前世必是欠了子女大笔债务,要用这一世来偿还,为父也不例外。”

    “父母大恩女儿须臾未忘,是以不敢行忤逆之事,老爷但有吩咐,女儿自当遵从。”

    张居正摇摇头,“你啊,还是在跟为父说这种话。你说完了他,那好,为父也说说你不知道的事。你回来我们两父女就闹饥荒,很多话没机会说出来,现在正好跟你说……”

    张舜卿听着父亲的讲述,脸上神色依旧,听到最后才叹口气道:“陛下……居然惦记着女儿?不知是什么人在背后使的诡计,若女儿当真入宫,必有人出来说老爷存操、莽之心,逼老爷致仕以明心迹。”

    张居正点点头,“我早说过,恨你错投女儿身,否则咱家下一代便可以再出个宰辅。一个宫中小内侍,如何敢将你的名字在陛下面前提起,背后必有主使之人。那些人的如意算盘,在为父看来,一如跳梁小丑,登不得大雅之堂。我张江陵女儿入宫,慈圣第一个欢喜,又怎会让我致仕。其实陛下也眼看就要大婚了,朝廷为他选的后妃,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卿儿。万岁的性子并不怎么好,若是你能进宫,自然可以替为父管教他。有你这么个贤后辅佐,陛下定可发奋图强,做个英主。明君贤后,青史之上必是一段佳话,大明百姓也要念你的恩德。”

    “原来老爷的意思是……要女儿入宫侍君?”

    张居正摇摇头,“为父知道,你若是入宫,必会成为贤后,也会为大明造福,为父推行新政也比现在要容易的多。但是,你不会欢喜。我不想我的女儿为了天下为了所谓大业,就牺牲自己的人生。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我张居正食君禄受君恩,理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我的子女却没必要为了江山社稷牺牲自己。为父不会为了自己,把你嫁给一个你不满意的男子。当初选择刘勘之,是因为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自己玉树临风相貌不凡,足以与你相配。如今既然你不喜欢,我们就另换他人,但是……爹也不能把你嫁给一个小人。”

    “你这么聪明,只要想一想,就能想清楚,范进如果真是对你有情,就不该急着坏你清白。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却也是他步步设计,引你入毂。如你所说,此人为幕僚,是个大材,但也是毒士之选,行事但求目的不问手段,存术而废道。若是为父用人,倒是会用这样的人物作为冲锋陷阵的猛将,可是若是为你找相公,就不能让这样的人与你相伴终生,那会害你一生。”

    眼见女儿脸上红晕渐去,呼吸复又有些急促起来,生怕刚刚稳住的气血又犯,张居正连忙道:“但是为父方才听你说,他是你的知己?能被你当成知己看待的男子,或许也有可取之处。所以为父也改变了主意,不会急着为你找婆家,也不会对范进做什么。这一科他可以正常下场,我不会坏他的功名,但也不会用家中力量帮衬于他。他能否考中功名,就看他自己的才学与造化。如果他确实能考中进士……为父会给他一个机会,重新考察于他。”

    张舜卿默然不语,张居正又道:“为父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是什么稳军计,父女之间哪用的上那么多心计谋略。为父也不会考察他太久,只以一年为期如何?如果一年之内,他确实是个可堪造就的人才,为父就把你许配于他,让你们成婚。只要你们两个欢喜,为父就不多干涉。若是一年之内,他不能通过考验……”

    “范郎一定可以考中进士,也一定可以通过老爷的考验。只要没人从中作梗,刻意刁难,范郎的才学一定可以做到。”张舜卿眼睛里,重又有了光泽,空洞的大眼睛,在这一瞬间终于有了神采。张居正长叹一声,“傻女儿,你这样早晚会吃亏的。”

    “范郎不会欺负女儿,也不会让女儿吃亏。”

    “还说不会?那名伎薛五是怎么回事?他一方面引诱于你,另一方面却和个伎女同行,这难道不是在眼前的事?”

    “薛姑娘是我朋友,她与范郎……素丝未染,乃是君子之交。如今在京里也是保护范郎安全,将来她是要做镖师,开镖局的。”张舜卿语气坚决地范进和薛五的关系作保,心内却半点把握也没有。只能默默祈求上苍保佑,把狐狸精从自己爱郎身边赶开,不要让爱郎被妖女迷惑了心智。

    天渐渐晚了,三更时分,先便宜坊后教坊司的冯邦宁踉跄着身子走进家里,冯府管家徐爵候在门内,见他回来,连忙引着冯邦宁直入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一身家居便服的冯保正坐在书房内,提笔练字。他的书法京内有名,此时练的是写大字的功夫,运笔流畅,笔力雄浑有力,架构笔锋都极大气,看不出半点阉人味道。

    冯邦宁在这个叔叔面前,向来没什么规矩,两人的关系其实更像是顽劣的儿子与宠溺的父亲。行个礼不等招呼,便凑上去看,看了两眼嘿嘿笑道:“叔父,您写这么多忍字干什么?放眼大明,还有您需要忍的时候?咱得写杀,写打,写这字没用。”

    “冯少爷,不写不行啊。你没念过书,不懂道理,忍字心头一把刀,这把刀很快的。你心里不装着这把刀,它就要从天上掉下来,砍你的脑袋了。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忍,可不就得我这个一家之主学会忍了?要不然,等着这刀掉下来,砍咱一家大小的头么?”

    冯邦宁一笑,“叔父,您都知道了?小侄就说么,可着京城就没您不知道的事,今天那几个锦衣卫,是不是您派出去教训那个广东蛮子的?可惜花老头坏了您的好事,要依小侄之见,就干脆派几个人,把他做了……”

    冯保把笔向笔架上一放,不理冯邦宁,而是看向徐爵,“你听听,冯大少爷多大的气派,堂堂举子,宰相根苗,说做就做了。我就说么,这几年他做事怎么越来越放肆了,想他原本的为人是极好的,必是受了身边一干坏人的挑唆。徐爵,你是管家,这么多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我就得朝你说话。”

    “老爷吩咐的是,这是小人无能,五日之内,就把他们清理了。”

    “别五日,三天之内就办。可以用的人留下,不能用的就送到官府,给刑部完案。”

    他又看看冯邦宁,“我说冯大少爷,您长点心不行么?若是我派的人,会用锦衣么?本来把你安排到锦衣卫,是觉得那里事情少,也没人管,你冯大少爷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来。没想到,我还是小瞧你的能耐了,这不,就把天捅了个窟窿,逼着我这个老不死的来做女娲么?宫里那么多事,我都放下了,连慈圣那里的差都不当,来给你冯大少补台,你说说你面子有多大?”

    冯邦宁这还是第一次看叔父发那么大火,上次自己间了一个京官的女儿,令其悬梁自尽,也不过就是骂了一顿禁足几天,也不见如此发作,心里多少有些慌乱。连忙笑道:

    “叔父容禀,小侄这次真不是胡闹,是在办差事呢。不是您教我的,要学本事,当好差么?小侄就是在当差。”

    “什么?当差?合着你冯大少爷看见人家姑娘长的漂亮就要查路引抓人,是当差?咱大明朝还有这差事呢?怎么我不知道?”

    “是这样的,这是小侄从宫里打听来的消息,说万岁因为看书,现在最喜欢侠女。还问过身边的宫人,东厂里有没有武艺高强的女子。小侄就想,若是可以找到一个女侠送进宫去,不是正合万岁心思?京里虽然有些卖解的女子,要么粗手大脚难看的很,要么就粗鲁的不行,不能侍君,找不到合适的。那女子人既美,气质也好,是个十足的野马,若是送到宫里,万岁一定欢喜,这不是为了叔父的差事考虑么?”

    冯保看看他,“那你跟姚八争吵,也是为了差事?”

    冯邦宁道:“小侄早看姚八不顺眼了。明明是个奴仆,却没事摆个名士架子,看着就来火。再说咱和张家本是平等相交,可是现在呢,他一个奴仆也敢和小侄分庭抗礼,张氏从头到尾连句话都不说,分明是没把叔父放在眼里。为了接她,小侄在崇文门趴了半个月,容易么?她哪怕说句客气话,也是个人情。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他们还当咱家得依附着张家呢,这不是损了叔父的名声?谁不知道,他张居正想要跟慈圣面前买好,还不是得靠叔父说话……”

    话音未落,冯保的一双眼睛猛地瞪过来,眼中的精光所至,冯邦宁陡然吓出一身冷汗,连酒都醒了一半,连忙跪倒在地道:“叔父饶命,小侄吃醉了酒,胡说八道,您别生气。”

    “吃醉了酒?我看未必吧,你冯大少爷清醒的时候,也没看这么能说啊。叔父以前说过,你喜欢找女人,叔父不拦你,只要不出格就好,反倒是能为冯家延续香火,叔父求之不得。可是你把脑筋动到张江陵女儿头上,这便罪该万死!”

    冯邦宁嘟囔着:“反正也是个破罐子,小侄肯要,也是给她面子,总比个广东蛮子强……再说她和那蛮子又没成亲,或许就改了心意也未可知,认识一下见个面说句话,又能怎么着。”

    “混蛋!”冯保声音一厉,竟是拿出司礼监的威风,将冯邦宁吓的一阵哆嗦,徐爵也连忙道:“老爷息怒,少爷是喝醉了,说胡话……”

    “你少替他分辨,他是不是胡话我听的出来。冯邦宁,我告诉你,张大小姐是我的大侄女,不是你平日玩的那些女人可比,你敢对她起一点心思,叔父就亲手给你用刑,让你进宫给我当替手。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身上穿的什么补服。你是个武官知道么!武官!当初叔父要你读书,你读不进去,只想要练拳棒,那好,这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就不要怨天尤人。你个武官,就少惦记首辅之女,便是她怀着别人骨肉,也落不到你手里,给我死了这条心!”

    冯保说着话,抓起桌上一方上好端砚猛地朝地上的冯邦宁丢过去。

    “这几年你在京里胡来,叔父也就忍了,反正你惹的没什么厉害角色,叔父能给你遮掩住,就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现在越来越不成话,胆子越来越大,连张江陵的名字也敢喊出来,你配么!你到现在还不清楚,你惹了多大的祸。叔父现在告诉你,今天晚上,不知道多少御史言官在家里写奏章,等到明天白简交加,参你叔父纵侄行凶欺凌士人的奏章,就能装满一口箱子!你真以为,你叔父能一手遮天?我告诉你,你叔父我不过是个阉奴,给人跑腿干活的奴仆,当家大爷岁数还小,老太太看我老成可靠,赏我几个钱花让我干点事跑点腿,许我点好处。若是我当真飞扬跋扈,老太太一句话就断送了我的性命。到那个时候,就你的人缘和脑子,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我再告诉你,这天是朱家的天,不是冯家的天,咱姓冯的遮不住的姓朱的眼睛!从明天开始,卫里的事你不要管,去乃子府做个掌事。今后好好管奶口,顺带给咱家开枝散叶多生儿子,就算你没白吃粮食!”

    他缓口气,又看向徐爵。“徐爵,你们少爷今天和人动手,听说输了是吧?一个武举人打不过一个文举人,简直丢人丢到了家。我虽然不懂功夫,也知道不曾练打人,先练挨打的道理。你去,好好教教你们大少爷功夫,先赏他四十棍,好好让他练练挨打功夫,记住,棍棍要见血,我在这看着,两个月之内他要是能下地,就是你事主不忠!快去,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清晨,纱帽胡同张府之内。

    天刚蒙蒙亮,冯保就亲自带了被打的皮开肉绽满身是血的冯邦宁,到张家前来请罪,拉着姚旷的手,连连说着安抚的话,甚至亲口叫了几声姚老兄。放眼京城,能和冯保称兄道弟的也没有几个,即使此时不是在人前,只是背后的称呼,这份人情也算是做到了极处。

    张居正得到奏报出来时,冯保抢步上前,满脸赔笑道:“太岳,我就知道你还没动身,今个先别忙上朝,让我看看侄女。我最近新做了一张琴,正好让侄女上上手,给我品鉴一下音色如何。除了她,谁上手我都不放心。”

    “双林,你……你这是何必。年轻人口角几句,你何至于如此?”

    “没什么,那小畜生素日给你惹了多少麻烦,你又替他压下多少案子,我这心里都有数。这回找到机会打他一顿,也是省得他这段日子出来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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