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龙静静的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人，心里一阵阵忍不住的酸楚，感觉到身旁林熙过来了，他转身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你奶奶从我小时候有记忆起就没有停的时候，做不完的家务，停不下的农活，照顾一家老小，忙里忙外，好不容易现在家里条件好了，才享了几年的福……却……”
“爸爸……”林熙伸手握住了林正龙“奶奶在里面努力，我们在外面，也要对她有信心，我相信奶奶一定可以挺过来的。”林正龙回头看了看病房中呼吸淡到几乎看不见得老人，沉重的点了点头。
尽管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医疗设备，派出了最好的医生，可是已然没有能阻挡住死神的脚步，林家奶奶在半夜里突发并发症，抢救无效去世，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林家的灯通宵亮了一整晚，一晚上时间，给亲戚发去通知短信，没有回复的就挨个打了电话过去，林家忙着处理奶奶的身后事的时候，还要照顾到爷爷的情绪，考虑到爷爷身体也不好，去世的消息虽然一开始想瞒着他，可是他在看到他们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就很镇定的问了句：“你们奶奶什么时候走的……”神情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平静，并拿出早就拟定好的遗嘱递给了林正龙“你奶奶的意思，在上边儿都写着，她想叶落归根……”
说完这句话，老爷子当天开始就发起了高烧，众人一阵兵荒马路把爷爷送进了医院，翟墨亲自出面打了招呼，医院方面自然尽心尽力，这边儿爷爷的情况还没有安定下来，那边儿奶奶的事情却是没有办法再耽搁了，按当地的习俗，三天之内就要出殡，奶奶说的叶落归根指的就是回到自己的老家，这样一来，林家人就两面兼顾不了了，林爸爸想了想“小茜，小枫，你们在这里和妈妈一起照顾你爷爷，我带小熙送你奶奶回去。”林爸爸一锤定音，联系好了灵车，和林熙就往奶奶的老家出发
好在奶奶的老家离上海也就3小时左右的车程，之前在电话中已经联系好了老家的人，等他们到达当地的时候，好几个人站在村口，显然是在等着他们，林正龙先下了车，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和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年约50左右的中年人拥抱了一下，中年人看起来就是一个长期在田里耕作的农家汉，皮肤晒得黝黑，笑起来憨直而醇厚，招呼着后面几个年轻人把林奶奶的灵柩就抬进了大厅里，大厅里白蜡烛已经点起，门口白色的布条挂得高高的，老家的规矩，子女必须守夜，林熙担心林爸爸也跟着一起陪守，当天晚上老家的亲戚都来了，林熙这才知道，原来奶奶在老家还有一个哥哥，而自己还有好几个表姑，表叔伯，一群人哭哭啼啼的进了门，其中一个高瘦的表姑哭起来最是凄厉，每哭一声就像是气接不上来一样，“大姑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林熙垂下头，觉得那声音就像是砂纸挂在玻璃上，只挠的人心里发毛，偏那个女人还不依不饶的哭着，让林熙头也痛了起来，按照老家的额规矩，家里有白事，那是要请专门的道士老念经超度一天，然后再宴请四方乡邻来吃送祖饭的，林爸爸对此完全没有概念，只和那个第一天看见的中年男子说了句“事情麻烦你们了，你们尽管去办，就按最好的来吧，费用不要担心”那个高瘦的表姑一听眼睛就亮了“我说他兄弟啊，我们呐关起门来这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说两家话了，我男人他们家有亲戚就是做这事儿的，这钱一样给外人赚，还不如给自己人，以后也好留个情面，你说是不是？”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他三姑，你男人他们家亲戚在隔壁村，这么一大群人过来，这路上的花销什么的，这不是浪费大兄弟的钱么，就在村里找就行。”
高瘦表姑一听就不乐意了“看大哥这话说的，这来来回回能有多少钱啊，这钱我来出，我这不是想着自家人，有什么事儿都好说话么”转身看向林正龙“他大兄弟，你听我的准没错儿，自家人我能骗你么？来回费用我给出了，就当是我对大姑的一点儿孝心”
林正龙摆了摆手“那哪儿能啊，这本就该是我来的事儿，您帮着找人已经是帮大忙了，再让你出钱，我出去别人可要指着我脊背骂了，那这事儿还要麻烦你去联系，最好他们明天一早就过来。”说完看向中年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那高瘦的表姑一听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那是，大兄弟你把这事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绝对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他们去打电话，明儿一准早上就到！”
第七十二章
农村的清晨开始的早，林熙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可是楼下隐约已经传来了说话声，她起身，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腰背，大伯家的床说硬不硬，说软却也不软，说不出是什么质地的，她起身下了床有些好奇的掀起底下的铺盖，原来是棕绷床，深棕色的绷线在床架内交织出一片纵横交错的大网，这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有些绷线已经松弛，木架子上也有许多新旧不一的刻痕，可是这些并不妨碍林熙对它的喜欢，看着这床她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本活的历史教科书，现在在城市里已经没有这种床卖了，由于收入低，加上花费的时间又多，这门手艺如今已经渐渐的失传，恐怕不出几年，中国就再也找不到一个会绷床的师傅了……
林熙起身拉开了窗帘，窗外雾蒙蒙的，看起来今天是个迷雾天，从窗口看去，林正龙和大伯正站在田埂上说着话，她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下了楼，走到中厅的时候，憨厚的大伯母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勉强跟她沟通着，林熙挺喜欢这个大伯母，话不多，心思却细腻，就拿昨晚她住的房间来说，推门进去的时候闻不到什么蚊香味道，但是她却在床边，墙边的角落里都看到了蚊香的灰烬，床上的蚊帐被夹得很严实，四个角落还摆放着四罐小小的风油精，这些显然都是眼前这位大伯母精心准备的。
“咋起的这么早？”大伯母笑了笑“是不是被鸡子打鸣儿的声音给吵醒了？昨儿守夜到大半夜的，咋也不多睡一会儿？”
林熙笑着摇了摇头“到点了就醒了，再睡也睡不着，我们这一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伯母忙摆手“没这回事儿，可不兴这么说，俺们是这个时间起来惯了的，庄稼人赶个早，等日头上来了，咱们就歇息回家玩马吊，玩胡仙儿（纸牌），不比你们城市人，一天都得坐在那个高房子里，累着呢。”
“外面的稻子长得真好，来的时候就看到金灿灿的一大片，真好看。”林熙笑着走到她旁边，扯了小板凳坐下，从篓子里摸起一把花生，慢慢剥了起来。
“不成不成……这个花生你可不管撸，一会儿手疼”说着就要从林熙手里把花生给拿下来
林熙听了个一知半解，不过也明白她是担心她剥花生剥的手疼“哪有那么娇气，不妨事的，要是疼了我就放下，大伯母，怎么没见到大堂哥和堂姐？”来的路上林正龙有说过大伯家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算是农村里比较福气好的儿女双全。
大伯母笑了笑，起身走到灶台边掀开了大锅盖，香喷喷的饭香顿时就飘散了出来，拎起大勺往粥里搅了一下，这才坐了回来“他们都去打工了，现在种地么得钱，一年到头的也就那么点收入，光靠这点田，连房子都盖不起来，只好去别的城市打点工，这还能存下点钱来，将来好盖房子，娶媳妇。”
林熙点了点头，在农村，盖房子就是大事，谁家的房子高，房子大，那就是一件顶有面子的事情，哪怕家里根本不需要那么多房间，即使那些个房间空关着积灰也要造……把手里那些个个头小小，却饱满异常的花生仁给放进了碗里，那边林正龙和大伯正好走了进来
“熙熙这么早就起来了？早上寒气重，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就下来了？”林正龙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的手
大伯母是很典型的农村妇女，见他们俩都进来的，利索的把自己面前的东西收拾了起来就放到了屋后，赶紧的把大厅让给了他们“粥都好了，要不现在就吃早饭不？”
“行啊，要不就吃吧，一会儿她三姑那边的人就要来了，得赶紧准备起来”大伯拖过旁边的长板凳放到了桌子旁边“熙熙，我们农村早上都喝粥，你喝的惯不？”
“喝粥养人啊，难怪这里被称为长寿之乡呢，爸爸，等以后你退休了，我们全家也来这儿定居~大伯伯，行不？”林熙笑着看向大伯，起身帮着大伯母把粥端到了桌子上，大伯母忙拦她“不得，不得，我来，这粥烫手，烫着可不得了！”
“欢迎啊，我们这儿就是出行不太方便，但是这空气好啊，还有这蔬菜，可是一点儿农药都没有喷的，用你们那话说就是这个是没害处的菜！”大伯哈哈笑了起来，从碗里挑了个最大的鸡蛋，递给了林熙。林熙笑着接过。
“他大伯在不？？”大嗓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熙抬头看去，进门的是三姑姑和一个黑瘦的男人
“哎呀，在吃饭呐，大兄弟，这是我们家当家的，我领他过来给你见见，一会儿来帮忙的就是他兄弟，一家人一家人”三姑姑笑着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鸡蛋就在桌子上笃笃笃的敲开了“大嫂，俺忙活了一早上都没顾上吃饭，吃你个鸡蛋啊！”
大伯母在灶台上翻炒着花生米想给他们配粥喝，听到三姑的话回头笑了笑“拿吧，甭客气，大锅里还有粥，你给你家的一起乘一碗呗。”
“大嫂，你也太客气了，那俺就厚着皮子去乘了阿”三姑姑笑了笑，拉着三姑父坐下，自己熟门熟路的就摸到了厨房里取了碗出来从锅子底下抄了两大勺的厚粥。
大伯母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又走到屋后取了几个鸡蛋，又从自家门前的地里掐了点葱，很快炒了盘香葱蛋摆放到了桌上
“唔……够了够了……”三姑姑抿了抿筷子伸进盘子里夹起一大块鸡蛋“大嫂，够吃了，你快坐下来一起吃吧。”
林熙和林正龙都是极讲究卫生的人，虽然说到了外边儿两个人都有了心理准备，可眼见着这一抿一挑，还是觉得挺倒胃口的，干脆一人一个鸡蛋把肚子填饱了也就没有再下筷子，大伯自然是看到了三姑姑的动作，想说她又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只好脸上讪讪的陪着干笑。
不一会儿，林熙就听见从老远处传来的念经声，三姑姑立马跳了起来“一准儿是他们来了！大兄弟，来来，俺跟你们介绍介绍”
林熙跟着林正龙一起走到了屋外，看见从远处开来一辆蓝色的小卡车，后边儿装着一个大大的幡布旗，中间儿摆放着大大的铜鼓还有响锣，几个穿着灰色道士袍，戴着小方帽的人坐在两边，那蓝色的小卡车刹停在了门口，从驾驶室里探出一个穿黄色道袍的男人，显然有点像是他们的负责人“沙奎家的，在哪儿做啊？”
三姑姑撸了撸头发，朝后院那里指了指“那儿，把场子拉在那儿吧，那儿宽敞”黄袍男人点了点头，指挥着小卡车开进了院子里，一群人很快就搭起了架子，扯上了幡旗，跟着CD机继续念起了经文，红白喜事在农村的重要程度并不亚于过年过节，很快东家派了叔叔来，西家派了舅舅来，各方人马仿佛都像是约定好似的，拎着黄纸就过来了，林熙和林正龙在大伯母的指导下穿上了丧服，跪坐在蒲团上向来的人答谢，来的乡邻络绎不绝，林熙到后来已经点头点的麻木，看到人进来就机械性的点头，完全一个条件反射。
好不容易把奶奶的事情给处理完了，住在城里的叔公拉着林正龙到一边儿，哆哆嗦嗦的从衣服内衬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地契来“这……这是你妈买的房契和……和以前分配的宅基地……，现在，是你们家大伯……大伯打理着，本来她想着以后自个儿来收做，可人算……不如，不如天算啊……我的老姐姐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说到最后眼泪又哗哗的往下掉，林正龙见状忙安慰了几句，生怕老人家一个激动给厥过去。
“现在……现在你妈她走了，这地契就给你，要卖还是要怎么样，你自己拿个主意……”叔公背过脸去摸了把眼泪，把地契塞到了林正龙手里。
林正龙这事儿也没瞒着林熙，两人一商量一合计，决定还是把这地和房契送给大伯家，一来大伯是几家人家里条件最差的，那地既然一直是他们在打理，送给他们也是做个顺水人情，二来是考虑到奶奶的坟头在这儿，虽说他们每年也会下来看一次，可平时清明冬至的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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