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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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桃花源-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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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畅棘哥哥不是坏人,不是残忍的人……”她在心中说道。
  她对杏德轻声说道:“人啊,有时也没有办法……”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又住了口。
  螺雪想,这个大食小女孩,吃了那么多苦,从那么远的地方流浪到这儿,一定受到过很重的伤害,令人难以想象的伤害,一定有悲愤之极的缘由。要不然,她不可能熬过那样险恶的环境。
  螺雪无从劝慰,只好说道:“妹妹,你小小年纪,又如何知道这些……”
  杏德沉默了一会,才又说道:“我们那儿流传着一个民间故事:古时候,有一对孔雀住在一个小岛上。小岛上有森林,有草地,有泉水。它们在小岛上过着快乐的生活。有一天,小岛来了很多动物,讲述人类对它们的伤害。它们都说,人是诡计多端的动物,又特别残忍。毛驴说:人用鞍子一样的东西,架在我的背上,用肚带绑住我的肚子,骑在我的身上,又用马刺踢我,要我拼命地奔跑;我年迈力衰,跑不动的时候,又把我卖给卖水的人,每天到河边去驮水囊,一直劳碌,直到累死;死了之后,又被扔在山坡上喂狗……马说:人们用绊脚索缚住我的腿,把我拴在高桩上,让我终日站着,不能起坐,不能睡觉;白天,他们骑在我的身上,叫我奔跑,把我送到血肉横飞的战场,参与人类可耻的自相残杀;他们用鞭子抽打我,用马刺刮我的肚皮,刺得我鲜血长流;他们用嚼子卡在我的口中,缰绳套在嚼子上,使我不能吃不能喝;想尽了一切办法摧残我;到我年衰力弱,不能快跑的时候,又把我卖到磨房去推磨,整日整夜在磨房中转圈子,直到衰老得不能动弹,再把我转卖给屠户去宰杀,剥下我的皮,卖掉我的肉,炼我的油,还拔去我的尾,把毛卖给匠人编织罗筛……骆驼说:人们用绳子穿在我的鼻子中,把辔头套在我的头上,让我驮上沉重的货物,长年累月在沙漠跋涉,不分昼夜地为他们的贪婪奔波,做着他们不愿意做的笨重活计;在沙漠中找不到水源的时候,他们便抽取我的胃液解渴,只顾自己保命,全然不管我的死活;到我年迈力衰的时候,又把我卖给屠夫,剥下我的皮去制造皮革,割下我的肉,卖给厨子去烹调,我的驼峰可以卖出很高的价钱,他们恨不得我能多生出几个驼峰,人对我们骆驼的残酷,实在难以述说……”
  杏德冰冷的声音讲述着大食的民间故事,螺雪听得寒毛直竖。很久很久,她才苦笑道:“妹妹,你这样憎恨人,如果在人和狼中间选择朋友,你愿意选择谁?”
  杏德冷冷地道:“‘我宁愿同豺狼虎豹为伍,也胜似那些邻里亲朋’,大食诗人尚法拉早就这样说过——我当然也会选择狼……”
  螺雪问道:“为什么,狼要吃你,你不是也很害怕吗?”
  杏德道:“狼吃我,吃了也就吃了。它不会戏弄我!不会侮辱我!不会欺骗我!狼只是肚子饿了才吃人,不象人,把残暴当作快乐的事情!狼也绝不会吃同类的肉,单是这些,狼就比人高尚一万倍!传说狼群中间相互咒骂,最厉害的话就是:这匹狼真坏,比人还坏!……如果能够选择如何去死,我一定选择被狼吃掉,比死在卑鄙无耻、人面兽心的那些家伙手中要好得多,可以保持女孩子的贞洁!”
  杏德的语音充满着极深的怨毒。
  螺雪默然了。
  她很想知道杏德的经历,但她忍住了没有问,她明白,如果杏德愿意说,她会自己提起的。
  天亮了,金色的阳光照射在沙海上。她们又开始了艰苦卓绝的一天。
  太阳驱散了夜晚的严寒,把她们带入了温暖之中。
  她们还得想办法找到队伍。
  再也不敢走原来的脚印了。杏德数千里流浪,多次穿越沙漠,有一些经验,她提议,让骆驼自己找寻道路。
  一言提醒了螺雪,在沙漠中,人的能力根本无法和骆驼相比,说不定,骆驼可以凭借特殊的嗅觉,找到水源,并且找到他们的队伍。
  她们骑上骆驼,任由骆驼选择方向,不加限制。
  整整一天过去了,她们仍然一无所获。
  太阳的曝晒,烤干了她们身体中的水分。她们的皮肤被晒得裂开了口,翻卷出来。杏德的目光多次望向螺雪的水袋,螺雪却装着不知道。
  疲惫不堪的她们终于熬到了晚上。
  第三天早上,她们都无法动弹了。
  难道在这里等死?
  螺雪挣扎着坐起来,她推了推杏德,杏德不动。
  螺雪一惊,难道杏德死了。
  她把手放在杏德的嘴唇上,还有呼吸,她放了心,叫道:“妹妹,快起来,我们还得往前走……”
  杏德呻吟道:“姐姐,我走不动了,……让我喝口水,只喝一小口水……”
  螺雪使劲把杏德拉起来:“好妹妹,我们只有那一小袋水,无论如何都不能喝,要不然,我们都会死在沙漠里,……姐姐,姐姐也支持不了好久了,姐姐如果支持不住,会把那袋水留给妹妹。姐姐绝不会独自喝一口……那一袋水,那一袋水是我们生的希望!——妹妹,找到出路之前,谁也不能打开那个水袋!不然,我们就会失去希望,就没有力量走出沙漠……那一袋水,就是你生的希望……”
  螺雪口口声声只提你,没有说我们,杏德一惊,坐了起来:“姐姐,你怎么了?”
  螺雪喘着气道:“……妹妹,你不知道,我本来就有病,这两天越来越感觉到不对劲……我,我恐怕熬不过今天了……”
  杏德猛吃一惊:“姐姐,你如果有什么不测,杏德如何能活得下去!……你,你还是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螺雪苦笑道:“我本来也想强迫自己吃点肉干,前天晚上被你痛骂一阵,我再也无脸吃那些肉干了……”
  杏德道:“真主在上,我,我几时骂姐姐了?”
  “你不是骂最残忍的是人吗?畅棘哥哥射杀那只怀孕的藏羚羊,确实太残忍……可是,他,他确实不是坏人,实在无可奈何啊!”
  杏德沉默一会,说道:“坏人做坏事和好人做坏事不同样是坏事吗?又有什么区别?!”
  螺雪一惊,这样深刻的话根本不像十五岁的女孩说出的,包含着多少惨痛和伤心,才如此痛彻心肺!
  螺雪只得说:“妹妹,听姐姐的话,没有找到出路之前,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动那袋水,就是看到我倒下去也不能动它!要以你的真主的名义向姐姐发誓!”
  杏德在螺雪眼神逼迫之下,只好点点头:“我,我发誓……凭着安拉的大名起誓……”
  她们支撑着想要爬上骆驼,突然听到一声清亮的声音掠过长空。
  她们看到两只丹顶鹤飞过来,在头顶盘旋一阵,然后朝东南面飞去了。
  螺雪心中惊喜, 催促杏德:“快快,我们朝丹顶鹤的方向追去,丹顶鹤的食物是鱼虾,不远的地方一定有河流或者湖泊……”
  她们鞭打着骆驼,拼命追下去。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酷热,那两只丹顶鹤不时在她们的前面出现,好象在为她们引路,不时还发出几声清亮的啼叫。螺雪和杏德听来,那声音悦耳之极,像是神灵在召唤。
  她们不顾疲惫,拼命追赶。
  可是,眼前除了沙海还是沙海,既看不到一点绿色,也没有任何人和动物的踪迹。
  后来,连丹顶鹤也失去了踪影。
  杏德再也支持不住了,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
  螺雪看看四周,酷日当头,沙漠蒸腾着骇人的热气,就是停下来,又怎么能够抵挡烈日的曝晒和沙漠的炙烤?她虽然坐不稳鞍桥,还是摇摇头。
  她们再也没有力气说话,骑着骆驼昏昏沉沉地赶路。
  突然,杏德叫起来:“姐姐,你快看,水,水,有水了!”
  螺雪用力睁开眼睛,过了好一阵才看清楚,强烈的、眩目的阳光照射下,那蒸腾着热气的地方,竟出现了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
  她们大喜过望,赶紧催动骆驼,朝前面赶去。
  越来越清楚了,碧波荡漾的湖泊中,有小船,小船上有人在荡桨,湖边还有村庄,有芦苇,大群的水鸟飞来飞去。
  ——却没有看见把她们引到这儿来的丹顶鹤。
  她们跑啊跑,非常奇怪,她们跑了好久,却总是跑不到湖边。
  波浪拍击湖岸的声音似乎也听到了,就是到不了湖边。
  她们很着急,催动着骆驼朝前奔跑。
  不管她们如何奔跑,还是不能接近湖泊。
  杏德猛然醒悟,叫道:“姐姐,我们不要再跑了,那,那湖水不是真的,是幻景……”
  螺雪也醒悟过来,她也听说过这种幻境,这是沙漠的魔鬼制造出来捉弄人的。
  她们泄了气。
  果然,幻境突然消失了,前面依然是一望无垠的沙漠,蒸腾着热气和白烟的沙漠。
  幻境消失的地方,几点异样的东西发着眩目的白光,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她们走近那白光。
  原来是骆驼和人的骨架,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之下,白色才会那么眩目。骨架很是散乱,头骨被拖到十几步之外,象是狼群弄乱的,一块头骨半掩埋在沙子中,黑洞洞的眼眶望着天空,像在述说他们的惨痛经历。
  螺雪和杏德对望一眼,没有说话,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出了恐惧。
  也许,她们一样会剩下两副白骨骨架,留在这儿的沙漠之中,任凭烈日曝晒,沙暴吹打。
  螺雪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喉咙一阵干痒,发不出任何声音,反而干咳起来。
  但是,她那颇为振奋的眼神引起了杏德的注意,杏德明白了螺雪的意思。
  她们找到出路了。
  在沙漠之中,倒毙的骆驼和人的白骨骨架就是路标。
  这真是一条死亡之路,又是一条求生之路。
  杏德心头一阵狂喜,就在此时,两只丹顶鹤又出现在东南方,盘旋一圈飞走了。
  丹顶鹤果然是吉祥的鸟儿,给她们引导的是一条最有希望的路。
  杏德高兴地叫道:“姐姐,这回真的找到出路了,你的水……可以拿出来喝了吧?”
  她没有听到螺雪的回答,回头看螺雪,螺雪突然从骆驼上摔了下来。
  杏德大惊,正要下骆驼,头脑一阵晕眩,也差点摔了下去。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狼嚎。
  杏德什么也不顾了,她挣扎着爬下骆驼。
  双脚一沾地,就被滚烫的沙子烫得跳了起来,她不顾一切,跌跌撞撞地扑到螺雪身边。
  螺雪倒在沙地上,昏迷不醒,嘴唇的水泡都破了,裂开了很多口子。
  杏德到螺雪的骆驼上取水袋,她口里念叨:“安拉在上,我不是违背誓言,我们已经找到了出路……”
  把螺雪的水袋拿在手上,感觉不对,摇晃一下水袋,这才发觉,水袋装的全是沙子,哪有什么水!
  杏德一楞,过了一会才明白,螺雪故意用空水袋装了半袋沙子,装成还有半袋水的样子,目的是给她保留一点生存的希望。她丢下水袋,抱住螺雪哭起来:“好姐姐!好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又是一阵狼嚎,声音更近了。
  杏德奋力挣扎起来,鼓起全身力气,要把螺雪抱上骆驼。
  可是,她浑身疲软,挣扎几次,连螺雪的身体也无力扶起。
  蓦然,面前出现了一团阴影,猛然抬头,她看到一张黝黑的木然的脸孔,须发乱糟糟、胡子花白的脸孔。
  那是他们的驼背老向导。
  驼背老向导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又老又丑,头发胡子乱成一团,被汗水凝成一股一股,浑身臭气熏人。他因为背驼,仿佛没有脖子。非常猥琐,身体缩成一团,一副准备挨打的神态。这还罢了,这些出租骆驼的个个都利欲熏心,为首的高个子老者尤其如此,要钱不要命,分文必较,为人吝啬小气。一路上,螺雪和杏德都很讨厌他们。驼背似乎和那高个子老者是兄弟,一言一行都看高个子老者的脸色行事,加上驼背老者容貌丑陋,又是哑巴,人们更是讨厌他。此刻却不同了。杏德在绝境中看到这个人,如同异域他乡看到亲人,激动得差点流下眼泪,如果她还能流出眼泪的话。
  不远处有一匹骆驼,是驼背向导骑来的。
  驼背老者递过一只水袋。
  杏德接过水袋,水袋只有小半袋水。拔开水袋的塞子,里面却不是水,而是酒。杏德这才看清楚,这是路朝天的水袋。是路朝天那个装着雪山神酿的水袋。不知怎么落到了这个面目可憎的驼背手中。
  杏德顾不了许多,她把水袋放到螺雪的唇边,小心翼翼地把那珍贵之极的雪山神酿倒进螺雪的口中。
  螺雪终于清醒过来,看到驼背老向导,非常惊喜,当她弄清楚只有驼背一个人,又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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