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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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桃花源-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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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中原,话中原,中原是个好地方!自从开元遭丧乱,十年就有九年荒。三年水淹三年旱,三年蝗虫闹灾殃。三年官匪三年祸,三年劳役三年伤。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豺狼。灶台尘飞炊烟绝,数日难求一粥汤。草根木叶难裹腹,夜夜啼血哀声扬。骷髅遍地积如山,魂魄无归恨上苍!大户人家卖骒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小子没有儿郎卖,一腔热血洒四方!”
  这几句诗歌悲愤之极,用稚嫩的童音喊将出来,惊心动魄,李嗣源心肠刚硬,也不仅心中颤动。周德威、李存审和自己的童年时期,也和这些孤儿一样,因为饥饿才参加到晋王的军队中,身经百战,成为一代名将。在这些少年之中,焉知没有周德威、李存审一类将才。太平教属意培养这些孩子,用意深远。难道这些孩子也象他们一样,一辈子滚打于枪林箭雨之中,用热血和生命换来一口食物?
  太平盛世的憧憬究竟有多么遥远!
  李嗣源偷眼一瞥离妍,离妍神色冷漠,似乎见惯了此种情形。
  他不明白太平教究竟想做什么?
  那些孤儿站将起来,开始练拳。
  李嗣源叹气道:“但愿太平盛世早日到来,这些孤儿自然不愁没有安身之处了!”
  离妍道:“将军告诉小女子,太平盛世能够很快到来吗?”
  李嗣源沉默好久,才道:“周玄豹道长深通星命之学,洞察玄机,他断言我军定能攻取汴梁!那时,四方将传檄而定。唐主定能实现大唐中兴,重现贞观盛世!”
  离妍嘴一瞥,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横冲将军真以为唐主是陇西氏后裔?”
  这句话颇有讥讽之意,李嗣源如何听不出来?李存勖为沙陀人,得大唐皇帝赐为李姓,便以陇西氏自诩,并不那么理直气壮。他迟疑一下道:“我主躬行天道,四海共仰,众望所归!”
  离妍道:“唐主果然是创业之主?如李世民一般?”
  李嗣源道:“我主英武过人,仿佛当年秦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也如教主一般,留心百姓疾苦,时常慰问孤苦,也得百姓衷心拥载……”
  离妍冷冷一笑:“唐太宗削平群雄,一统天下,比迹汤武革命,贵唐主可以相比?四海归心,万国来朝,大唐疆土东到高丽,西抵葱岭,贵主可以相比?太平盛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贞观时期斗米三钱,行旅上路,不带口粮,随时取之路旁,贵唐主可以相比?唐太宗派御史巡行关中,遇有卖儿鬻女者,出御府钱财赎买归还其父母,贵唐主向张承业索要钱财却是为了赏赐伶官,还为此和张承业争吵一番,能和唐太宗相比?唐太宗知人善任,从谏如流,所以有魏征一类名臣,贵唐主有周德威名将,却刚愎自用,不听忠言,导致胡柳大败,周德威阵亡,也可以和唐太宗相比?唐太宗宽厚仁慈,仁及死囚,让死囚回家数月,然后回来伏法,到了规定时候,死囚感恩怀德,全部回来,贵唐主对人猜忌刻薄,能与之相比?唐太宗得人衷心拥载,身死之日,阿史那社尔等胡人请自杀以殉,贵唐主能与之相比?”
  太平教教主一连数问,李嗣源无言可答,虽然恼怒,离妍所言,却也是事实。
  离妍又微笑道:“唐太宗好音乐,好女色,贵唐主倒能承续其余绪。从唐太宗开始,后宫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唐朝三大祸,女祸,宦官祸,藩镇祸,以女祸发端,播种于唐太宗之时。贵唐主倒是与之仿佛!”
  离妍话语尖刻,李嗣源忍不住发怒,喝道:“你……”
  离妍一转话题道:“横冲将军不必发怒,将军如果知道死亡峡谷中行刺将军的是何人,更明白离妍没有一句妄语!”
  李嗣源茫然道:“末将实在想不出何人会向在下出手……”
  离妍微笑道:“此事很多人都知道。最清楚的是石无能大侠,石无能大侠知道将军忠厚,这种事情骇人听闻,将军不知道为妙!”
  离妍没有明说,李嗣源已经猜到她话语所指,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希望这个难以测度的教主把话说得过分明白,赶紧转过话头:“听说石大侠是教主从契丹救出的?”
  离妍微笑颔首。
  李嗣源骇然道:“这是真的?契丹人必欲得到石大侠方才甘心,从他们手中救人,如何可能?契丹高手甚众,那萧敌鲁、萧阿古兄弟何等了得,”
  离妍微笑道:“那也没有什么。我只带领土中堂向中坚堂主、水北堂任天然堂主前往新州!萧敌鲁、萧阿古兄弟纵然厉害,又如何是我太平教两大堂主之敌?”
  李嗣源更是骇然,眼前这位少妇,娇怯怯,弱不禁风,宛如大户人家主妇,竟然指挥着众多武林大豪,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实在骇人听闻。
  半晌,李嗣源才叹道:“……太平教能从他们手中夺回石大侠,实力非同小可。教众藏龙卧虎,高人不少,佩服佩服!”
  离妍微笑道:“我太平教不过一江湖帮派,何足挂齿?只是甘愿追随天下英雄,为天下苍生早见天平盛世出上一点力。横冲将军可知道,当今之世,谁可称英雄?”
  李嗣源道:“当今天下,群雄割据,豪杰纷起,称得上英雄的多不胜数……”
  离妍道:“横冲将军答非所问!以小女子看来,真正的大英雄只有一人!”
  李嗣源问:“谁?”
  离妍轻启朱唇,吐出三个字:“石无能!”
  李嗣源心中惊疑:“石无能大侠有削平群雄,统一天下的大志?”
  离妍道:“倘若石无能有此大志,横冲将军以为何如?”
  李嗣源心中一阵混乱,迟疑好一会才道:“石无能大侠虽然名震江湖,又如何及得上我主雄才伟略,陇西氏声望,河东帝王根基……”
  离妍冷冷一笑:“骑虎难下!”
  李嗣源一惊,这精灵古怪的教主难道也窥见自己心中隐秘?他问道:“末将不知教主在说什么?”
  离妍未即回话,那些孩子的吵闹声高起来,引起他们的注意。
  那数百孤儿成对扭打,在泥地上滚动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
  李嗣源吃了一惊:“怎么打起来了?”
  离妍微笑道:“他们在练武!”
  李嗣源望了望离妍,又望了望扭打的孤儿:他们简直是性命相博,哪里象在练武?一些孩子被打倒在地,痛苦地扭动身体,有的动也不能动,却无人理睬。
  离妍道:“他们应该知道,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不这样练习就得不到饭吃!”
  李嗣源很吃惊:“他们不过是孩子,还不到十岁。这样对待他们,未免太残酷了!”
  离妍道:“如果是太平盛世,他们当然可以做孩子,躺在父母亲怀里撒娇。乱世当中,他们就得练出一点本领,才有活命!”
  李嗣源道:“他们今天送命和今后送命有什么区别?太残酷了!”
  离妍冷冷地道:“不是我们残酷,是这个世道对这些孤儿残酷!横冲将军也是孤儿,你难道不是从残酷中滚打出来,才有今天?”
  那些孩子还在扭打着,衣衫被撕扯成碎片,象是一群泥猴,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喊叫声音已经沙哑。
  这样舍死忘生地搏斗,就是为了得到几口食物?!
  李嗣源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连叫“住手!”
  离妍微微一笑:“如果真命天子出世,就不会有这种景象出现了……”
  很多孩子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有一百多人依然在奋力扭打。
  有七八个孩子在围攻三个人。那三人已经有两个被打倒在地,还有一个在前面拼命保护着倒地的两人,死不后退。这孩子个子较为高大,拳术也颇为熟练,将靠近前来的人奋力推开。他被人推倒,滚了一圈,又一跃而起,继续挥拳迎击,身处重围,竟然毫不气馁。
  离妍皱了皱眉头,走过去,向张遇贤问道:“怎么回事?坏了规矩了?”
  他们的规矩是个对个抽签比武,只要打倒对手,就可以得到当天的食物。有些孩子好勇斗狠,武艺熟练,连续打倒几个人,也能得到格外的奖励。但恃众凌寡,却是不容许的,反而要受责罚。
  张遇贤道:“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拉开他们……”
  离妍却道:“且住!”
  她想看看,那奋力维护同伴的孩子究竟能支持多长时间。
  那孩子再次被打倒在地,躺在地上,蠕动着,上身支撑着起来,手臂一软,复又摔落在地。
  围攻的孩子中,为首的那人叫道:“王大,不干你的事,你只要走开,我们就不难为你!”
  那孩子终于坐起来,鼻子鲜血直流,声音嘶哑:“他们,他们是我的兄弟,你,你,你们为难他,就是为难我……”
  他站起来,晃晃悠悠,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为首那孩子喝道:“你多管闲事,休要怪我!”冲将上去,一拳挥过去。
  那叫王大的孩子想站稳也很困难,见对方拳头挥来,身体一闪,右掌拍向对方的腰肋。张遇贤暗叫一声:“好!”不料,王大久斗之余,体力衰弱,这一转体,身体便摔将出去,在泥地中滑出很远。
  为首的孩子哈哈笑起来:“弟兄们上啊!”
  围攻的孩子一拥而上。
  王大滚过来,死死护在两个同伴身上,任凭拳头脚尖如雨般落在身上。
  离妍喝道:“住手!”
  几箩筐混合着野菜的窝头和热气腾腾的野菜汤抬了上来,张遇贤带人为这些孩子分发食物。
  得胜者虽然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头发被汗水泥水沾成一团团,一绺绺,衣不蔽体,却终于领到一口食物,个个喜形于色。
  这些孩子个个瘦骨嶙峋,眼眶深陷,眼睛显得特别大,露着饥饿的神色。
  领到一份口粮,那些孩子就喊一声:“一腔血,一身胆!一身汗,一口饭!”
  那带头围攻王大的孩子来了。
  张遇贤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却没有名字,只记得自己姓晁,人们都称他晁大。
  张遇贤脸一板,冷冷地道:“你违反规矩,没有饭吃,罚跪一天!你的同伴也一样!”
  晁大道:“大叔,他们都是听我的话才违背规矩的,要罚就罚我一个人!罚跪两天,饶了他们吧?”
  张遇贤摇头。
  晁大道:“那就罚跪——两天半,实在不行,就三天,——四天,总可以了吧!无论如何,你要饶了他们!”
  离妍说话了,声音冰冷:“你带头违反规矩,恃众凌弱,岂是罚跪就可了事!石无能、路朝天、白云飞几位大侠都教过你们武功,谁知教出一群小无赖,岂不丢了这些大英雄的脸?——也罢,你想为同伴开脱,那也可以。需要流自己的鲜血!”
  离妍手中出现一柄雪亮的匕首,竟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她把匕首抛在晁大面前,道:“你想为你的七个同伴开脱,需要在自己身上捅上七刀,如果办到,我就饶你!”
  晁大犹豫了一会,一咬牙,从地上拾起匕首,毫不犹豫,就朝右腿上捅了一刀。
  众人“啊”的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第二刀已经捅在左腿上。
  他的同伴叫起来:“大哥,不要!——我们一起受罚!我们不吃饭了!”
  晁大却喘着粗气,手中匕首又举了起来,朝自己的左肩扎下。
  李嗣源对离妍道:“你,你快叫他住手!如何可以这样对待他们?”
  离妍神色冰冷,丝毫不以为动。
  晁大的同伴哭着扑向他。晁大退了一步,将匕首对着胸膛,喝道:“再过来,我就从这儿扎下去!”
  同伴们只得停住脚步。
  王大在旁边求情:“教主,你饶了晁大吧,我们不过在玩耍!”
  离妍道:“别象女人一样婆婆妈妈!规矩就是规矩,岂容人随意破坏!你们记牢了,今后想做成大事,在江湖上混出一番事业,必须懂得遵守规矩,否则一事无成!”
  晁大已经扎了四刀,几处伤口血流如注,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匕首摔出很远。
  张遇贤素来冷面,也不仅动容,望着离妍,想请离妍饶过他们。
  离妍却依然神色冷峻,毫不动容,缓缓地道:“晁大,能否坚持?”
  晁大挣扎着向匕首爬去:“……还有,还有三个,三个……弟兄……”
  他终于爬到匕首前,右手抓起匕首,举将起来,不料右手剧烈颤抖,连匕首也无法握住,又落在泥地上。
  他又用左手去抓匕首,再次向左腿扎下。
  晁大的七刀终于扎完了,躺在泥地中站不起来。张遇贤瞥见离妍的脸色,赶紧冲上前,抱起晁大,为他止血。
  李嗣源分明听到离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太平教如此磨练孤儿,超乎常人想象,令人难以理解。
  晁大被止住了血。他的七个小兄弟围在他的身边,他们终于领到一份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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