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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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枫的江湖-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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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拭剑堂安插在梨花社的一枚闲子!他那时奉了上峰的命令要向世人揭发罗倩倩的身份,他第一个想到了我,如果我真的像外界宣扬的那样义薄云天、刚直、无私,那么只要说服我相信罗倩倩的身份,就能借着我的口让世人也相信。
但他毕竟知道江湖的险恶,他明白任何时候都要先保护好自己,我们萍水相逢,泛泛而交,他怎知道我这个大侠就真的如外界传扬的那样义薄云天、刚直、无私。倘若我是个行为卑劣的伪君子呢?甚或我根本就是跟梨花社一伙的呢?
他的这些担心并没有错,我的确不是外界宣扬的那样义薄云天、刚直、无私。
我虽不与梨花社同流合污,却和他一样,也是一枚拭剑堂的闲子!
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加入了拭剑堂。
拭剑堂是什么,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看法。有人说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任你是钢筋头骨的好汉,进去了也让你烂成一滩脓水,不仅让你的肉体灰飞烟灭,还要把你的灵魂打入炼狱,让阴火无休止地灼烧,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诚然对于蒙古或金国的奸细来说,那里的确可以称之为魔窟和炼狱;
朝中那些贪赃枉法、吃里扒外的官员说它是官家的看门狗,只听官家一人的招呼,官家让它咬谁它就咬谁,任你是多大的官,显赫的地位,多大的功劳,在它眼里都只是一团待咬的肉,一声令下,它会毫不犹豫地扑向你;
官家和他的子孙亲切地称呼它“朕的佩剑”、“朕的铁盾”,盾和剑在这里的作用都护卫,官家是仁慈之君,岂会干那些巧取豪夺的勾当。
江湖上的帮派说它是“千里眼”和“顺风耳”,无论你在哪,说什么,做什么,它若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哪怕你锁死门窗,蒙上被子,搂着你婆娘咬着她耳朵说的话,他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在它面前就像个玻璃人儿,绝无丝毫秘密可言。当然你让它看清了,它也就放心了。“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它懂,天下那么多的龌龊事,它哪能都管?
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拭剑堂跟街头巷尾的剪子铺、菜刀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它家不打菜刀、不磨剪子,只卖中看不中的保健养生剑。拭剑堂从不跟普通人打交道,对百姓来说,它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我之所以加入拭剑堂,全因了那位像菩萨一样慈爱的老太妃的一句话。
她对金百川的姐姐说:“这孩子怪可怜的,你让百川好好照顾她母子。”
因了这句话,我母子才能平安回到青阳县,余生虽然清苦却还平安;因了这句话,母亲去世时师祖会及时赶来收养我,教我武功,抚育我成人;也因了这句话,我未出娘胎就进入了这家门槛比宫门还高,旁人挤破头也难进的刀剑铺子。
十三岁那年我独自游历泗州,眼见当地官吏肆无忌惮地盘剥百姓,心中气不过,就趁天黑带了把尖刀潜入县衙后堂,想割了那鸟官的狗头挂在城头示众。
看似清澈见底的县衙实则玄机重重,先是那鸟官睡到了另个鸟官婆娘的床上,他自己婆娘的床上则睡了另个鸟官,同样是鸟官,力气可不一样大,我要杀的那个鸟官骨瘦如柴,连皮带骨头超不过一百斤,而被我杀的这个鸟官,高我至少两个头,站在我面前,白花花的像一堵肉墙,我只在他手下走了一个回合就让他给拿了。
这是我平生栽的第一个大跟头,我被他揪着头发往刑房拖的时候,腿也软了脚也软了,脑袋里一团浆糊,他们把我吊在房梁上,用烧的发烫的竹板、沾了辣椒水的皮鞭拷打我,逼我说出幕后主使,他们不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有胆量夜闯县衙来杀人。
奇怪的是我受刑时并没有感受到特别的疼痛,那些说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的刑具似乎徒有虚名,他们越打我脑子越清醒,原本一团浆糊的脑子突然开了窍。我大声说:“我罩不住了,我说,我全说。”肥鸟说:“你这孩子就是贱骨头,早说多好,瞧这细皮嫩肉给打的。”
我跟肥鸟说是那只瘦鸟派我来的,肥鸟半信半疑,诈我说:“我跟我哥讲好了的,逢三换着睡,我哥怎会半途反悔?”他嫌我不老实,就抽了根荆棘条抽我,我很快就体无完肤了,但我脑子还清醒,我跟他吼道:“你不信,打死我算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他骂道:“还在耍老子,你想痛快,老子偏不让你痛快。”他没命地抽打我,我昏过去好几回,但至始至终没有改口。
 
 
   14。入堂 '本章字数:3532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18 18:38: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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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肥鸟杀了瘦鸟,潇洒地回临安去了,我则被师祖的一个朋友用八十两白银保释出狱。师祖的这位朋友据说是江西一位告仕回乡的推官,执掌刑狱数十年,桃李满天下,所以他才能以告仕推官的身份以区区八十两银子就把我保释出狱。要知道肥鸟杀人后,地方畏惧他的权势,是准备拿我充当凶手结案的。
师祖的那位朋友祖籍临安,告仕回乡后在凤凰山下筑庐耕作,过着隐士的生活。我十岁之前,师祖曾带我去过他的庄园,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在他家后花园的一个临水的亭子里下棋,他们下棋的时候不许旁边人说话,一个个木头刻的似的托着腮闷坐在那。我和李佩红就都不耐烦,于是我俩就爬到园子里的假山上,踩着那些古里古怪的石头去摘树上的桂子。
李佩红,据说是老推官收的最后一个有名有姓的弟子,他年纪跟我差不多,人嘛,长的女里女气,说话又细声细语,我一开始是很不喜欢他的,不过相处日久,就发现他这个人性情随和,绝无一丝高门大族公子的坏脾气,人又聪明,心细的不得了,虽说缺了一点阳刚和主见,但也绝非是那种娘娘腔的假女人。于是我们很快就熟识起来,他问我想去哪玩,我提议去爬凤凰山,他说好,他总是没什么主见。而我那时则并不知道凤凰山是皇家禁苑,等闲人是不能靠近的。
凤凰山的山门由穿铁甲拿长矛的禁军把守,寻常老百姓是不敢从正门走的。他们要上山砍柴、挖笋、采药、摘野果,就只能偷偷地从围在山脚下的篱笆墙的缝里往里钻,得万分小心才成,若是被逮到了,除了挨板子,还要服苦役,他们是不会让你蹲号子的,那样既占用他们的监舍还要他们管饭,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们会给你一把柴刀叫你上山去修建树枝,就是把那些枯枝、病枝、旁逸斜出枝统统砍下来,断成一截一截的,捆扎好,背下山去交给他们;或者给你一把竹扒,让你去松林里搂松针,堆成一堆一堆,再用马车拉下山去,交给他们处置。
一天,李佩红恍然大悟地说:“这不就是巧立名目敛财吗。”我说:“李兄,这样说不好吧,人家这是依法办事,且办的是皇家的事,怎么是巧立名目呢。”李佩红眨眨眼,第一次有了主见,他说:“你说的不对,他们这就是巧立名目敛财,太可气了,我一定要禀告师父,参他们一本,让他们受到惩罚!”
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怀疑是因为,大宋国这么大,皇帝陛下该有多忙,哪有工夫看一个告仕回乡的老推官的奏本?况且大宋官那么多,又官官相卫,一个退仕老推官的奏本能管什么用?但我又非完全不相信,因为每次我们去凤凰山玩,都是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那些兵们非但不敢拦阻,还都讨好地朝我们笑,他们的官长一边朝我们笑,一边把腰弓的像一只煮熟的河虾。平素对老百姓,他们可个个都像铁铸的金刚一样,既威严又威武!
当时我想:这个老推官有些不简单,八成以前是个清官,威望高,所以大家都敬重他。后来我年纪渐长,再见到那位个子不高、面容清瘦、总是笑呵呵的老推官时,心里就像揣了只淘气的鸟雀,扑腾个不停,紧张的不行。他晶晶发亮的眸子里除了彻悟人情的圆滑外,还有着一股让人望之生畏的威严。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金百川,拭剑堂堂主。
那天,他把我从泗州大牢里救出来时,正值午时,阳光普照大地,清风徐徐。告别了潮湿闷热的地牢,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遭受过牢狱之灾的人是不能理解做个自由人的可贵的。不过短暂的欣喜过后,我就被浑身的伤折磨的苦不堪言,看我疼的呲牙咧嘴。他笑了笑。说:“你骨头很硬,但这场罪,你受的很冤枉。”
我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跟在他身边的李佩红说:“如果你告诉他们你是拭剑堂的人,看他谁敢动你。”
    拭剑堂,我自然听过这个名字,可它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呆呆地望着李佩红,李佩红笑笑,搂着我的肩,半推半搡着把我带进了一座宏伟的厅堂。
正堂香案上供着一副画像,画中人身穿金甲,面相宽厚,正是那位手握一根盘龙棍打得天下四百军州皆姓赵的本朝太祖皇帝。
我真是佩服他师徒俩,眨眼之间就都换上了紫袍玉带,金百川立在香案前上香祷告,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李佩红让我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我竟连问都没问,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跪好后,我愣愣地看着金百川的腿,刚想抬头看香案上的画像,李佩红就捂着嘴威严地咳嗽了一声。
我的心不禁一紧:面前的这个人已非当年跟我一起去爬凤凰山的那个李佩红了。
金百川祷告完毕,侧身立在香案左侧一旁,形容颇似神佛座前的护法金刚。李佩红抖出一张纸,跟我说:“我念,你跟着我念。”
我一句话没说,就跟着他念了起来:
“徽州青阳县人顾枫,戊戌年七月二十三日丑时三刻生。伏拜皇帝陛下:臣誓死效忠我皇帝陛下,生死不弃。有违此誓神鬼共弃。”
念完,他弯下腰,抽出我的右手,拉着拇指和食指沾了油墨在那张纸的末端按了下去。直到这时我才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但一切都晚了,李佩红已经取走压了我指模的誓词,交给了金百川。
金百川看过誓词交回李佩红,他走到我面前,扶起我,说:“在你未出世的时候,老太妃做主,你便成了我的徒弟。说起来,这事儿颇为荒唐。不过既然她老人家发了话,你我都不能不听,好在老太妃面前只有我答应收你为徒,你却没答应拜我为师。因此,你我师徒缘分是否能成,还要看你。”
李佩红在一旁说:“师父绝无半点逼你的意思。老太妃已仙逝多年,你不必顾虑太多。”
我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我说:“我已投在洪湖派,恕不能另投他门。”
我这回答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点了点头,说:“不管你拜不拜我为师,我都会遵从老太妃的遗训,好好地为你谋划前程。你说说,入我堂来,是要做黑子、白子,还是只是一枚闲子?”
拭剑堂的黑、白子之说我早有耳闻,一般而言,他们把安插在大宋各级官署里的坐探称作“白子”,因为这些坐探中很多人都是衣红的官吏,他们光天化日下宣扬教化,明镜高堂决断是非,为天子牧民,自然是白的。而那些安插在金国、蒙古、大理、高丽,散布于江湖各帮派的坐探则称之为“黑子”,因为见不得光,故而黑。
这两类坐探各有职守,定期向拭剑堂总堂派出的巡检领受任务、提交奏陈。视品级、境遇的不同,黑白子或由拭剑堂总堂直领,或由下设的分堂管辖。录档案,计俸禄,给品级,能升转。他们是有根之人,与无根的“闲子”是完全不同的。
拭剑堂中“闲子”分为两种,一种是临时召来办差的“差闲子”,“差”者差遣也,“差闲子”不拜香堂,不写誓词,不录档案。招之以利,委之以事,事完则遣,无事则闲。还有一种,称为“真闲子”,他们像黑白子一样也拜香堂,写誓词,但写的誓词会焚于太祖画像前,他们无档案,无俸禄,无品无级无升迁。他们可能做着与红、黑、蓝一样的事,但必须对所有人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们像棋盘角落被遗忘的棋子,似乎可有可无,但真正的高手绝不会无视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杀手锏。
我说:“我愿做闲子。”
金百川答应了,看他未加思索的样子,我心里反倒有些失落。
按规矩“闲子”是不保留入堂誓词的,于是李佩红就当着我的面,把我刚刚按了手印的誓词点火焚烧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淡黄的火舌吞噬了那张纸,心里想没了它我跟拭剑堂还有什么干系?
李佩红把灰烬放在一个洁白的瓷盘里,摆在太祖神像前的香案上,他对我说:“离地三尺有神灵,一张纸容易烧,你发下的誓言却是烧不掉的。”
是啊,一张纸容易烧,发下的誓言却是烧不掉的。我想于化龙与我也有同感。
君山大会后第三年于化龙病死于晋州,传言他死前五脏六腑都化成了脓水。死后梨花社为他讨了个征南右统将军的名衔,风风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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