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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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塔-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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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佑亮喃喃道:“奇了,青牛怎会于斯时斯地出现?它的主人呢?”

  那青牛一仰头对着二人“嘎噜”长嗥一声,晃着头上两只弯角,转过庞大的身躯,踏着蔽野的尸身利步行去。

  痴呆童子一击掌,道:“有了青牛迹踪,那么青牛童子必在近处,娃儿,咱们就此别过,老夫要跟随青牛去会会它的主人。”

  身子一纵,好比流星一般朝青牛去向急射而去,霎那人牛俱杳。

  俞佑亮愣立在当地好一会,方欲举步,陡听左方一道苍劲的声音道:“姓俞的小子,慢走一步——”

  回目一瞧,却是那白发老人“游老二”,正从十丈开外向俞佑亮驰近。

  俞佑亮不愿再稍事耽搁,拔腿便走,白发老人“游老二”

  大吼一声,身犹未到,双掌业已急推而出。

  俞佑亮身本向左方草原掠去,“游老二”双掌一出,他左右双足迅地一蹬一滑,整个身子呼地转了半个侧面,跃入东面丛林之中。

  “游老二”一掌既出,再也收不回来,双方距离顿因俞佑亮一转之势而拉长许多,不一刻,俞佑亮身形便已消失在丛林之在……

  …………

  腊月初十,俞佑亮到了京城。

  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俞佑亮在城墙外面一步一步地走着,从他的速度上看,虽是快得惊人,然而从他的举止以观,委实已疲备不堪了。

  他顿了顿足步,仰望着雪雾纷飞下的苍穹,暗忖道:“好不容易如期赶到了北京,不知玄湖郡主会不会践约在东安门外等我……”

  走过城池时,忽然他发现了一椿怪事——

  但见城门外侧躺着一个身量削瘦的老汉,那老汉在此寒冻的雪夜下,只穿着一袭单薄的布衣,就这样和身躺在雪地之上沉沉入睡。

  俞佑亮不由自主停下足步,那老汉卷缩在俞佑亮脚旁翻了一个身,打个呵欠坐将起来。

  俞佑亮暗暗称奇,心道,眼前这个老人居然没有被风雪冻僵甚至冻死,真是奇迹了。

  老汉挥手指去身上积雪,一对亮如匕首的眼珠一骨脑儿瞪在俞佑亮脸庞上,良久始慢吞吞地道:“好大的一场雪啊。”

  俞佑亮朝老汉打个招呼道:“老丈夜里就睡在此地么?”

  那老汉怒吼道:“你又不是皇帝老爷,老子高兴睡在此地又碍着你何事?就是守城的禁卒也不敢赶我走路哩。”

  一翻怪话,复道:“莫不成你无处落宿,也要来和我老头子抢这块地方睡觉?”

  俞佑亮啼笑皆非,道:“老先生误会了,小可的意思是,老先生何不进城,寻个客店打尖,省得在此受风受寒?”

  老汉道:“寻个客店打尖?说得倒容易,老子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客店肯收留我这个糟老儿么?”

  俞佑亮伸手入怀,掏出几颗银锭,道:“小可银钱太多,正愁无处花用,老丈……”

  老汉冷冷道:“收回你的臭钱,告诉你,老夫是在此地等人!”

  俞佑亮讪讪地道:“这样大雪夜,老丈等什么人?”

  老汉不耐道:“小子你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么?哪来这许多罗嗦,快快与我滚开去,免惹得老夫心烦。”

  俞佑亮碰了一鼻了灰,只有转身走开,那老汉忽然怒叫道:“老夫叫你滚开你就滚开,小子你耐性也未免太差了,哼,当真朽木不可雕,夏虫不可与语冰了。”

  俞佑亮听他说话颠三倒四,竟似一个无可理喻的疯汉,一时也懒得打理,那老汉见俞佑亮不睬,更加气虎虎地道:“老夫等谁?小子你到底听是不听?”

  俞佑亮一边走,一边道:“现在小可可没有闲功夫……”

  老汉几乎是用吼的道:“老夫等的是俞肇山!小子你听清楚了没有?”

  俞佑亮心头重重一震,止步转过身子,呐呐道:“老先生你说——你等的是俞……俞肇山?……”

  老汉一脸得意,道:“看来俞肇山三字果然把你吓住了,哈哈,刚才你没有闲功夫听,现在老夫也没有闲功夫回答你的话了。”

  俞佑亮只觉心绪紊乱十分,却又不能强迫老汉道出,无可奈何中,只有试用以退为进的手段,道:“老先生不说也罢,小可走了。”

  言罢别身欲行,老汉情急道:“小的你回来,老夫在这里等候俞肇山已有十天了……”

  语犹未完突见城里黑影一晃,一条人影如飞一般跃上城墙,然后朝城西疾行而去——

  飞越两人头上时,那人右手一甩,一把亮幌幌的短剑在半空连转数卷然后落插到老汉面前雪地上!

  俞佑亮展目一望,那人身形有如一缕轻烟,顷刻消失在雪夜之中,速度之快,委实已到了令人吐舌的地步。

  老汉倏然一把抓住俞佑亮的衣袖,喃喃道:“踏雪无痕……踏雪无痕……喂,你瞧见了没有?踏雪……无痕……”

  俞佑亮一愕,目光下意识落到方才那人经过的雪地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目,那平滑如镜的雪地居然毫无足步痕迹,生像根本就没人走过一般,那人轻功当真已到“踏雪无痕”的地步了!

  老汉只是一个劲儿自沿道:“踏雪无痕……我曾见过这种身法,在落英塔……嗯,不会错的,在落英塔……我曾见过!”

  俞佑亮心头一紧,脱口道:“落英塔?”

  老汉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表情,一手拔起地上的短剑,那剑尖上犹自淌着滴鲜血!

  老汉纵声大叫道:“血!……血……这里有血……这把剑上有血……血染雪地红……还有火……红红的大火直冲霄汉,喂,你快去救火啊……”

  俞佑亮放眼四望,道:“你胡说些啥?那里有什么火?”

  老汉怒目吼道:“你瞎眼了!短剑上分明有血,你看不见么?血与火总是有关连的,有血之处必有火——”

  俞佑亮暗暗不解,忖道:“有血之处必有火?这是哪一门子道理?”

  老汉猛可大喝一声,道:“小子你快滚,莫要挡住老夫去处,我要追上他,我一定要追上他。”

  说着纵身而起,俞佑亮侧身一让,那老汉身形好比脱弦之箭,向刻前那掷短剑之人去路疾掠而去。

  俞佑亮愣一大愣,脑际思潮汹涌,一时竟整理不出头绪,但他心底却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老汉身系一件巨大的秘密,而这件秘密又似乎与自己有关,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他正自陷入沉思之间突然背后一道娇婉的声音道:“俞大哥——”

  俞佑亮乍一听到那道熟悉的语声,身躯登时有如触电般颤一大颤,他徐徐回过头来,只见城门下面阴影处,立着一个俏妍娇小的人影,一对幽哀的眸子正盯在俞佑亮身上——

  俞佑亮激动地呼道:“玄湖郡主?你……你来了……”


第二十九回
  俞佑亮心中忽然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激动,喃喃低呼道:“郡主,你到底没有失约……你到底是赴约来了……”

  玄湖郡主袅袅移步向俞佑亮行去,在五步之前定身,唇角微动,想说些什么,似乎是寻不出适当的措词,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俞佑亮低道:“你冒着大寒天来到这里,我衷心感激得很。”

  玄湖郡主蓦地仰起螓首,道:“俞……俞郎……你还要说什么感激的?你花言巧语哄骗得我还不够么?……”

  俞佑亮哑口无言,半晌道:“是我说错了,你来了,我由衷高兴极了,咱们进城找家客店避一避寒风,再互诉别后情形可好?”

  玄湖郡主道:“不用了,我不能耽搁得太久,马上就得走了。”

  俞佑亮呆了一呆,道:“郡主莫非有什么急事不成?”

  玄湖郡主不答,心中暗忖:“我岂是有任何急事了,只怕我若与你相处为时一久,又会身不由己,那时候心神把持不住,要决然离开就很难很难了。”

  俞佑亮见对方神情瞬息万变,知晓玄湖郡主内心其实矛盾得紧,而自己又何尝不如是此?

  俞佑亮道:“郡主,你若左右无事,我倒希望咱们可以多聊一会,到底你我已有许久未见面了,是么?”

  玄湖郡主道:“五个月又十八天。”

  她脱口道出这一句,立刻便后悔起来,因为对方一察觉自己居然将两人,离别的时日记得得如斯清楚,足见在她的心扉底下,俞佑亮依旧占有相当重大的位置,这么一来,他俩之间的未了情愫将愈发难以了断了。

  俞佑亮心湖波动果然不能自己,说道:“郡主真好记性,我只是隐隐感到你我分别好像已有多时,大有相见无期之感。”

  玄湖郡主听他说得恳切,芳心一震,默默对自己呼道:“纳兰怡,你千万要把持住自己,不要被这冤家三言两语就把你说动,使你平静的心湖又重起波澜了……”

  岔贫开主题道:“你别口口声声郡主郡主的叫好么?咱们女真一个小小郡主,在你这以上国臣民自居的汉人眼中看来,还不是低贱有如草芥?”

  她语含讥讽,俞佑亮被抢白得哑口无言,暗道玄湖郡主心地纯洁善良,并非傲岸尖刻之人,但今日却一反常态,足见昔日建州伤情一事,她仍然牢记于心,丝毫未因岁月消逝而稍有或减,那么导致两人间情感破裂的死结,再也难以打开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玄湖郡主低道:“对不起我话说重了,但你知道我是身不由己的。”

  俞佑亮苦笑道:“汉满二族血海深仇,姑娘你虽生为女真亲贵,可是我对你个人却没有一丁点成见,难道你信不过我么?”

  玄湖郡主道:“你若早说这话,我会全心全意相信的。”

  俞佑亮道:“眼下呢?姑娘的想法又改变了?”

  玄湖郡主道:“眼下纵然我要相信.亦不敢相信了。”

  俞佑亮摇头苦笑,玄湖郡主复道:“犹记得昔日在关外,你曾说过:‘汉夷之族不可不分,民族之义不可不明’。缘何女真在你们眼中永远是化外夷狄,永远隔着一条鸿沟深渠?”

  俞佑亮轻喝一声,道:“这原因一时亦难以说个明白,照说汉满纵有隔阂,原亦可和平相处,彼此相安无事,但令叔皇太极却乘我国家蒙难之际,弃好崇仇,借故犯边,所以两国关系,会急剧转趋恶劣,在下虽为草莽中人,也不能不以民族大义为重,姑娘你说是么?”

  玄湖郡主突然倾身靠在俞佑亮胸前,轻轻饮泣来,俞佑亮怔了一怔,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是好?

  俞佑亮身触玄湖郡主软玉娇躯,只觉香郁满身,淡茫的星光照在她苍白爱郁的脸颊上面,愈发显出她那雅淡超逸的气质,俞佑亮不由神思恍忽,伸手抚指玄湖郡主长垂的乌发。

  他暗暗对自己道:“郡主用情至深,我绝不再伤她的心便是。”

  过了一会,玄湖郡主方始平静下来,撑臂将俞佑亮推开。

  她咬紧银牙,道:“既是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见面?”

  俞佑亮道:“方才我已经说过,我对你个人并未怀有丝毫成见,咱们不要谈这个行么?”

  语声微顿,续道:“与姑娘分别的一段时日,我曾仔细忖思过,你我二人只要真心爱悦,为何不能捐弃种族的定见,暂日不要去管身外之事……”

  玄湖郡主接口道:“暂时?俞郎你莫要自欺欺人了,我知晓你们中原武林以侠士自称之人,莫不以保国卫家除恶护良为己任,你可以暂时不去和身外之事,一旦我族铁骑飞渡边关,你能不与天下士挺身共赴国难么?到时满汉势成水火,我对我这个敌国王族的女子,又会有怎样一个想法?”

  她声调愈说愈高,显见内心之激动。俞佑亮眯目无以置答,良久始沉声一字一字地道:“我只把你当成一个寻常的女子看待,如此我对你的想法便会始终不变了。”

  玄湖郡主美目一睁,道:“你是真心的么?”

  俞佑亮颔首道:“自然我是真心真意的,可记得几个月前我在建州作客时,你曾亲自下厨煮面,那碗面煮得真是可口无比,这等高明的烹饪,出自子厨庖丁之手犹可,岂是养尊处优的满族亲贵所能办到?区区食后但觉余味迄今犹存……”

  他一提起往事,玄湖郡主砰然为之心醉神驰,那冷艳宁恬而略带愁郁的脸庞上,初次浮起笑容。

  玄湖郡主泯嘴笑道:“当时你,贪谗得直似三日未尝进食,风卷残云般,一连吃了四大碗,我毕生也没有见过这等吃相,便与……便与狠吞虎咽一模一样……”

  俞佑亮道:“我一生之中,再未吃过比姑娘听烹素面更为可口的东西,加之肚里饥肠辘辘,是以一吃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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