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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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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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言问出,夏沿香玉颊飞红,小小声道:“洛大哥说话……真直接……”
    穆青露似有同感,笑道:“是呀。不过直接点也挺好。”说着,从背后悄悄伸过手去,捏了一下夏沿香的手。夏沿香心领神会,二女相视一笑,眼中充满期盼。
    却见洛苏华闻言之下,身形微微滞了一滞。然而他却迅速稳住身形,向后小退几步,突然沉身向洛涵空拜了下去。
    洛涵空哑着嗓子道:“动不动就跪拜,我有让你跪拜么?”
    段崎非瞧不到洛苏华的表情,只看见陶向之和范寓一左一右,向洛苏华道:“二公子,堂主已知悉你与夏姑娘定情之事,你不必畏惧,只管照实说来。”
    洛苏华没有应答,反而俯下身去,坚持向洛涵空深深一拜。拜毕,才肃声开口,声音恰如寺院晚钟,清悦悠扬:
    “堂主想必弄错了,绝无此事。”
    他话音甫落,厅中陡地传来一记器物碎裂声。众人迅速瞧去,却是夏沿香面色惨白,猛然挺身立起,带翻了身后小桌上的花瓶。
    段崎非心中连呼“奇怪”,却来不及多想,只见穆青露也瞪圆了眼睛,莫名其妙地嘀咕道:“咦?”
    夏沿香紧咬牙关,盯住洛苏华的背影,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洛苏华依旧长身而跪,身形丝毫不动,也没有回首朝她望一眼。
    洛涵空似也大大的出乎意料,脸色一沉,叱道:“你说甚么?!”
    洛苏华垂下头去,声音益发淡定雅和:“我从未与这位夏姑娘说过话。至于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之事,更是绝未有过,想来应是有人传错了消息。所以,请恕苏华无能,无法为堂主分忧。”
    厅中四处传来低低惊叹声,须臾渐渐高起来,众人眼中俱充满惊疑之色,一忽儿瞅瞅洛苏华,一忽儿又瞟瞟夏沿香。
    夏沿香用力捏住桌沿,指节发紧,俏脸也由白变青,却依旧没有开口。穆青露已回过神儿,大声道:“咦?你没和她说过话?可不扯谎!”
    洛苏华更不回头,只淡淡地应道:“何来扯谎之言?”
    穆青露怒道:“你明明认得她,还与她约会过。连人证都有,你又何必睁眼说瞎话?你就这么怕你大哥吗?”
    段崎非急道:“青露!”却为时已晚。洛涵空的目光已扫了过来:
    “露儿,你说有人曾亲眼瞧见他俩在一起?是谁?”
    穆青露这才惊觉失言,掩住口讷讷道:“这……那……”她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瞧瞧殷寄梅,殷寄梅却冷着脸别转了头。她又瞧瞧秦智达,秦智达不明就里反望着她。穆青露吞了口口水,又骤然瞥见司徒翼责备的眼光,只得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洛涵空目扫全场,追问:“谁?哪个瞧见过?为甚么瞒住我?”
    穆青露满脸通红,停了一停,只得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他俩既然私下相约过,难免有可能被来往的人看到。洛大哥到堂中问一问,也许便能找出见证人。”
    洛涵空满腹狐疑地道:“哦。”他沉默了一会,终究有些不信,向洛苏华问道:
    “你……真没私下见过她?”
    洛苏华在众人一片怀疑的眼光笼罩中,稳稳地抬起头来,正视洛涵空,真挚地道:
    “堂主,除了以往曾在璧月楼仿佛听过这位姑娘唱奏外,我从未再见到过她,更谈不上与她相识。所以,苏华恐怕没本事挽留住她,请堂主莫要怪罪。”
    洛涵空倒吸一口凉气,似被鱼骨头梗住喉咙一般,他瞪着大眼瞧瞧洛苏华,又瞧瞧夏沿香,竟不知该说甚么好了。

第105章 君无情(三)
    秦智达脾气糙,按捺不住,叫道:“咋回事?夏沿香,你在糊弄我们堂主么?”
    范寓拉拉他,道:“五弟莫急。”说着,也抬眼朝夏沿香问道:“夏姑娘,如今二公子亲口说并无此事,你该当如何解释?”
    殷寄梅先前一直木着脸不出声,此时突然冷笑:“二公子怎可能与她定情?我一早就猜到她是在推诿洛堂主,这下你们总该信了罢?”
    夏沿香捏住桌沿的手指微微抽搐,终于啪地撤开。她面色本青白不定,此刻怒视着殷寄梅,却又泛上一阵激红:
    “殷堂主,你怎可说这种话?你不也曾亲眼见过我与他倾谈吗?!”
    殷寄梅毫不示弱,反瞪着她,厉声道:“哪有?你方才只说过苟合的时候仿佛远远听到我的声音,如今看来,苟合之事纯属你的杜撰,我又哪可能亲眼见到?”
    夏沿香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身子摇晃:“你……我好心为你留条退路,你反而倒打一耙污蔑我?”
    殷寄梅昂起脸,傲然道:“说我污蔑你,有证据么?”
    夏沿香怒道:“你……”她举目四望,只见范寓、秦智达和方寒草都一脸鄙夷地睨着自己,顿时心头火起,又瞪了殷寄梅一眼,却终究难以分说明白。她咬牙说了几个“你”字,突似省起一事,仿佛摸到救命稻草般,赶紧回头瞧了穆青露和段崎非一眼。
    穆青露冲她点点头,张口就要说话,可是司徒翼却反应更快,扬声唤道:“露儿,过来我这边。”
    穆青露闻声惊了一惊:“可我……”司徒翼根本不容她多话,白衫晃动,倏忽掠了过来,将她手一牵,道:“随我到那边去。”
    穆青露挣扎道:“但……”
    司徒翼用力握住她的手,沉声说:“但甚么?听话。”说着,将她一拉,乘她被拉到自己身后之际,他突然抬眼,向夏沿香深深一望。
    段崎非在旁瞧得真切,但见司徒翼那一眼净澈明厉,竟饱含了无限警告之意。他虽早知翼师兄是极为妥贴理智的人物,可却第一次见他投出如此眼神,他本也想开口,可被那余光一扫,惊震之下,竟也愣了一愣。
    夏沿香被司徒翼如此眼神一瞪,花容一颤,立时明白过来,冷笑道:“司徒少庄主尽管放心,此事与天台派概无关系,绝不会令贵派有半点牵连。”
    穆青露心有不甘,犹自挣道:“别拉我啊,让我说完话,我……喂!”司徒翼却已转回头,伸手将她一揽,温言道:“乖,不说啦。”
    穆青露被他当众一搂,脸啪地又红了个透。她讪讪抬头,正迎上司徒翼的眼神,她红着脸别开头去,却又省起夏沿香,奋力扭回脑袋,叫道:“沿香,我……我见……”话到一半,突然戛然失声。
    夏沿香大声道:“青露,你什么都不知道,别瞎掺和啦。”
    她说完这句话,再不往司徒翼那边瞧一眼。只整衣敛容,推开桌椅,朝洛苏华走去。
    洛涵空倚着高高的椅背,默默注视着她。洛苏华也已起身,面朝兄长恭敬站立,似不知夏沿香已在身后缓缓靠近。
    夏沿香一步又一步,行走在众人复杂的眼色里,便似走在秋末遍洒的凉雨中一般。她步履轻轻,来到洛苏华身边,向他瞧了一眼。
    洛苏华平静地转头,迎着她的目光,他面上表情虽仍谦和有礼,却隐隐掺杂一丝疏离,绝无半点熟稔与亲近。他淡淡地问:“夏姑娘有何吩咐?”
    夏沿香蓦然抬眼看向他,强作平静的语声中微有一丝颤抖:
    “你……你生气了?”
    忽听旁边传来嗤的一声,却是秦智达忍不住讥笑了一下。夏沿香目光微闪,装作没听见,只注视着洛苏华。
    洛苏华毫不闪避,看着她的眼睛,他目光又黑又深,旁人谁也猜不透他在想甚么。没过多久,他便微微一笑,朗声道:
    “你我萍水相逢,何来生气之言。”
    夏沿香面色一僵,两片不自然的红云迅速蔓上她苍白的脸颊。洛涵空本自盯着他俩,此时也有些不忍直视,咳了一声,艰难地道:
    “你还有甚么要说的吗?”
    洛苏华闻言立即转身,向洛涵空道:“如果堂主没有别的吩咐,苏华便提前告退了。”说着,他轻轻一揖,后退转身,竟似要离去。
    他脚步甫动,夏沿香已在他身后扬声唤道:“请留步。”
    这一声唤出,摧风堂几位堂主都摇起头来。殷寄梅冷笑了好几声,连方寒草都禁不住叹道:“死缠烂打,不成体统。”
    夏沿香紧紧抿着嘴,不为所动,只固执地道:“请留步,我还有话说。”
    洛苏华本已要离去,听得她呼唤,怔了一怔,随即止步。他微微侧身,半朝向夏沿香,道:“请说。”
    夏沿香点了点头,道:
    “苏华,你生气也好,不愿当众承认也好,我都无话可说。但我却依然想劝你一句——”
    她定定望住洛苏华,言辞恳切、容色坚定,从来天真雅丽的脸庞却泛起一丝坚毅:
    “——风大雨大,我都不怕,你也不必害怕。”
    洛苏华蓦地睁大双眼,目光如水波般在她脸上轻轻拂过,似乎要在她娇美的容颜上投下缕缕潋滟的波影来。段崎非心中一动,眼睛一霎不霎地瞪着他俩,只想从他二人眼神交汇中看出一星半点蛛丝马迹。可惜洛苏华的目光只轻轻一漾,便已恢复古井深潭般的淡然。他从容不迫地答道:
    “多谢夏姑娘关心,苏华承蒙堂中各位前辈照顾,从无畏缩害怕之事。”
    他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夏沿香,将身一旋,举步便走。
    刚走出两步,突听夏沿香厉声唤道:“既然如此,你且瞧瞧,这是甚么?!”
    洛苏华又是一怔,不得不止住步子,回身望去,却见众人的视线全投向夏沿香右手中。夏沿香洁白纤素的右手高高举起,手中之物轻轻摇摆,竟是一挂垂系着长长红丝线的圆形白玉佩。
    夏沿香深深凝视住他,眼中波涛汇聚,恍若两支著了不同颜色的军马混战在一处:“这是你当初亲手交付给我的事物,我很爱惜它,还替它穿了红线。如今你可还认得?”
    众人中有不明就里者,小声议论起来。洛涵空却冷哼一声,道:
    “这坠子我识得,你初来摧风堂时身上曾佩戴它。怎会跑到了她手里?”
    他话一出,几位资历较老的当家恍然大悟。范寓一拍脑袋,道:“这么一说仿佛真是的,当初确实见二公子佩戴过几次。”
    秦智达撇嘴道:“一个大男人,成天戴这些玩意儿,可不婆婆妈妈。”
    洛涵空浑然不管他们的议论,定定注视那玉佩子,双目似要喷火,声音却硬冷如冰:
    “洛苏华,你敢做不敢认,想欺骗我到几时?”

第106章 月下忧(一)
    山雨欲来之际,却见洛苏华脸上表情一顿,不但不害怕,反倒转为欣喜。众人见此情景,愣了一愣,洛苏华却已快步走向夏沿香,一双俊目中欣喜之色更甚,他来到夏沿香面前,轻轻伸手,声音中竟隐隐掺杂愉悦之意:
    “这是家母留下的遗物,几天前却不知何故丢失了。我回忆了很久,只记得有一晚独自在河边坐过一会,回去后便再没见过它。然而我再次回到那里细细寻找,却遍寻无踪,没想到,原来是被夏姑娘拾得了。”
    他愉快地说完此番话,朝夏沿香微微一笑,道:“夏姑娘,多谢你替我保管此物,请将它归还给我罢。”
    他娓娓道来,旁人尚且还没什么,段崎非一听,脑中却顿时轰然作声,不住地想:“他撒谎。他撒谎。他们确实相见过,那玉坠也决计不是河边捡来的。为甚么?洛堂主已经答应替他们作主了,他又为什么再三翻脸,要撇得一干二净?”
    他带着满腹疑问抬头看去,却见摧风堂众人鄙夷之色尤甚,就连洛涵空的脸亦布满万般无奈。司徒翼搂着穆青露,站在离洛涵空不远处,穆青露一双妙目瞪得溜圆,充斥了惊讶和愤怒,然而奇怪的是,她目光中虽有千言万语,嘴上却一声未吭,只将一张清丽的脸儿憋得跟秋天的果子一般透红透红。
    夏沿香紧紧攥着玉佩,听洛苏华一句句解释着,素手似不听使唤般颤抖起来。洛苏华说完,对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便要接过玉佩。夏沿香茫然之间,下意识将手一缩。
    洛苏华的手略略停了一停,却又探向前,修长的指尖已触到了玉佩洁白滑腻的侧边。他轻轻出指,捏住了玉佩,那几缕红线便如无辜的血丝般,淋淋漓漓搭拉在他和夏沿香的手背上。
    夏沿香春葱般的手指似有不甘,犹自握着玉佩,没有撤开。洛苏华指尖微微发力,夏沿香顿了一顿,终于似被缴了械一般,无奈地将手一松,那圆圆的玉佩便轻巧地滑入到洛苏华掌中。
    洛苏华接过玉佩,彬彬有礼地道:“多谢。”再不瞧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夏沿香默默伫立在他身后,在空旷偌大的厅堂映衬下,她的身影益发单薄与孤弱。她失措地瞪着洛苏华的背影,眼中先前交战不休的两股爱与恨的大军竟都已撤去,徒留满场血红色的创痛,良久,良久,她才憋出半句话:
    “你,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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