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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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不语-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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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宪也不应声,继续装睡,片刻,听到地上那人又躺了下去。 
  李承宪躺在床上,胸中一阵烦闷。想从地上揪起他来,问个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麽?到底要扰乱自己的心到什麽地步才肯罢休? 
  可终是不敢起身,不敢去看他。 
  心中恨恨,暗暗地把一口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被骗的明明是我啊,怎麽现在反倒好像做了亏心事的是我? 
   
   
   
  31 
   
  从那之後,滕翼一直随李承宪住在军中,整日里也并不时时黏著李承宪,只是在午间和晚上李承宪休息的时候到李承宪帐中,每日找李承宪说说话,也不管他会不会回应。 
  李承宪这些天来魂不守舍,没法集中精神,整日里心不在焉,干什麽都不对劲。这些天来,那个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即使不再眼前,李承宪也抑制不住会想起他。想著他这些日子日益清减,沈默不语,也不停回想两人从前点滴。 
  最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就要屈服了。 
  就像以前每次两人闹别扭一样,最後先服软的都是自己。 
  李承宪苦笑。这又不是闹别扭这麽简单。 


  可是看著那个人每日坚定地来找自己,虽不说话,但是李承宪却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意,他的坚持,他的难过,他说不出口的恳求,还有歉意。 
  虽然他从不干涉自己,也不怎麽言语,但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压力,李承宪只觉自己都快被逼疯了。 
  总觉得,或许明天,自己就忍不住回过身去拦住他,让他别再如此自苦。 
  或许下一刻,自己就忍不住原谅他了。 
   
  正想著,李承宪突然觉得右臂一阵剧痛,恍然惊觉自己怎麽在与人交手时还走神?慌忙手摄心神,可惜已来不及,右臂剧痛无比,抬不起来,手中长枪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鲜血顺著右手滴落,李承宪捂住伤口,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对面与之对敌的正是张冀长,见自己误伤好友,也是大惊失色,慌忙扔了手中刀,抢上来扶住李承宪:“承宪!” 
  见李承宪皱眉不语,捂住伤口的指缝中却汩汩往外淌血,更是大惊,架起李承宪就往药庐赶去。 
  李承宪被张冀长架著走,眼看要去药庐,想想这几日楚晋臣似乎是被瑞王招进宫去给皇上看病,此间药庐里岂不就剩滕翼一人?想想实在不愿见他,想唤张冀长不要去那里,无奈这一路上失血过多,神志已有些不清,张张嘴却无力发出声音。转眼张冀长已心急火燎地带著他进了药庐大门,耳中听著张冀长的大嗓门喊到:“弟妹!快出来!承宪受伤了!” 
  视线逐渐模糊,只见屋中一个身影慌乱地跑出来,跑到两人跟前,伸手去扶自己。 
  李承宪意识渐渐模糊,勉强抬起眼皮,映入眼帘正是滕翼的脸,吓得煞白,小嘴微张,哆嗦著说不出话来,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里却早已蓄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即使你是骗我的,也还是会为我担心,为我掉眼泪吧? 
  眼前滕翼的脸渐渐模糊,一片黑暗降临,李承宪昏死了过去。 
   
  李承宪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药庐的床上,转头看看右臂,伤口已经包扎好,起身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摔回床上。 
  一旁的滕翼急忙过来扶住他,惊喜地道:“你醒了?你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还不能乱动。” 
  李承宪再见到滕翼又是一阵尴尬,想要甩开他扶住自己的手,却看到他两眼微红,似乎是哭过,便又有些不忍心,也就作罢。 
  滕翼见状,又道:“你已经睡了一下午了,张大哥本想在此照看你,我已经让他先回去了。”说罢从桌旁端来一只药碗,道:“伤口已经上过药了,养些日子就没有大碍了。不过你失血太多,还要好好补补,这碗药趁热喝了吧。”说著,端起碗来便要喂李承宪喝药。 
  李承宪看著凑到眼前的药碗,一阵熟悉的浓郁药味扑鼻而来,脑袋靠在滕翼的肩头,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如此熟悉。 
  当日自己受了伤,滕翼可不就是这样让自己倚著他,喂自己喝药的吗? 
  那时滕翼对他还是不冷不热,自己受了一点照顾便感激涕零,以为对方终於被他感化,也对他动了情。 
  可笑当时自己竟被幸福冲昏头脑,认定了这个人,只想著与他两情相悦,结为夫妻,竟辨不出眼前人是男是女。 
  想起往事,心中如刀割一般生疼,这些日子以来充塞胸间的怒气陡然发作。不想再被欺骗,不想再被蛊惑,一挥手打掉眼前的药碗,滕翼也被他推的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李承宪自己也因用力过度重重地跌回床上。 
  滕翼看著那只药碗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终於撞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药汤也撒了一地,仿佛看到自己的心也被那人狠狠摔在地上一般。 
  这麽些日子了,自己已经尽力呆在他身边,等著他,盼著他,想著他终有一日可以原谅自己,起码听自己解释。可如今,他竟连照顾他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了。 
  心中一阵发苦,然而不及多想,便听到床上李承宪闷哼一声,滕翼顾不上再想什麽,也顾不上身上摔得发疼,急忙爬到床边查看,却见李承宪面色苍白,右臂处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滕翼大惊,想起上午李承宪被送来时一身是血的吓人模样,待自己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又被那道深可及骨的骇人伤口给吓得呆住。滕翼撒了好多金疮药,那血才勉强止住,包扎好,此时伤口竟又裂开,让滕翼怎能不担心。 
  见缠住伤口的白布上血迹越染越大,滕翼慌忙伸手要去解开布料,又被李承宪一把捏住手腕,推到一边。 
  滕翼心中更是著急,可又拿他没法,只能好言劝著:“李承宪,让我帮你看看吧,好不容易止住血了,伤口却又裂开,若是不好好处理怕是要落下毛病的。” 
  却见李承宪闻言毫无反应,仍是一脸冷硬的神色,滕翼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声音都带著哭腔:“李承宪,你让我帮你看看伤吧!不管你怎麽恨我,身体要紧,你就让我看看吧!”看看李承宪疼得脸都发白,仍是紧咬牙关,也不呼痛,也不让自己诊治,滕翼只觉心都跟著他一起疼起来,眼泪也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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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宪咬著牙忍痛,突然觉得手臂上有水滴滴落,灼热得要烫伤一般,抬头看到滕翼急得脸都涨红,大颗大颗的眼泪正从眼眶中滚落,忽然伤口竟也不那麽疼了。似乎有人在替自己疼一般。 
  有些不忍,想叫他别哭了,脸上又觉挂不住,斥道:“哭什麽?又不是要死了!你也是男孩子吧?怎麽动不动就哭鼻子!?” 
  滕翼闻言也抬头,抹抹眼泪,道:“那……那你肯让我看伤了?” 
  李承宪又是不语,却也不再拒绝。滕翼见状大喜,急忙爬起来,从桌子上拿来药箱,伸手拆开李承宪的伤,给他查看伤势。 
  拆开一看,伤口果然又裂开了,所幸并不算严重,滕翼连忙从药箱中拿出金疮药来细细洒在伤口上,动作温柔细致,不敢丝毫用力,生怕弄疼了李承宪。 
  李承宪看著滕翼低头给自己上药,表情认真关切,突然想起在湛城,自己第一次受伤的时候他也是这麽给自己上药的。看著这样的他,总会觉得他对自己其实都是真心吧?不然还有什麽能让他露出这麽真切的焦急和担心的表情来?还有什麽会让他真的落下泪来? 
  这样的他,总是让自己恨不起来,不能忘记。也不想忘记。 
  心中又不禁迷惘起来。分不清谎言和真实,也再辩不清自己的心意。 
  看著他细致地撒上药粉,随著他动作,药粉均匀地撒上伤口,渐渐融化,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渐渐消去疼痛,也舒缓著他焦躁的心情。 
  看著那人的手熟练地上完药,在伤口上缠上白布,纤长的手指灵巧地动作,温柔而又有力,不禁想起在一个个春情勃发的夜里,黑暗中这双手曾温柔地包握住自己,次次律动,带给自己快乐和满足。太过具体的记忆,太过熟悉的触感,李承宪身体竟忍不住发热起来。 
  李承宪心中悚然一惊,我这是怎麽了?!竟对著一个男人发起情来?! 
  实在不能承受这样的事实,李承宪霍地坐起身来,一掌推开滕翼,看著他不解地望著自己,眼中有迷惑和痛楚,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也不顾他在身後的呼喊,撑起疲软无力的身体,走出药庐。 
  一定要离开他,离得远远的。不然……不然,我也会变得不正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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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宪拖著虚弱的身体走出军营,在大街上走著,也不顾自己半边身子的血吓坏无辜路人。 
  漫无目的地走著,待回过神来,竟已站在两人所住的小院门口。 
  不禁苦笑。怎麽又回到了这里?难道自己下意识地还是想回到这里吗? 
  伸手推开院门,踏进熟悉的院子,走进这两人曾共同生活许久的院子。院中景色依旧,一草一木,一桌一凳,样样熟悉,仿佛昨日两人还坐在那里赏月饮酒,今日便已物是人非。只是已有落木萧萧飘下,散落一地,这才恍然两人相识於暖春,相亲於盛夏,却终於在这萧索的清秋走到了尽头。晃然间大半年已过,其间点点滴滴历历在心,终不能忘。 
  打开房门,走进屋内,室内摆设依旧熟悉,仿若两人未曾离开,仿若一切未曾发生。以手抚桌,指尖沾染尘色,再低头,才发觉桌上地下早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在提醒著李承宪这屋子已空了许久,提醒著他两人早已离去,回不到从前。 
  走进里屋,床边桌上小碗中残留著药渣,回想滕翼的消瘦憔悴,心知他这些日子来也定是苦不堪言。 
  可是这又何苦?事已至此,两人还有何未来可言? 
  慢慢在床沿坐下,抚著床面,大红被子仍是两人成亲时所盖,不禁又想起那人对自己从厌恶到依赖,从疏远到亲近,想起那个痛苦不堪的新婚之夜,想起两人间渐渐消弭的距离和鸿沟,想起一个又一个夜晚两人之间种种亲密情景,也想起那日真相骤然呈现於两人面前,一切谎言都被戳穿,两人共同铸就的幻象终於破灭,如滔天巨浪,将两人吞噬。 
  现在回想当时情景,心境竟已平复,竟仿若旁观一般看著当日几近疯狂的自己,在这里狠狠弄伤他,将他苦心经营的的假象全部剥落,也将他的自尊全部打落在地。现在平静地看著那日的种种,再不似当时愤怒不可自抑,恨不得生生扼死他,然後自己……自己会怎样?会感到快意?开心?还是……还是会难过伤心,恨不得也一起死去? 
  李承宪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心,不再恨那人,不再怨那人,也终究不忍伤害那人,可到底要怎样面对他,连李承宪自己都看不清楚。 
  看不分明。却隐约觉得答案已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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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屋中静坐许久,脑中一直反复想著,那些忘不了,舍不掉,不肯放的事,那个总也放不下的人。 
  屋外光线渐暗,直至安全黑暗,没有一丝光线,也没有一丝声音。 
  坐在这彻底的黑暗和寂静之中,李承宪忽然觉得心底一片澄明,往日那些弯弯绕绕纷繁复杂的事仿佛也变得简单起来,那些以往总也猜不透看不清的心事仿佛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听到院子里传来声响,一人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跑著,口中呼喊著自己的名字,声音中满是焦虑,担心,慌张,还有害怕被就此抛下的恐慌。耳中听著那人在院子里来回跑动,找寻,呼喊,李承宪却动也不能动,无法答应。 
  终於听到那人摸索著跑进屋子,黑暗中撞翻桌椅,低声呼痛,李承宪仍是麻木不动,没有反应。 
  直到里屋的门被打开,那人似乎无法适应屋内的黑暗,也并没发现自己正坐在屋中。李承宪却能清楚地看见他,看著他身上沾著泥土,膝盖处的衣物更是已经磨破,似乎在奔跑中曾经摔倒。看著他在这微凉的秋夜依旧跑得一脸汗水,双眉蹙著,张嘴微微喘著气,一双大眼睛里却满是惨淡愁意,和深深的抹不去的痛苦。心知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是如此惶惑不安,只是自己不愿去看,不敢去看,看不见他的痛苦和挣扎。 
  看著他倚著门调整呼吸,衣衫随著他的喘息微微晃动,腰间悬著的那枚熟悉的玉佩也跟著一晃一晃,格外刺眼,夺取李承宪全部心神,只能盯著那枚玉佩,心也随著它一上一下,摇摆不定,终究不知怎麽平息。 
  终於滕翼双眼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借著窗外透进来的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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