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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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里的师兄-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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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身子一低,就要往他手里撒泼打滚左右不依。
  聂风还待开口。可电话响了。忒不合时宜,但聂风不得不接。仍旧一桩上房揭瓦下河捞鱼的闲务。聂片儿警扣了线,将麒麟口袋里装了,提剑出门。苦主住城西,聂风寻思待得事毕,还往师父阁里走一遭。聂风向来很愿意同无名一并谈谈坐坐。只是他云师兄逝后,聂风愈加情怯,怕见时无言,去得终归少了。
  聂风出了警局,阶底下望见头上莫名横了一片云。春来日头不短,天也高,别的都统统离了岫,于九宵上去。聂风没遇过什么样子的云能低成这般屈尊降贵的。就多瞟了它几眼,走了两步。它往衣后缀着他。聂风愣了。想问它。
  你姓聂么?你不姓聂,为何跟着我?
  聂风自然没得话出声来。他最近都叫诸般异动扰得往傻里去了,再向空茫里来这么一出,非得叫人瞧了笑话,不成体统。聂风就拽剑狂奔,跑得气儿断,扭头一看。云还在。
  聂风扶墙叹气。有人与他递了杯水:“居士,请用。”
  聂风受得好意,润了润喉,得空抬头望他一眼。青年顶着冠,绛衣,负上桃木剑,神清骨秀笼了袖,一笑:“这位居士,我看你祥瑞于身,却又半眉阴晦,想是着了凶煞,可有何难事?”
  聂风垂目瞥得口袋里的神兽动了动蹄,才仓惶按了,低咳:“我没什么难事,谢谢你。”
  道士仍笑:“居士客气。我看居士是本地人?我叫神锋,从蓬莱来,我要寻无名先生的中华阁。不知居士可否指点一二。”
  两人话与之间,聂风头顶那片云已往巷尾化了形。错步探了身来。见着聂风招呼他:“风。”
  聂风看着步惊云讶然:“你怎么在这。”
  步惊云淡定:“路过。”
  面色都不带改的。                    
  

  ☆、狼

  三人街边立了老大半天。必然先得话过了名姓,彬彬拱了手,行旧时的礼,非如此不能算是见过。末了神锋笑:“风居士,你且来,我有些事想与你说。”
  步惊云摊了手:“你不用遮来掩去,我不是人,风已经知晓了。”
  聂风听过咳了两声。神锋叫他洞破了心思,还想劝上一劝,说人鬼殊途天时不予。奈何风云几日闻得心下磨出茧来,只抬眼双双将他望了。神锋撇见这般神色,大抵不管用什么言语将这话道了,都添个差错,反而不美,约莫两位便是生死相许阴阳相隔的一对鸳鸯,苦情苦情,苦虽苦了点,但情还不老的,遂闭了嘴。步惊云瞧他半眼。聂风不晓得小道士满脑子已往神怪故事里热闹,只说:“神锋先生,你要寻我师父,我与你同去。”
  步惊云将他往身边揽了:“风,你不是出警么?”
  西街大娘今晨诸事不顺,她养的波斯猫大早上就往梁顶趴了窝。连哄带骗总不下来。她要寻人搭了梯子,猫大爷将眼一瞪,喵一声甩了尾向后一撤,三退两退逼到屋檐边儿。大娘忒得投鼠忌器了。幸甚一通电话将聂风招了来。聂片儿警捞猫一把好手,在整个中州城都有籍籍声名。
  大娘搬了椅子往屋下坐着,扯了两本书,换过几次目录,半天把聂风等来了。眼见三人入了院子,阵仗可大。霜发冷眉并着俊眸笑眼那一对已不消说,怎地身后还从容缀了一个博冠道士,唬得大娘歪了身,颤了颤:“小,小风啊,我们家咪咪,撞,撞了邪?还得劳动道士先生?”
  聂风扶额。步惊云抬头向梁上过了一眼。这猫生得好,四蹄踏雪灵气森森,一身白毛里还都透出点皎然来,英妙得很,可惜为人冠了俗气名字。猫儿叫他一瞟,后腿抖了抖,楠木扒不住,囫囵翻身要栽将下来。聂风瞥得上前两步,伸手一把将它揽了,怀里沉着,低头轻与慰了两句。
  猫儿拿一双碧眼瞧他,眨了眨,不知听是未听,懂或未懂。这事便就了结。聂风携得神锋步惊云辞了大娘,往中华阁去。无名依旧长衫,底下一圈儿白。唯是今日却将二胡卸了,楼前温水添茶。
  聂风见了,晓得师父是要饮酣归暮,他从前看得多,近一年不怎常来叩扰,但一顾如昔的样子,没得半分差的,他终究忘不了。
  无名遥遥望他,隔了老远,笑说:“风儿。”
  又说:“我还念着你,风儿呢,风儿呢,风儿这就来了。”
  末了一叹。
  聂风听他说完,总还有些近乡情怯的踟躇,停了停,要左右酝酿,却掏得心里空了一块,捞不出什么名堂,只好涩着哑了声,唤句:“师父。”
  无名笑了应过。聂风向他跟前想跪,无名扶着不让。引三人椅子上坐罢。转与步惊云一望,没言语。聂风低了头,他究竟觉得自己颇是任性,旁人的话听听过了,也能好生辞色,但他师父欲拦,聂风却是要添了新愁,堆过离抱的。
  步惊云桌下拽他左手握了,同无名为礼:“无名师父。”
  无名也应了,一笑:“我昨日去寻你,你不在,就遇见了惊云。也好,也好的。”
  不晓得什么也好,是聂风不在也好,还是逢着了惊云也好。个中兴味自然大不同的,但两字说了,话是一句,终归省了事了,叫聂风听了没懂。
  无名笑罢望了神锋:“小道士,你大概就是我大哥信里说的那位弟子了。大哥果然没得诓我,确然正是年少英杰。”
  如此便轮到神锋惭愧。小道士挠了挠头:“师叔谬赞。”
  羞完肃了一张脸,至此才显出他的气概来:“师父遣我到此,为得是瞧瞧南山院的异动。师父还说,要同师叔两位高徒好好处着。”
  无名一愣,聂风眉上霜雪罕来盛了,步惊云与他添茶温了温。无名咳了一声,来拧话头:“关于这个南山院,你师父与你可有叮嘱?”
  神锋说了声是,又絮絮道了许多古往今来事,倒都是几位从剑廿十三口中闻过了,没甚新的。末了无名将神锋好生留了,大抵还有些私底话相问。聂风便就着日头与步惊云归了家去。步惊云一途上见聂风行得急,原就一晌一晌的愁,也不扰他。
  进了屋子,聂风仔细将门栓了,拉下窗帘,一室昏黑里亮好灯。步惊云从旁瞧着,以为他要做些天大计较。步惊云下得厨房,可打家劫舍横刀立马一干行当,也从不缺薄。就搬三趟四的替他拧了锁。
  易风巴巴跳在桌上,几人围了聂风,见他慎而又慎往口袋里捻了一个物什,珍重得很。半寸高,麋身龙尾,趴着睡得香。聂风指了指,易风讶然:“火麒麟!”
  步惊云冷哼一句。他煞气重,一声好将麒麟惊得醒了,搭了蹄子扪扪口水,两下踏到聂风跟前,歪头咬聂风袖子:“我饿了。”
  易风拿尾巴毛儿扫他:“火麒麟!你,你怎么变得这样小了。”
  麒麟叫他推了一个踉跄,瞥易风一眼,扁了嘴委屈:“我五百年前历了个雷劫,没过得去,成了这样。”
  山里风多雪多,春暮的时候,冬深的时候,石头不说话,没人和它说话。它往凌云窟里趴着,躺着,仰着,卧着,都不舒妥。它想聂风什么时候来啊,怎么还不来啊。它要寻,去催催,去当面问,你说了会带着我的,人呢?却不知上哪找他。岫云深里,顽城底处,它都经行遍了。
  路上遇见一个道士,眉上挂着山水风物,提了灯,说自己是蓬莱客。还说人死灯灭,劝它放下。就举了烛,“噗”一下吹熄。麒麟没看过眼,跺跺蹄子,又点了火,咧嘴笑。道士叹气,恼它执迷,末了笼袖为礼,飘然而去。
  过了几天它往川边行,天大雨,落雷,尤其与它不对付。揪着尾巴一道一道的劈。它躲了半月,终究没避过去。
  易风听完噗哧一声,麒麟瞪他:“不许笑。”
  说着抱了聂风手指啃:“我老是念着你,放不下。谁要飞升啦,谁爱去谁去。你叫他别笑。”
  末了低头想过一会:“这样最好。”
  聂风也往他寥寥几句里听出深情厚义来,奈何前生早是久经湮没无处觅寻,就没了声。步惊云垂眼瞧了麒麟,转与聂风说:“我不喜欢他。”
  易风一笑:“麒麟天生祥瑞,同你凶煞之气最不合衬,难怪你不喜欢他。”
  步惊云又说:“我几千年前,还在大荒猎过几只,都是灰扑扑的,没生得这样豪放。麒麟血不错,稍苦,肉是硬的。”
  麒麟拧眉:“哪里这样豪放了,我是碧鳞金睛。碧鳞金睛你懂么,你居然嫌弃,你从前还有条麒麟臂呢,都是托了我的福。”
  易风仍笑:“说什么从前,你和他们说什么从前。论起从前,我还是聂风生的,你叫他现在生只猫给我看看?”
  聂风一旁正喝茶,噎着了。步惊云给他抚背。聂风咳了两声来问:“从前什么?”
  易风看他懵懂样子,莫名一把火,瞧不过,探身挠聂风一爪子:“不告诉你!”
  哼哼向窝里钻了。步惊云捉了聂风看他袖子上三道痕,麒麟掩个哈欠:“你别怪他。他也熬了三千年,难免置了气。”
  聂风就撇了步惊云去替易风顺毛。易风倔得很,拒不肯受。聂风叹气,伸手给他挠下巴。易风抵不得这个,嗖地软了,缴了械,拿尾巴卷聂风。他分明没化了形,面上却凿出不相投的恼恨来,叫人望着,总要有些难过的。
  聂风瞧他一张猫脸儿竟是愁了,想笑,噎在喉里,没笑出来。他年纪半大,本不该有这样的一生一生的沧桑。
  他横聂风一眼,说:“聂风,没有你,我也并不是过不去了。”
  聂风软声应了。易风更怒:“我找你好久。你凭什么叫我找了。”
  完了觉着不对,添一句:“我没找你。只是偶然遇见。你死了,我就统统将你忘了,连样子都记不起。”
  易风说了这个,才晓得他早将此节想了千来万遍,论得他自己都踏踏实实信了,今时方能道得顺遂。连样子都记不起云云的鬼话,唯是思多念多,便以为他果然情抛一掷,把聂风忘了。三千年遍寻不休,也是贪恋人间风致,断然不是惦着他的。
  聂风没了声。
  步惊云沙发上看聂风,停了半天,问麒麟:“前几天一只狼狗,与我说什么步门主,想来也是真的了?”
  麒麟哎呦愣了:“怀灭寻着你了?真的,你从前可威风,好凶,比鬼还凶。”
  步惊云又问:“我从前就认识聂风么?”
  麒麟撩了蹄子:“认识,岂止认识。你俩师兄弟,在一起满算也该五六十年了。”
  步惊云听着拧眉:“我不是他师兄。”
  说完刺啦撕了脸,掰几层皮,毁了耳目。叫聂风看着怔了怔,没得要领,手下都停了。可步惊云安安驯驯任由口鼻坠着血,寒簌簌的,但言语还清。
  他问麒麟:“我从前认识聂风么?”
  麒麟不忍冻,兴了火:“认识啊,我不是说了,你俩师兄弟,在一起六十年。”
  步惊云默了默,怫然拎了面子往脸上贴,分厘不差的。粘完了妥当一坐,拿袖子抹罢血,就回到他风骨严峭的一具壳里。聂风遥遥未置言语。步惊云起身:“我去弄饭吃。”
  又安稳过几日。中州城里数番暗地经不得折腾来去,究竟起了风波,西道口一院公墓的尸首叫人翻做一地。守陵大叔晨时窗外拿眼一瞧,十几往生之人树稍上吊了一路,还有缺胳膊少腿的。当下骇得晕了。
  这事向城中来算,一番灾噩已顶了天的。多少人打小没遇过,步局长慌张得很,街上添多招魂的黄纸香灰。半月下来撑得中州乌烟瘴气,陆续更有私家坟茔叫人掏了阴,时时不绝。聂片儿警也没闲着抓猫打狗,不以为嫌,拽了剑尽往无人至处去。并了神锋无名敲打来去,奈何俱无眉目。
  将晚步局长招了众人与会,椅子上气息奄奄的,颓然招得一个灰袍道人入了厅:“这位是破军道长,上面派与我们专门解决此事的。”
  台下稀稀拉拉拍了掌。破军森森咧齿一乐,吃吃笑不休的,拿眼挂在聂风身上。聂风心下一跳,拧了眉。破军点他:“我看这位警官面色黯淡,想是近时着了凶煞。”
  说完掐指算了算,又说:“和近日的盗坟之事大有干系,大有干系啊。”
  聂风没言语。座中诸多同事却恼了,纷纷说:“乱扯。小风才不会藏什么妖邪凶煞。”
  破军还笑:“许是聂警官叫妖怪魇了,他自己不晓得。红口白牙说了不信,是与不是,往警官家里一探便有分晓。就不知聂警官,肯是不肯。”
  聂风恼素了脸,拽剑冷了:“不许。”
  破军哎呦哎呦叹了气:“聂警官,你这不对。这牵扯中州一城,可不好使性子。”
  聂风瞟他:“你有证据?”
  破军摊手:“你没藏妖邪,叫贫道搜搜何妨?反正大家屋里都要搜的,咱们做个排查,就从聂警官开始。聂警官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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