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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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里的师兄-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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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省过神来,一慌:“不是!连枝就是这棵树啊,你们不正从里边冒出来的——”
  “风!”
  鱼儿往哪处一望,见着一只麋身龙尾的,大小颇可观,四蹄生云往这来了。一头撞往师弟怀里去,一蹭两蹭把他拱得翻了,饼大的眼里砸了泪来,吧嗒吧嗒浇了师弟一身。十三看得惊了,他晓得这个,山海经里遇过的,瑞兽麒麟。师兄一瞟,甩了鱼儿,伸手来拽神兽的蹄儿。
  奈何麒麟修了五百年,早很成气候了,叫他一扯,没扯动。师兄想来有怒,清清静静拔了剑。麒麟终究瑟瑟一抖,仍衔了师弟:“抱一下嘛,就抱一下,你俩都缠了五百年了,别这么小气。”
  师弟笑了,给他摸了角。麒麟呜呜还哭:“风,我其实一直一直趴在树下等你,我一直在等你,易风也天天来,他笑,以为最近花开得盛了,你就要回来了。他果然没有骗我。”
  神兽咧嘴乐了,拿蹄子抹泪:“他从前诓我好多次,说你马上回来了,我便候着,可这个‘马上’好难等啊,我老等不到的,我等了五百年了,呜呜呜呜。”
  鱼儿现下晓得了,这个乌发素唇的,唤作风。旁边那个全天下都欠过他银两的,大抵便是他师兄了。可十三还没把邪王同他俩的关系捋得顺遂,易风已赶急儿到了。
  他遥遥提火阶上站了,念及什么,没得近前来。聂风望他一笑:“风儿。”
  易风抿了唇,眉眼叫他一句揩得凉了。他背了灯,要瞒人的,拿袖子一搭。可他爹不知何时已掠他身后边来了,把他一搂,往怀中紧了紧:“这许多载以来,三千年也好,五百年也罢,风儿,辛苦你了。”
  易风拽他默默掉了泪,把什么痕迹都添往他爹襟前去了。聂风替他抚了背,一问:“鱼干儿吃完了么?”
  易风哼哼唧唧没话。他同聂风别后重逢,究竟情怀不成腔调,噎了噎,抠了一字:“没,没吃完。”
  聂风一愣:“没吃完?这都该腐了吧?”
  易风与他宽心:“不要紧,我经常把它们拿去晒,没坏的。”
  说罢才晓得失言,咳了两句,在他爹怀里矜傲半天,添了一句:“我,我才没有舍不得吃,只是年长日久,闲来无事,咳。”
  聂风与他捋了鬓发:“我知道的。”
  三月之后,易天赌坊起了五百年来第一桩喜事。邪王着人把花树下边一株一株的,拿明珠照了,映得岛上黄昏如昼。姑娘们褪了素衣,鬓上襟下一抹的艳,倒也烟视媚行的,萧萧向道上举了红叶题诗秦晋为盟的贺词。凤凰玄武一旁立了,滴滴嗒嗒吹得古时音,几个鲛人横得几排,拿水笛子扪调来和。
  此番阵仗不小,来客也多,妖族各系旁枝都遣了人到,鱼十三亦在其列。嫣翠便于渡口那一方下马石前,折灯相迎,闲务自不敢劳烦易风的。他家主人正撇了旁人,独个儿往坊中同聂风置气。
  也是这茬添得喜庆,彼处他爹向房里披红挂绿的,婚衣繁复至极,手足不知向哪串了,正一衽一衽的与自己计较。易风一边拧眉拧得心下都是青的,翠得能跑马了。他拿眼来瞥聂风:“干嘛非得嫁啊娶的,况且你这到底是嫁呢,还是娶啊。”
  聂风默了默:“我妈离世之前,她曾说,希望能见着我把事办妥了。如今迟了五百年,她虽早不在了,也还是要操持的。”
  易风愤愤没了话。末了摊手:“她也没要你非得骑了高头大马去迎步惊云啊。步惊云那么一人,还得披个盖头,往轿中坐了,我都替他窘迫。”
  聂风转来望他:“如何窘迫了?我珍重他,我喜欢他,我愿意千里万里的去迎他,不对么?”
  易风叫他呛了一额的灰,哑然,一叹:“也没有千里万里啦,岛上就这么点大地方。”
  聂风垂了眉,扯下发上一枚玉簪子:“就是这么个意思嘛。”
  易风大袖一挥:“你去弄,我不管了,哼。”
  怒完向榻里砸了,没动。聂风怔了:“风儿,这,这是我的婚,咳,床。”
  易风哂然:“又如何,这还是我的岛呢,我倒睡不得了?”
  聂风无话,没法奈他何的,由他躺了,还给他掖了个被角儿,才冠了朱的,向外边去。众妖见了他,一愣。平日聂风衣尽白的,清着素,现今叫乌发红衫皎皎映下,颊畔浓的淡的,何等相宜,更凭添几分子艳,忒地好看,衬得新火皓月都不怎地顶用了。嫣翠急了,这盛事临头的,如何喜乐寂了,忙戳了一旁的凤凰。
  这才热闹起来,吧嗒吧嗒的鼓了掌,道贺的道贺,为礼的为礼,抽的空儿还拿眼多瞟聂风几下。十三絮絮往卷上记了:“其人姿容极妍,笑时流目送喜,如扶云照水,抱月入怀,昭昭然。”
  聂风便骑了白马,叫麒麟叼了绳儿,哒哒向岛那边去。一众妖族缀他身后走。过了十里画帘千百花树,才至净业湖畔,遥遥隐隐见了一枚轿子,串珠描彩的,向连枝下面停了。
  聂风落了鞍来,提了衣袂往去处行。麒麟就地一趴,道上咧齿与一干人等笑了:“剩下的便不劳了,还请回坊中吃酒罢。”
  众人不肯散,想打听八卦者有,想一睹轿中真容者有,都把脖子拧得断,望至聂风没了形迹,才堪堪转了。嫣翠混迹其内,闻得有俩个姑娘叨叨念了:“新郎都生得那般好看了,不知新娘得美得如何?”
  一只黑须鲶鱼前头乐了:“想必非天姿国色沉鱼落雁不能娶。”
  妖们喋喋称是。
  姑娘晓得个中真相,踉跄两步,扶额叹了,沉鱼是真,落雁不假,估摸都是被骇的。
  聂风拖了老长袍子,叭哒叭哒下了阶来。轿子前边站了半天,一颤,未掀帘子。步惊云没好耐性,他于此候了三四时辰,早待得心下起毛,如今正主到了,他一步跨将出来,翻了盖头,拽得聂风要亲。
  聂风瞪他:“云师兄!还没行礼!你得矜持一下”
  步惊云一愣:“不成,矜持不得了,我们先行事再行礼。”
  聂风不依,袖子里摸了饭勺儿递与他。步惊云收了:“你娘说过,饭勺就着胃的,托付了饭勺,就是托付一辈子了。”
  聂风怔了:“你还记得?”
  步惊云悄来捻了他衣上的带子:“记得,我当时说了,一辈子不够,你怎么回的?”
  聂风没了话。步惊云捧了他,抵额交睫的,已近得不能再近,蓦地一笑:“你说,好,要多少有多少,全给我。我没忘。我不敢忘。”
  他轻与他唇下付了一吻:“风师弟,我,依言来取了。事已至此,你要反悔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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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大婚

  聂风喜服弄得繁复,步惊云剥了一趟儿,眼见襟口还叠了三层有余,便顾不得再扒别的,一摸两顺的,好把掌指给添到他怀里去。聂风拽他,扯得袖子上头叫翠鸟一族牵了七天的金珠子吧嗒一下蹦了半裳。
  步惊云“啧”得一句:“这谁绣的?”
  聂风本还握他不肯依,听得这个,乐了:“风儿找海里的鲛人赶的。”
  步惊云没了话。彼此颠颠倒倒撞与一处,把白齿磕碰着凑一起去了。步惊云拿额头抵了他,睫啊目的,便就缠到眼前来了。聂风勾他蹭了蹭,约莫是个相扶相偎的意思,奈何堵了一层衣冠,朱线银丝的,绘得再好,亦不及他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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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上仍得黄昏未尽,折一岫烟霞,随风起啊落的,住了还飞。
  步惊云醒时,正揽得聂风,两人衣冠没挂半截,搂着向连枝下一并成了眠了。师兄默了默,拿袍子与他师弟裹了。麒麟这边得巧分花拂柳的,攒了个玲珑角儿,摘两撇叶子遮眼:“步惊云?”
  师兄瞧他:“可以遣人来了。”
  聂风闻声,昏沉抬了眼,一动,浑身俱是不听劝的疼。师兄抱他向轿里搁了,里头不小,可容一人妥帖躺罢。步惊云老大一只,束手束脚的,添了裙裳衣物,盖头一挂,遮得霜发。才把诸般斟酌定了,便听得帘外几人近了前来,稳稳扛了喜辇,向岛中去。
  步惊云躬身缩了一路,好容易到了坊外,早有一干不甘心少瞧热闹的妖族横了一途,更有甚者,化了羽翅向梢上立了,要瞧这新人摆礼恭天来了。座下一簇姑娘嘻嘻乐了,都论新郎瞧着那般清迥模样,温和得很,想也不会怎地折腾他娘子,便就候着。
  没想有人撩了帘儿,掌啊指的,瞧着哪像红袖添香的,分明是负剑弄刀的,好把一众惊得寂了。又见她踏得一足下轿,冠得却是裙裳,可就着一个姑娘家来忖度,委实粗了些。便就纷纷一退。才瞧得一人,身高八尺还多,负剑衣红的,顶了盖头,抱了什么掠将出来。
  早得眼尖的鹰啊隼的把他俩望了囫囵,噶嘣一记晃下树来,扶额惊了:“这,这,如何这姑娘还横抱了新郎回来了。”
  一句投了哗然。鱼儿凑得前,也往袍子里依稀瞟得聂风,容素唇苍,似是累极,唬得他投笔掷书的,僵了。妖族彼此相望,熬了半天,便煮得闲言凉语冒了气了:“哎呀,这,这谁家姑娘,怎么头一天就将公子折腾成这样?”
  “啧啧啧,年轻人啊,精力耗得多了,不是养生之道啊。”
  嫣翠向案几后边扶了椅子,一叹:“天底下哪里还去找比新郎高上一头半头的姑娘。”
  步惊云听也没闻的,把聂风向怀里紧了紧,要直往坊中去。掌事瞧了一愣:“这,这位新人,还,还没拜天地,行大礼呢。”
  步惊云哂然,隔了一寸红的瞥他:“拜天地?我平生与天与地最不对付,拜什么!?”
  他一言完了,妖族俱都没了声。觉得这姑娘话虽料峭些,也沉,言笑未苟的,失礼亦失礼,可一身风度倒真平生罕见,端得是鬼怕神惊。她便着了裙裳,挂了珠钗,艳则艳了,偏偏寒得更甚,凉得近身不得。若非她果然衣得喜服,凭空听这一句,满叫人以为是囫囵砸场寻衅来的。
  便得虎狼豪杰拱了手:“不错,拜什么!我们妖族千年修行为了何事,不就是与天争命么?既然敢违了天了,还礼个屁!”
  渐有别族纷纷附和一二。掌事一抖,给他让了道。步惊云便抱了聂风一阶一阶行上坊去,一瞟,把那些金纸题的,成鱼比目抱树连枝,都瞧了几遭,眉下不是不喜的。座中一干人等眼巴巴见他停了,一袖子霜化了水的,欲笑犹敛,同谁把千载素心戳了红来了。末了挑了珠帘,往里头行得不可见了。
  至此底下没一个动的,嫣翠无奈,咳了两句:“大家还是续续酒吧。”
  完了要走,可叫一个羽族的世家子扯了:“怒管事,咳,请留步,我问你个事。”
  嫣翠瞧他:“二皇子请讲。”
  皇子挠头:“刚刚那个,那个姑娘,不,不知芳名为何?”
  嫣翠悚然惊了,瞪他:“二皇子,莫,莫不是对,对他起了非份之,之想?”
  皇子一叹:“我看这个新郎,生得虽好,但瞧着像是籍籍无名的草木之属,万般及不上那位姑娘凌厉持重,以后怕也压她不住。我心下委实佩服那位姑娘,不愿她明珠暗投,若怒管事能替我通融一二,让我同她见——。”
  嫣翠听得额角发青,摆手拦他:“二皇子千万慎言了。若叫,叫他,咳,那位‘姑娘’听见,他恼怒起来,你们一族都免不了兵荒马乱一场遭殃。”
  末了还有话:“况且,这个新郎,从不是籍籍无名的,二皇子休要张口便来,此事作罢,莫要再提了。”
  步惊云抱得聂风入房,将他向榻中放了。彼时屋里还自金字描窗题镜的,红烛且绽且落,烧得仍是盛了,可抵不了廊下没了个尽头的霜,高了不落,欲飞还栖的,衬了掩了暮迟月早。他师弟着了里衫,素的,映他愈发艳了。步惊云见他没得莺啼梦转的醒将过来,便守了半天,禁不住心下一动,低头与他额上添了一吻。
  案几下边那一簇花悉悉索索挪了个向。步惊云懒得瞥他,只轻来一句:“剑廿二十三。”
  骨头叫他指了真身,嘻嘻哈哈笑了:“步,步大人,扰,扰着你了?”
  步惊云切齿:“易风把你塞进去的?”
  骨头咳得两句,一言未置的,把邪王卖了干净。步惊云拧眉:“他没和你说,这是我与我师弟的屋子?”
  剑廿二十三嘿嘿掉了叶子:“那有什么关系嘛,我们都老久没见了,我,我很想你们。”
  他至末一句噎了噎,纵仍欢喜笑了,叫人一听,总还止不住伤怀的。步惊云无话。两相默了半天。嫣翠外边立了,叩两下,一礼:“主人将热水送来了。”
  步惊云起身来迎,闲闲抬袖一拂,把桌上的盖头覆往骨头花上去了
  剑廿十三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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