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没有。」索罗直视父亲的目光,眼对眼,坦然且毫无回避。
「那个叫卡克的男人,留下了一封遗书……」森迪麦公爵动动嘴唇,压抑的声音缓缓流出。「遗书上,他招了共犯的身分。」他依然盯着儿子,眼神不变,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在潜移默化的转变。
遗书?
完全不晓得有这回事,索罗心神一颤,但天生异于常人的冷静却使他表面上看来平静无波,彷佛什么遗书不遗书的与他全无瓜葛。
这样的镇定工夫,也着实叫人惊叹。
「那很好,公主殿下可以差人去逮捕凶手,还两大骑士团一个公道。」他事不关己地说,一脸乐见其成。
倒是一边的达可罗,忽然深深觉得自己的合作伙伴,那份深沉似海的心机太过恐怖,因而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戒惧。他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暗道:「等这笔干完,一定要和这个面对至亲也能神色不动,且信口雌黄的人划清界线。」
他在害怕,怕继续合作下去,终有一天,他会毫无所觉被索罗出卖。
那个男人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
「我儿……」森迪麦公爵一声叹息,不知道他应该赞叹儿子恐怖的理智,或者感慨公主殿下料事神准,把他儿子的反应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森迪麦公爵还记得很清楚,他是在昨天晚上接获邀请,说三公主殿下有意请他喝早茶。身为臣子,森迪麦公爵当然只能应了这场邀请,今天一大清早,家里有一大半人还在梦乡中时,便叫醒马车夫,驱车赶往兰吉妮指定的早茶会地点。
他在出门前就已经猜到,这不会是普通的早茶会,因此当他到场后,瞧见皮皮耶尔大魔法师也在,桌面上除了茶点,还摆了几份文书时,他并没有太多诧异。
当下的时机太过敏感,倘若兰吉妮公主的早茶会邀约,真的是要他陪同喝早茶,他才应该觉得诧异,感到不安。
而今,公主既然肯把事情瘫在阳光底下,起码表示她对他还有基本的信任,他无须去防备可能来自暗地里的杀招。
「欢迎你来,森迪麦伯伯,请坐。」兰吉妮放下手里的茶杯,微笑着招呼森迪麦公爵在唯一的空位落坐。
坐定不久,侍女旋即推着餐车过来,给森迪麦布置餐具,添满红茶,而后递上餐点,安安静静再次退下。
「尝尝看。」兰吉妮依旧挂着温雅的笑容,「皮皮耶尔先生也赞不绝口呢!再说,要谈什么事,都得等先吃过再说。肚子空空的,有时候也会影响判断能力,那就不太好了。」
森迪麦闻言,心中暗凛。
不过,在确定事情果然不小之余,他还是接受了公主的美意,品尝了一回皇家御用糕点。他不得不承认,这蛋糕做得极好,让已经过了吃甜食年纪的他都感到口齿留香,恨不得多吃几块。
美好时光总流逝得特别快,纯粹享用早茶的时间眨眼即过,兰吉妮把桌上闲置了好一会的文书通通推到森迪麦公爵的面前。
「森迪麦伯伯,这些文书全部是推测,没有一点找得到的实际证据。可是,这些由不同专家在不晓得其他人与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所做出来的推论,一致指向同一位嫌疑人──父皇已经看过这几份资料,他说,这件事情由我全权负责。伯伯,希望你过目之前,做好心理准备。」
能让一国公主如此慎重其事的说明,森迪麦公爵可以想象,文书内容绝对与赏心悦目挂不上钩,看完后会发生脑溢血的可能明显高出许多。
有了这层心理认知,森迪麦公爵才小心翼翼的翻开第一份文书。
帝都的早晨有些雾蒙蒙,朝光微弱,因此带了少许凉气。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人们免不了都会打个激灵,萌生再钻回被窝里赖床的心思。
但是,起床已经一段时间,而且自幼习武,身体格外硬朗,不易受寒风所侵扰的森迪麦公爵,应该不会有这等毛病,偏偏他冷汗淋漓,越是往下看,越是感到手足冰寒。
等他看完最后一份文书,颤抖着手将它阖上后,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了,一身的湿汗,活像他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
怎么可能?
当下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个问号环绕不去。
他放在桌面的手握拳又放松、放松再握拳,最后,定格在五指收缩却不握实的状态。他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素来精神矍铄,人人夸赞宝刀未老的前任元帅,现任军务大臣,彷佛苍老了好几十岁。
「公主殿下,陛下他……相信?」睁眼后,森迪麦公爵幽幽地问,语气平和得彷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过谁都明白,即便要爆发,公主或皮皮耶尔都不会是森迪麦公爵爆发的对象。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兰吉妮婉转表示,闪烁的眸光却明白透露了某些讯息。
「我懂了……」垂下眼帘,森迪麦公爵沉默不语。
他虽然已有了不少年岁,却还没有到老糊涂的阶段,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性,做父亲的当然清楚。只不过,他从不干涉儿子的私事,认为孩子大了,就该懂得替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现在看来,太过放纵未必是件好事。
良久后,郁闷的父亲再度开口,道:「公主殿下约我前来,想必不仅是为了几份文书。」
「果然瞒不过伯伯。」兰吉尼承认得很干脆。
陪坐在一旁的皮皮耶尔拿出另一份文书,更正确的说,那是一张书信,正是洛特…加龙省转交给皮皮耶尔,用不明文字写成的「药方」。
不同的是,这张纸上除了原文之外,还附加了翻译。
「森迪麦公爵,这是你儿子的部分计划。他用的是种很冷僻的古文字,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让我学过,没有几个月的工夫,我也翻译不出来。」届时就算翻译出来了,恐怕嫌犯也已经做好脱身的后续准备,绝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把书信推到森迪麦公爵面前,皮皮耶尔接着道:「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他不会想杀皇家骑士灭口,甚至不惜拿亲弟弟来陪葬。」
闻言,森迪麦公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黯然。
「其实,我们也希望这是一场误会。」兰吉妮公主突然插上这么一句话。「毕竟伯伯年纪大了,也才两个儿子,谁也不希望这等可比叛国的大罪,发生在伯伯家庭里。」
暗!!骑士第五部 第九章 冷血的理智(2) 13:05:17 森迪麦公爵默默听着,表情不动。
很显然的,他也清楚,不可能因为兰吉妮公主云淡风轻的一句「不希望」,事情就可以跟没发生过一样,被掩盖得妥妥当当。
敢把主意打到为帝国建立无数汗马功劳,皇帝陛下苦心栽培的两大骑士团上头,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陛下翻脸不认人,誓把凶手埋葬在律法之下。
他甚至不敢有将功补过的念头。
伴君如伴虎,几十年来,他能常伴君侧,备受器重,自然对当今皇帝的性格有所了解,明白什么时候该主动,什么时候该闻而不动。偏偏也是由于这份了解,令他现在无所适从,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绝望。
「森迪麦伯伯,情报部的人员也有可能犯错。」兰吉妮公主继续说着,语诉十分缓慢。「伯伯可愿配合演一场戏?如果索罗真是被冤枉,这场戏也可还他清白,伯伯便不须再忧心。反之,我由衷盼望伯伯能秉公处理,不要毁了多年清誉。」她点到为止。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时候,话无须说得太明白,那反而伤了彼此的感情,日后相见只会徒增尴尬。
考虑了好一会,发觉没有更好的选择,森迪麦公爵吁了口气,用恢复平淡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公主放心,需要我如何配合,请尽管吩咐。」
正因早晨这段密会,才有如今父子对峙的场面。
一个想力挽狂澜的父亲,一个心怀鬼胎的儿子,明明以父子相称,但从他们的对话中却丝毫感觉不到亲情的温暖,尤其索罗的态度根本不像在对待父亲。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孔,倒像是正面对着一个萍水相逢,但不幸产生冲突的陌生人。
这让提出一条条真假相掺线索,发出质疑的森迪麦公爵,越问心越冷。
他晓得火爆浪子从来不是大儿子的真面目,可是,他现在却相当希望,他的儿子就是个脾气极差,动不动就要与人发生口角的混蛋小子。
至少,一个人的品行是可以教育的,但是一颗严重扭曲,已经与正常人大相径庭的心却难以挽回。
「我的父亲大人,你有话直说吧!」抱臂环胸,尽管索罗的脸上瞧不出不耐烦,但是他这句话已经表明,他受够了无意义的你问我答。
区区几个问题,是不可能让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点索罗知道,公主知道,森迪麦公爵也知道,从主角无形中沦为配角的洛特…加龙省三人也知道,但是兰吉妮的剧本依旧安排了这样一场戏。
「帝国情报机关抽丝剥茧的结果,虽然只找到一些间接零碎的证据,却无一例外的都指向你。」森迪麦公爵语重心长,奈何儿子还是一副让人火大的无关紧要模样。
「只要有心,证据是可以被伪造的。」索罗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何况骑士团有损失,我也不会是最大的利益者,我有什么动机要自找麻烦?」他等于是在提醒,嫌疑更大的人比比皆是,何必只针对他找碴?
更深入一层的涵义,则是在暗中质疑皇室中人有失偏颇。
胆大包天也不过如此。
没看森迪麦公爵的脸都吓白了,万万没料到自己会教出一个敢顶撞皇室……说难听一点,根本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好儿子。
不过,索罗的态度也让他下定决心了。因为他发觉,自己这个儿子似乎很缺乏人性,就算带回去教,他这个曾统驭千军万马的大元帅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让索罗走回正轨。索罗早在别人还没察觉前,便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歪路。
「我儿,公主殿下要你证明自己的清白。」
闻言,索罗乖顺地作出洗耳恭听貌,唯有注视着公主,等着看她会提出哪种证明办法的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狡猾与信心。彷佛不管兰吉妮公主如何试探,他都有把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绝不泄露一丝破绽。
他已经潜伏那么长一段时间,怎么会熬不过这最后一波考验?只要事成,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任他遨游,光想想就令人精神振奋。
「我不容许功亏一篑。」他自己告诉自己。
「我要举办一场测谎大会,时间就在三天后。」兰吉妮公主言简意赅地说出她的企图,洛特…加龙省当初在小巷子里是怎样打算的,她可一直牢牢放在心上。
「说穿了,公主殿下到底还是不相信我。」索罗说得不满,但语气里却寻不着一丝不悦。「可以,就三天后。公主殿下打算在哪里举行?请谁做见证呢?最好找个资格老、信誉好的重量级人物,我也不想再蒙受不白之冤。」
「倒说得好像自己真的很无辜。」连传音也不屑用,旁听的洛特…加龙省光明正大说着风凉话,谁都听得出他话中浓厚的嘲讽意味。
索罗的耳朵很主动的过滤掉这句讽刺。
「一切由本公主安排。」兰吉妮公主打包票,也不忘在后头加但书。「希望索罗男爵这三天不要有任何引人误会的动作,否则,届时逼本公主强制进行,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个自然。」索罗干脆得紧,背后一直偷偷扯他衣角,表示有话要说的达可罗,直接被他无视了。
达可罗见状,识趣的放弃阻止索罗往别人挖好的陷阱里跳。就他想来,没有把握的话,索罗不会这样爽快好说话。
「还是多注意点吧。」达可罗兀自作结论。「起码事件结束拆伙之前,我们还在同一条船上。」他可不想来个沉船初体验。
三天的时间很快,皇宫的效率同样也高得惊人。
皇宫前广场要举办测谎的消息,风一般席卷了帝都的大街小巷,百姓们个个感到新鲜,他们还没有瞧过官方公开办案,不来白不来。
何况,这次还是公主殿下邀请他们前往做个见证,只要去附和几句话,就有个便当吃,这种好事,当然人人趋之若鹜。
有便宜不捡是傻蛋啊!
寻常百姓可没想到,这便宜也不是好赚的,因为测谎会上的两方人,一面是帝国重臣森迪麦公爵的长子索罗,另一面是皇室相挺的皇家骑士洛特…加龙省。无论怎么处理,最后势必会得罪其中一方,因此官面上的代表人物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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