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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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6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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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看着宁缺问道,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宁缺想了想,说道:“千年有圣人出,酒徒和屠夫二人在世间不知修行了多少个千年,虽然在城外他始终没有显圣,但他的境界肯定要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想象,换句话来说,俗世武力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皇后微微蹙眉,说道:“那个酒徒与观主相比,谁更强?”

宁缺想说道:“酒徒境界或者更高,但实力却不见得能超过观主。”

皇后有些不解,问道:“为何会如此?”

“他和屠夫无数年来只能行走在黑暗里,无论身心皆已委顿腐朽,观主则始终行走在光明中,随着夫子的离去,恰至巅峰。”

宁缺说道:“如果酒徒或屠夫中的一人敢走进长安城,我有七分的把握杀死他们,即便他们一起进长安,我依然有一分的把握。”

皇后说道:“一分把握,和没有把握基本相同。”

宁缺说道:“如果是别的修行者,这种说法正确,但既然面对的是酒徒的屠夫,那么一分把握便是十分把握,因为他们很怕死。”

皇后说道:“如此境界高深不可测的大修行者,难道还没有勘破生死?”

““老师曾经说过,修行修的就是时间,活的越长能力越强,但活的越长,也就越怕死,永生是最大的诱惑,死亡便是最大的恐惧。”

宁缺说道:“酒徒和屠夫便是这样的两个人,所以他们才会向昊天投降,也正是因为这点,他们两个人都不敢踏进长安城一步。”

皇后的眼眸多了些明丽光泽,说道:“那在城外?”

“如果两位师兄和师姐都处于巅峰状态,或者可以试一试。”

宁缺想起那只在春风里摇摆的酒壶,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问题在于,或者没有人能够找到或者说追到那两个人。”

皇后眼眸里的光泽渐渐敛去,说道:“这就等于说,酒徒和屠夫两人便是悬在我大唐子民头顶的两把大刀,随时可能落下。”

宁缺说道:“西陵神殿敢提出这些条件,正是凭恃的此点。”

皇后看着案上的谈判简报卷宗,沉默片刻后说道:“酒徒和屠夫的存在,必须是个秘密,不能任何人知道。”

宁缺明白皇后的意思。

大唐刚刚走出绝境,民众的信心渐渐恢复,军队士气正盛,镇南军打的如此辛苦,却始终不肯把青峡完全阻断,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反击的那一天。

如果让唐人知晓酒徒和屠夫的存在,士气必然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没有反击可能的战争,对所有人来说都将是绵绵无绝期的折磨。

宁缺看着皇后的眼睛,说道:“朝廷和书院怎么解释和西陵神殿签下的这份和约?大唐割让的土地和战争赔款,必然会被人们知晓。”

皇后微笑说道:“耻辱会带来勇气和愤怒两种情绪,如果有途径能够把愤怒的情绪释放,那么剩下的便是最纯粹的勇气。”

宁缺觉得皇后的笑容很美丽,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寒冷——怎样才能让大唐军民,把这份耻辱和约所带来的愤怒完全释放?

他不想继续往深处想,也觉得自已有些想的太多。

“民众或者可以暂时瞒着,但朝堂上的大臣们必须知晓事情的真相,书院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朝堂再次陷入动乱,既然是民众供养着他们,他们在这种时候,便应该替民众承担精神上的压力。”

皇后想了想后,同意他的看法,敲响了案上的小金钟。

没有过多长时间,十余名最重要的大臣,都来到了夜殿之中。

连夜入宫,大臣们的精神都有些疲惫,只是想着宫里催的如此之急,怕是北疆战事再起,或是与西陵神殿的谈判出了问题,哪里敢有半点怠慢。

纵是他们已经把情况想的很糟糕,却依然没有想到,在皇宫里等待着他们的消息,竟然糟糕到了这种程度,一时间夜殿幽静无声。

“别的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

殿内响起一道疲惫声音,来自刚刚赶回长安城的舒成大将军。

大将军的神情很沉痛,因为他知道这份和约将是大唐帝国难以抹去的耻辱,那些条件里面的每一条,都像是棘条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

但那些条件都可以答应,在这样严峻的局势下,大唐没有别的选择,然而西陵神殿提出的条件里,有一条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看着皇后和宁缺,一字一句说道:“向晚原,不能让。”

……

……

大唐征西军自葱岭撤回,大部并入镇北军,由徐迟大将军统辖,准备春深时分与金帐骑兵之间可能再次暴发的战争。舒成大将军回到长安城,以便徐迟统领两军,同时也是长安城军部需要一个有份量的将领坐镇。他反对割让向晚原,不是因为军方无法承受这种羞辱,而是因为向晚原的重要性。

向晚原位于大唐北疆七城寨之南,是一片绵延千里的天然草场,无论雨水还是地貌都是最合适的养马地,也是大唐战马的主要来源地。

大唐铁骑纵横世间,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千年以来向晚原一直在源源不绝提供最神骏的战马。

在西陵神殿的议和条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代表金帐王庭提出割让向晚原,而这也正是大唐朝野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

去年秋天金帐王庭骑兵如狼群一般南侵,大唐朝廷内部纷争未歇,随陛下出征荒原的骑兵困守贺兰城,镇北军准备严重不足,七城寨接连被破,然而就是在这样绝对严峻的局势下,徐迟大将军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撤,镇北军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最终把金帐骑兵挡在了七城寨以南百里一线。

为什么?因为大唐必须保住向晚原,这片马场是大唐强盛千年的根基,是唐军纵横世间的根本,甚至可以说向晚原就是大唐。

金帐王庭的骑兵,本就是唐国强大的敌人,如果向晚原被割让出去,金帐王庭必然会变得更加可怕,而唐国则会不停孱弱下去。

殿内响起一位文臣有些不解的声音:“和割让东山郡相比,这片草场算不得什么,就算少了些战马,日后再从金帐处抢回来便是。”

即便在这等时刻,大唐的官员们依然拥有强悍的乐观精神和信心。

舒成寒声说道:“西陵神殿要我们赔付战马,再把向晚原让出去,日后的大唐即便盔甲军械优良,却再无座骑可用,怎么去抢?对方既然提出这等绝户计,怎么可能留下漏洞,他们就是要断我们大唐的根基。”

他最担心的便是皇后和书院不了解向晚原的重要性,看着宁缺厉声说道:“如果把向晚原割给金帐王庭,大唐离灭国便不远了!”

皇后看着宁缺说道:“若割让向晚原,大唐百年之内都休想恢复元气,西陵神殿必然是清楚这一点,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宁缺看着案上那些卷宗,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出决定。

第二百零三章向月而歌,等待着

宁缺在渭城多年,自然清楚向晚原的重要性。

这场人间的战争必然要分成两个层面,书院对上酒徒和屠夫,剑圣柳白以及道门的隐世高人,其余的敌人则需要大唐铁骑去扫平。

大唐铁骑乃世间最强骑兵,只要适应战场的情况,可以直接推死所有五境内的修行者,青峡之前的情况不可能发生第二次,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出第二个书院,找不出来书院后山的那些人。

如果大唐真的答应西陵神殿的条件,把向晚原割让给金帐王庭,便等于自断双臂,放弃了自已最强大的武器。

无论如何宁缺都不应该答应这个条件,但他清楚西陵神殿此番谈判的重点,甚至酒徒出现在长安城的真实目的,就是向晚原。

夜殿安静无声,包括皇后娘娘在内,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表明态度,因为在这种时候,书院的态度便等于是大唐的态度。

宁缺站起身来,看着群臣说道:“先和对方谈着,我再想想。”

事涉国祚,没有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当天夜里,宁缺回了雁鸣湖畔的宅院,却没有去找叶红鱼。

清晨来临,有鸡犬之声起于街巷,包子铺开门之前,便有热雾从门缝里溢出,被晨风吹冷落在街面上,湿了青石板。

新的一天来临。

朝廷继续与西陵神殿使团谈判,据宫里传来的消息,神殿方面显得异常强硬,和前些天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在割让向晚原一事上更是寸步不让。

宁缺明白神殿方面的底气从何而来,他挥手让那名天枢处官员离去,起床喝了碗清粥,来到梅园,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叶红鱼喜欢晨时洗浴,因为她喜欢清爽地过每一天。

宁缺走进她房间的时候,她刚刚出浴。

湿漉的黑发散落在她赤裸的双肩上,发端滴着水,恰遮在胸前。

叶红鱼看了他一眼,走到铜镜前开始梳头,问道:“决定了?”

随着她梳头的动作,黑发从身前被梳到身后,镜中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宁缺问道:“决定什么?”

叶红鱼说道:“签字。”

宁缺摇了摇头。

叶红鱼从镜中看到他摇头的动作,握着梳子的手微僵,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有些不愉快,便要来强奸我。”

宁缺说道:“虽然你生的很美。”

叶红鱼说道:“即便想想,也不是什么美事。”

宁缺说道:“至少我没有想过。”

叶红鱼说道:“我没穿衣服,你却盯着我看,那是在想什么?”

宁缺说道:“这是我家。另外在荒原沼泽里,我已经看过你没穿衣服。”

叶红鱼平静问道:“一直没有问过你,好看吗?”

宁缺想了想,说道:“你的身体确实很迷人,但想着你那件裁决神袍还有你皮肤下那些金钱,我便没了任何兴趣。”

叶红鱼起身取过血色的裁决神袍穿到身上,开始对镜画眉。

集合了神圣与冷酷气息的裁决神袍,覆在白玉般的娇嫩身躯上,尤其是宁缺知道神袍下什么都没有,于是愈发显得诱人。

她没有穿那些婢女衣裙,因为她这时候是裁决大神官。

“唐国不可能留住向晚原。神殿可以在任何方面让步,向晚原不能让,不然这场伐唐之战便没有任何意义。”

她一面画眉一面说道。

宁缺看着在她眉间轻描的细炭笔,说道:“活着不是为了……”

没有等他说完,叶红鱼说道:“书院里的人活着是为了意思,但更多人活着是为了意义,神殿总需要给世间诸国一个交待。”

宁缺说道:“我觉得别的条件已经足够交待。”

叶红鱼放下眉笔,从妆匣里取出一张殷红的胭脂纸,看着镜中宁缺说道:“那神殿怎么向自已交待向昊天交待呢?”

她轻轻抿唇,鲜艳似红梅。

然后她转过身来,看着宁缺,将手中的胭脂纸撕成两半。

“我们都明白,待唐国和书院回复元气,任何和约都只是一张废纸,我们不能让唐国继续强大下去,所以向晚原必须是我们的。”

……

……

西陵神殿使团,依然强硬,参加谈判的唐国官员,处于极为被动的境地中,不知道是不是某位热血的年轻官员走漏了风声,双方谈判的细节,神殿方面那些带着羞辱意味的条件,渐渐被唐国民众所知晓。尤其割让向晚原和东山郡这两个条件,更是让唐人愤怒到了极点,大唐千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从北疆到成京,从葱岭到朱雀大街,大唐军民在这场战争里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最终扭转了局势,明明没有打输,怎么却要签这样一个丧权辱国的和约?

一时间满城哗然,群情激愤。小贩没了心情,酸辣面片汤都好像少了些味道,做什么事情都没了心情,谁还能安坐在家里?不知有多少市民和学生,从前线退下来的伤残士兵,自发地来到皇宫前的广场。

没有人闹事,甚至没有人喧哗,成千上万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皇宫外,站在微寒的春雨里,一直站在深夜时分,依然没有散去。

千万人聚集到一起,却是鸦雀无声,皇宫外的安静,对于宫里的人们来说,便是难以形容的压力,知道内情的官员们瞬间苍老了很多。

这个夜晚很多人在等待,也有些人在做别的事情,他们不是没有那些普通唐人的愤怒,而是因为他们必须要开始思考以后的事情。

书院后山,木柚背着木筐,在山腰的云雾间行走,隔一阵便从筐中取出一面小旗,插在泥土里或是山石缝隙间。

云门阵法是夫子传授给她的大阵,是后山的重要屏障。她在青峡时,大阵无人主持,被西陵神殿掌教强行闯破,受了极严重的破坏。

如今虽然观主重伤难复,但酒徒和屠夫两个人却像是新生的阴云,笼罩在书院诸弟子的心间,她必须抓紧时间修复,如此方能心安。

溪畔的打铁房依然安静,六师兄枕着铁锤看着夜里的山林发呆,他身后的房里不时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

“一人无距亦无量,另一人可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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