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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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5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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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某日,长安城渐渐从混乱中平息,却还没有完全平静,羽林军骑着战马,警惕地注视着街头的动静,长安府衙役四处奔跑忙碌,鱼龙帮的帮众在背街的窄巷与暗娼楼里,寻找着他们想要找到的那些人。

城门司奉旨意,落城门,除了近京诸州送粮的车队,严禁任何军民进出,长安城就此变成了一座孤城,再也顾不得城外的一切事情。

书院在长安城南,自然是在城外。

当长安城变成孤城后,书院也进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一座巨辇,出现在书院门外的草甸间。

万重幔纱,已经有很多层被撕烂,金玉雕成的栏杆上,有很多缺口,还有很多污黑的旧血迹,但依然显得庄严肃穆。

巨辇畔的六十四名实力强横的西陵神卫,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人,其余的人,都已经死在了崤山夜雨下的那场惊天一战中。

辇上万重纱里,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高大身影的左手已断,却依然光芒万丈。

甚至要把书院的光彩都全部镇压下去。

西陵神殿掌教大人,来到了书院。

崤山夜雨里,他杀死了大唐镇国大将军许世,为此牺牲了数十名西陵神卫,他也付出了一只左手的惨重代价。

但此时的他,还是那般的强大,甚至要比以往更强大。

许世死在他的手中,这就是理由。

…………十余名西陵神卫抬着巨辇向草甸上方行去。

因为人数变得少了很多,所以这些西陵神卫显得有些吃力,速度很缓慢。

但越缓慢,书院石坊前的压力便越大。

秋风仿佛都被挤压的开始哀鸣。

书院没有门,所以巨辇没有破门而入。

书院有石坊,巨辇不停,石坊碎成无数段。

听着巨响,前院的教习们纷纷放下纸笔,匆匆走出房间。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座巨辇。

他们虽然是前院教习,但都是学识渊博之人,不知看过多少书籍教典,马上便有人认出了巨辇里那个高大身影是谁!

书院前坪响起一阵震惊的呼喊。

所有教习脸上都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西陵神殿掌教,居然来到了长安城南,来到了书院!

难道唐国已经灭了?

…………掌教大人隔着残破的重重纱幔,宛若蕴雷的目光,在这些教习的脸上缓缓掠过,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问道:“黄鹤何在?”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黄鹤教授早在多日前,便消失无踪。

掌教大人的声音再次在书院前坪上如雷般响起。

“沐楚何在?”

依然没有人回答。

掌教大人接着又问了几位教授的姓名。

那些人都不在书院中。

掌教大人没有看到任何唐军的踪影,说道:“书院替唐国遮风蔽雨千年,如今竟被长安城遗忘,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巨辇再次被抬起,向着书院后方走去。

这些普通的书院教习,并不在道门的眼中。

掌教大人非常清楚,真正的书院在哪里。

…………巨辇经过窄巷,窄巷向两旁倾塌。

经过湿地,水草里的鱼儿惊恐躲避。

经过旧书楼时,掌教大人抬头向二楼某处窗口望了一眼。

然后巨辇继续前进,进入书院后山山腰里终年不散的云雾中。

天地气息骤然大动。

没有夫子主持的云集大阵,被巨辇强行突破。

山清水秀疑无路。

柳暗花明见崖坪。

不似秋风的温暖山风,吹拂着巨辇上的幔纱。

掌教看着眼前的风景,感慨无语。

他筹谋一生,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灭了书院。

今天,他终于来到了书院后山。

…………崖前有松,松下没有童子,只有对弈的二人。

掌教的目光穿过幔纱,落在那张棋盘上,说道:“没有想到,宋谦先生,原来真的在书院后山静修。”

五师兄放落一颗黑子,然后站起身来,对着破雾而出巨辇躬身一礼,说道:“宋谦带着师弟,见过掌教大人。”

八师兄恼怒反对说道:“我又不是没名字,为何要你带着?”

五师兄说道:“掌教大人都认得我,却不认识你,这说明举世公认,我的棋艺在师弟你之上。”

八师兄闻言愈发愤怒,把手里拈着的那颗白色棋子,重重扔到棋盘上,只听着一阵清脆声音响起,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滚动不安。

书院后山的风景由此一变。

远处的瀑布仿佛静止,崖畔上的镜湖泛着涟漪,满山青松似乎变成了无数士兵,而青草和花树,则像是冷漠的观众。

书院后山变成了一张棋盘,杀意大作。

掌教大人看着松下的二人,说道:“以棋盘之道悟天机,二位先生已然超出烂柯寺,奈何你们却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杀机。”

他的声音很柔和,传出幔纱之后,却变成了无数道闷雷。

雷声在书院后山里炸响,银瀑微颤,镜湖微荡,疾风拂过山野,松涛阵阵,青草花树畏惧弯腰,棋局便有了崩散的迹象。

十余名西陵神卫,抬着巨辇继续向后山走去。

便在这时,山峰间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狼嚎。

打铁房后响起水花微溅的声音,水车辘辘转着,一只大白鹅站在水车之上,缓缓升出房檐,屈项向天而歌,歌声嘹亮。

更远处的草甸上,一只老黄牛缓缓抬起头来,向松林间看了一眼。

书院后山这片黑白棋盘,随着老黄牛、大白鹅和小白狼的出现,仿佛又落下了几颗棋子,顿时变得稳定起来,杀意愈发凛然。

那几颗棋子不是黑白分明的,而是特征鲜明的。

卒,悍勇兵卒。

士,骄傲国士。

车,万乘之车。

…………松涛阵阵仍在持续,书院后山的天地气息化作无数杀伐之意,向着巨辇狂袭而去,辇畔的十余名西陵神卫,面色骤然苍白,鲜血狂喷。

重重幔纱间,高大身影微微前倾,终于变得凝重了些。

“弃棋局之外形,融二者之弈意,二位先生果然好手段。”

“可惜这局棋少了几个子。”

“少了匹马,还少了帅与将。”

“举世伐唐,我西陵神殿怎么会以为书院真的会束手不管?我甚至已经猜到大先生他们去了哪里,只是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所有的一切安排,就是为了让长安城空虚,让书院诸弟子疲于奔命,如此我才能够安心来到这座后山,拿走我想拿走的东西。”

“我今日来书院,便要拿惊神阵阵眼杵!”

“阵眼杵在手,长安我有,唐必灭于我手!”

掌教喝道,然后快意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幽静的书院后山里。

“书院现在是空的!没有主帅也没有将军,只有你们两个痴于棋道的愚人,再加上这几个畜生,怎么可能拦住我!”

掌教大人看着松下二人,厉声喝道:“你就算能把我困在这局棋里,又能困多久?畜生就是畜生!休想逆天道变成人,而人又岂能逆天!”

“书院必将灭亡,唐国也将随之而亡!千年以来,道门无数先贤大能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便将在我的手中变成现实!”

“我将成为昊天神国里最耀眼的神明!”

松下的五师兄和八师兄脸色骤然苍白。

山野里的狼嚎变得虚弱起来,站在水车上的大白鹅不再对天而歌,有道血水从它的喙边淌了下来,草甸上的老黄牛眼里的神情显得愈发疲惫。

纱幕里,掌教的身影显得无比高大,光芒万丈。

第一百零七章书院的教育

大唐西方高原,正对着高耸入云的葱岭。

镇西大将军舒成,指挥西军与月轮国来犯之敌进行了数场战斗。

虽说在大唐军方,西军最不被重视,实力也相对最弱,但面对月轮国的骑兵,却显得那般强大,这些天来连战连捷。

直到葱岭下走来了一群苦修僧。

此时大唐西军已经包围了月轮国朝阳骑兵大队,眼看着便要全歼敌人,然而那群苦修僧,却像是看不到惨烈的画面一般,沉默从战场里走过。

那是来自悬空寺的苦修僧。

为首的苦修僧只有七根手指,正是悬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大师。

七枚大师向唐军帅营走去,脚步舒缓而稳定。

无数枝羽箭落在他的身上,却无法刺破他的肌肤,便断裂落下。

无数把朴刀落在他的身上,却无法让他的身体颤抖一丝。

七枚大师没有出手反击,只是沉默行走,向着唐军帅营行走。

他向着镇西大将军舒成走去。

舒成觉得自已的嘴里有些苦涩,无奈地笑了笑。

身为主将,他知道自已不能退。

那么便战死在这里吧。

…………西陵神殿大军,乘坐着南晋水师的战船,终于陆续抵达大泽水岸。

大唐水师的战船,泊在岸旁,没有任何动静,有几艘战船上,隐隐可以看见火烧的痕迹,最大的那艘帅船则已经沉到了水底。

清河郡的民众,神情复杂迎接着这些入侵者。

用诸阀的话来说,西陵神殿的大军,则是神圣的解放者。

西陵神殿大军的军纪,比清河郡民众想象中要好很多,哪怕是那些与清河郡有宿怨的南晋士兵,行走在街上也目不斜视。

两座神辇和数辆华贵的马车,在神殿大军的后方。

天谕大神官亲自前往富春江畔的崔园,与清河郡诸阀阀主相见,施予神恩祝福。

裁决大神官没有理会这些事情,她期待着与唐人强者的相遇。

那几辆华贵马车则一直很安静。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大概便在马车里,另位数辆马车里又坐着的是什么大人物?

西陵神殿的大军,没有在清河郡里坐更长时间停留。

铁骑的马蹄踏过安静的青石板路,越过精致的石桥,穿过白墙黑檐的民居,浩浩荡荡向北而去,终于抵达了那道著名的青峡外围。

…………世间无数强者,向大唐走去。

大唐眼看着便要灭亡。

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此时宁缺陪着皇后娘娘与六皇子,离开梧州,继续向长安城而去。

他不知道南方的危险局面,但能够猜到,现在的大唐面临着什么,只是在滔滔大势面前,即便是他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回到长安城。

夫子修建了长安城,布下了惊神阵。

颜瑟大师,把惊神阵的阵眼杵传给了他。

他继承了两位师长的遗产,便要把这份遗产守好,只要能够回到长安城,拿回阵眼杵,至少他可以保证长安城不会陷落。

日夜兼程而行,过了梧州二百里,在良乡附近的一座桥上,皇后一行人被拦住。拦住他们的是来自凉山州的一队厢军,为首的则是一名太监。

当朝英华殿大学士莫晗,便是凉山州人。

那名太监姓陈名进贤,是司礼监的大太监,战前奉旨在凉山州公干,听闻皇后南归的消息后,竟是来不及请示长安城,便带着凉山州的这队厢军赶来拦阻。

陈公公站在石桥中间,看着那辆马车,躬身行礼,然后傲然说道:“陛下有旨,长安城险殆,太后请就地停下,择地暂避。”

宁缺骑在马上,没有说话。

马车里传出皇后平静的声音:“陈公公,旨意在哪里?哀家要看一看。”

陈公公神情微僵,声音却显得愈发强硬,说道:“这是陛下的口谕。”

“原来如此。”

宁缺说道:“我是说宫里那对姐弟,不至于愚蠢如此。”

听得这话,陈公公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厉声喝道:“大胆!竟对敢陛下和监国公主如此不敬!”

然后他望向马车,寒声说道:“太后娘娘莫非想抗旨?”

皇后说道:“在名份上,哀家还是他们的母亲,口谕是不是太不尊重了些?也不合唐律,公公叫哀家如何从旨?”

陈公公微微蹙眉说道:“依唐律战时条例……”

没有等他说完,宁缺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回头望向马车说道:“已经耽搁了些时间,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破事上。”

皇后轻声说道:“唐律总是要遵守的。”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娘娘你守就好,我不用守。”

皇后说道:“那你准备如何做?”

宁缺说道:“我把传旨的人杀了,娘娘自然便能过桥。”

皇后沉默片刻后说道:“有理。”

陈公公听着这番对话,不由愤怒到了极点,拿着马鞭,在桥上重重地抽打一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妄言杀害天使!”

他在宫中时,便以朝鞭耍的好出名,当年陛下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才让他有了机会向上爬,此时一鞭抽出,端的是响亮无比。

宁缺向旁边看了一眼。

一名镇北军骑兵统领纵马而前,伸手在这名太监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耳光声异常清脆响亮,远远超过了先前的鞭响。

陈公公被打傻了。

那名骑兵统领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鞭子,扔进石桥下的河水中,然后拔出鞘中的刀,指向石桥对面那几百名厢军,面无表情说道:“冲锋。”

蹄声阵阵,五百唐骑挟着烟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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