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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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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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锦囊里,藏着颜瑟大师留下的一道神符。

“虽然不能接受,但我勉强可以理解,你因为自己未婚夫的遭遇,一直很想要杀死我,但是这件事情和桑桑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缺看着陆晨迦问道。

陆晨迦抬起手臂,擦掉唇角的血水,苍白而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有些痴癫的笑容,说道:“我很确认杀死现在的自己,只能让自己解脱,而不能让自己痛苦,那么既然我是想要你痛苦,为什么要杀死你?”

她怨恨盯着宁缺的眼睛,颤声说道:“你曾经杀死过对我最重要的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那是你整个世界毁灭在你眼前,过往的回忆越是美好,你现在便活的越痛苦,你杀了隆庆,便等于是毁灭了我的世界,你让我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每天都生活在痛苦里,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宁缺说道:“这种痛苦,很多人都经历过。”

“不!你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

陆晨迦流着眼泪,凄楚说道:“没有失去过,怎么可能知道那种痛苦会把你的心撕成一丝丝的血肉,所以知道桑桑病重将死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宁缺看着她说道:“当你发现桑桑的病有可能被歧山大师治好,于是你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下去,决定自己动手杀死她?”

陆晨迦看着他,痴痴说道:“不错,我就是想要你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我要你感受那种痛苦。”

宁缺说道:“很遗憾,我这辈子大概都感受不到你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不过我更好奇,隆庆还没有死,你的痛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陆晨迦听着这句话,惨淡一笑,极为痛苦说道:“是啊,他还没有死,但他现在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条狗一样被西陵神殿追的逃进荒原,他甚至背弃了自己坚守半生的信仰,变成了一个魔鬼,这样活着难道不是比死更可怕吗?和现在相比,我倒宁愿当年在荒原上他就被你一箭射死!”

“在我看来,无论以何种方式活着,当然都要比死更好。”

宁缺摇头说道:“我现在有些不明白,你到底喜欢的是隆庆这个人,还是拥有燕国皇子身份,藏在西陵美神子光辉外表下的那个象征。”

“如果他真是你最重要的人,那么不论他身份如何变化,立场如何变化,是光彩夺目还是黯淡丑陋,是神仙还是妖怪,是圣人还是魔鬼,他都依然还是在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除非你喜欢的只是那层壳,然而如果喜欢的是那只壳,居然为了那层壳痛苦成这副模样,依然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嘲讽刻薄,然而……却是字字诛心。

陆晨迦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有耐心和我说这么多话。”

宁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想揭了你的皮,让你更痛苦一些。”

平实质朴诚恳的言语,落在殿内众人的耳中,却是那般的寒冷。

谁都没有想到,正在讨论冥界入侵之事时,花痴陆晨迦却忽然出手暗杀桑桑,没有人知道这时候应该如何处理,且不说桑桑在西陵神殿里的尊贵身份,便是宁缺肯定也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会怎么办?

佛殿内不是所有人都与宁缺打过交道,像程立雪那般清楚他的性情,但所有人都清楚书院入世之人的行事风格,想起当年的轲先生,有几人脸色都变了。

歧山大师叹息一声,看着陆晨迦怜悯说道:“世间多为痴情苦。”

宝树大树看着宁缺,双唇微动,准备替花痴求情。

毕竟陆晨迦是月轮国的公主殿下,而月轮又是佛宗在世间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世俗国度,佛宗中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宁缺没有给宝树大师开口求情的机会。

呛啷一声,朴刀出鞘。

他站在蒲团之前,隔空而斩。

随着斩落之势,他手中的朴刀骤然间变得明亮起来。

无数道金色的光线,从暗沉的刀身上喷薄而出。

如出云之日般,照亮幽暗的佛殿,罩向对面的花痴陆晨迦。

……

……

“神辉!”

剑阁强者程子清,看着宁缺刀上喷出的金色光线,面色骤变。

当初柳亦青在书院侧门惨败于宁缺刀下,事后传来的消息说宁缺学会了西陵神术,但剑阁方面一直不怎么相信,总觉得那件事情有蹊跷。直到今天,亲眼看着宁缺手中的朴刀燃烧着昊天神辉,程子清才知道,原来传闻是真实的。

西陵神殿司座程立雪的神情有些复杂,当初他亲眼看到宁缺在书院侧门刀燃神辉,却没有想到,现在此人刀上的神辉竟然变得更加强大。

佛殿里的强者们,看着这一刀,面色微凛。

他们是在侧面观看,所以不用闭眼。

但花痴陆晨迦被朴刀喷出的神辉正面相罩,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在宁缺挥刀之前,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早就不想活了,所以她在等死。

但有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曲妮玛娣厉啸一声,自蒲团上弹起,来到陆晨迦身前,手中拐杖一横,一道老辣纯厚的佛家气息,由势而生。

宁缺刀势,横穿佛殿,重重落到那根拐杖上。

昊天神辉与杖上浓厚的佛家气息相冲,向着四处溅散,就似熊熊燃烧的火焰。

曲妮玛娣紧紧闭着眼睛,脸上深刻的皱纹被神辉照耀的非常清楚,仿佛夹着无数道金线,又像是被烧融的岩浆,随时可能崩塌。

只是瞬间,老妇人紧握拐杖两端的双手便剧颤地颤抖起来,脸色显得特别痛苦,伴着一声闷哼,倒掠而后撞到了墙壁之上,喷出一口鲜血。

宁缺刀势已尽,抬起右脚,向着对面走去。

曲妮玛娣倚墙而坐,身上尽是血污,看着行来的宁缺,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惊惧与痛苦,愤怒地尖啸道:“你还不出手!”

殿内诸人并不知道这位老姑姑是在寻求谁的帮助。

宝树大师轻叹一声,双手在身前结了一道手印。

这道手印很奇怪,右手食指微屈,就像顽童弹石头的姿式。

一道慈悲而肃杀的佛宗气息,向宁缺袭去。

……

……

宝树大师乃是悬空寺戒律院首座,如果以修道境界来评判,一身惊人修为至少是知命中境,在殿内除了程子清无人能敌。

宁缺的真实修为境界,与这位高僧依然有差距,在瓦山上能够震慑住对方,那是因为当时他的手中有元十三箭,而且他那一箭蓄势已久,有无上之威。

今日在佛殿内,宁缺手中握的是刀而不是弓,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惧意,丝毫不理那道佛宗手印的威势,疾掠而前。

曲妮玛娣怒喝一声,勉力再次举起拐杖。

宁缺一刀斩下。

杖断,曲妮玛娣再次吐血。

而那道佛宗手印,已至宁缺后背。

宁缺眉梢微挑,刀尖微挑,自陆晨迦颊畔掠过。

然后他左手在身侧拟了个鸟喙之态。

那道佛宗手印气息微微一滞。

宁缺飘然而回,站在了桑桑的身前。

那道佛宗手印,此时才落在地上。

一声簌然轻响,佛殿坚硬的石砖地面微微下陷。

一络青丝,在陆晨迦的脸畔断裂落下。

一道血口,出现在她的脸上。

第八十七章一块石头

陆晨迦觉得脸上有些湿湿的,还有些凉。

她伸手摸了摸,摸了一手的血。

看着自己染着血的手,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苍白的脸上艰难挤出一丝笑容,缓缓举起双手捂着脸,然后忽然大声痛哭起来。

泪水和血水从她的指缝里不停向地面淌落。

她痛声哭泣,不是因为自己的脸上多了道血口,可能被毁容,而是因为她发现面对如今的宁缺,自己很难替隆庆报仇。

佛殿里的人们,看着捂脸痛哭泣血的花痴,看着被宝树大师手印碾至微陷的地面,看着默然持刀而立的宁缺,心生震惊。

书院在修行界里威望极高,但那是因为书院有位令人高山仰止的夫子,和传说中的大先生二先生也有关系,却很少有人认为宁缺很强。

不知道是从道痴还是从书痴那里流传出来的说法,宁缺是不可知之地历史上最弱的天下行走,人们都赞同这个说法。

哪怕他去年在凛冬之湖正面挑战杀死夏侯,在修行界里的强者们看来,那主要还是因为夏侯将军事先已经在魔宗行走唐的手中落下了重伤,而且光明之女桑桑在那场战斗里的表现太过惊人。

这和悟性天赋没有任何关系。

在人们看来,宁缺入书院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就算连遇机缘晋入知命境,也是不久前的事情,面对佛法精湛的悬空寺高僧,怎么可能非但不落下风。更何况他在退回之前,还重伤了曲妮玛娣,在花痴的脸上割了一刀。

那可是天下三痴里最以美貌闻名的花痴,宁缺居然忍心下此辣手,殿中诸人在震撼于宁缺展露出来的实力的同时,也为此人的冷酷无情而心生悸意。

宁缺不会关心别人的看法。

书院的规矩道理很简单,除了拳头硬度之外,最关键的便是对等原则,你想杀我,那我必然要杀你,你想杀桑桑,我更要杀你,先前如果不是宝树大师佛宗手印强大,他的刀锋会直接把陆晨迦的脑袋砍掉,哪里会只来得及割了一刀。

“悬空寺要插手我书院之事?”

宁缺望向宝树大师。从在瓦山看到那方佛辇时,他便心生警惕,也清楚佛宗与月轮国之间的关系,只是不知道对方会做到哪一步。

宝树大师沉默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落在腰侧的左手上。

先前他施出佛宗大手印时,宁缺的左手摆了一个鸟喙之式。

正是那个拟鸟喙的手法,让大手印下压之势生出了一丝凝滞。

宝树大师不知道宁缺那个手式的来历,猜想应该是书院的绝学,只是依然不解,为什么宁缺感觉似乎对佛宗大手印了解极深。

宝树大师的沉默,在殿内众人的眼中,自然是因为别的原因。

曲妮玛娣把陆晨迦搂进怀里,看着她脸上的血水,想着自己惨死在长安城里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怨毒。

她狠狠盯着宁缺,声音沙哑难听痛苦喊道:“你这个畜生,杀了悬空寺道石大师,又把晨迦伤成这样,我月轮与你势不两立!佛祖也不能容你!”

殿内诸人沉默,谁都知道悬空寺道石大师与宁缺在长安晨街上的那场战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代表着佛宗对书院入世之人的挑战,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宁缺也没有任何过错可言,只不过人们也很清楚曲妮玛娣为何会如此悲痛。

“你杀我来我杀你。”

宁缺说道:“隆庆背叛昊天,西陵神殿发下诏令,人人得而诛之,晨迦公主居然为了此贼意图谋杀光明之女,我代神殿出手惩戒有何问题?”

殿内诸人望向真正代表西陵神殿的程立雪司座大人。

程立雪神情平静,沉默不语,且不说花痴确实触了西陵神殿的忌讳,即便没有,宁缺做为光明之女未来的丈夫,神殿也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宁缺看着曲妮玛娣,说道:“至于道石死在我手中,你要替自己的私生子报仇,动手便是,何必要把佛宗和月轮牵扯进来,我真想知道佛祖究竟是不能容我,还是不能容你这个不守戒律的老尼姑。”

听着这番话,宝树大师神情微凛。

宁缺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悬空寺确认要管这件事情?”

……

……

“我佛慈悲为怀,悬空寺禀持此念,无数年来极少参与俗世之事,你与晨迦公主之间的仇怨,我本不应该管。”

宝树大师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声若钟鸣,说道:“然而十三先生居然入了魔道,我悬空寺又如何能够不理,我亲眼所见,又如何能不管?”

听着这番话,殿内诸人望向宁缺的脚下,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宁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下有几块碎石砾,黑色院服的腰间有个灰色的小点,看颜色,应该是被石头击中后留下的痕迹。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先前宝树大师的佛宗大手印,姿式有些奇特——右手平伸,食指微屈,看着就像顽童在弹石子——原来是真的在弹石子。

修行者的肉身依旧像普通人那样脆弱,哪怕是知命巅峰的强者,依然可以被一个屠夫轻松地开膛剖肚,当然那首先得是那位强者不还手。

只有两种修行者,能够凭自己的身体把一颗坚硬的石子震碎,在先前的战斗中,没有人感觉到宁缺以念力召唤天地元气护体,自然说明当初他符武双修的传闻并不真实,同时也说明他修行的是不容于世的魔宗功法!

佛殿内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程立雪震惊看着宁缺,正所谓道魔不两立,他身为西陵神殿天谕司大司座,发现一名入魔的修行者,理所当然应该愤怒站起,将对方斩于道剑之下……

然而宁缺不是普通人,他是书院十三先生,是夫子的亲传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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