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霜能明白此中关节,更能明白萧衍的深意。
“……你可知,我平生除了讨厌背叛,第二讨厌什么?”
萧衍沉默。
陆寒霜目光如刀,滑过大徒弟的脸。
“第二,便是有人窥探我的心思。”
萧衍抿紧唇瓣。陆寒霜最近的行动实在让他有些心慌,左思右想,发现陆寒霜的种种异样举动是从与问今私谈过才有,问今不肯透露分毫,他没了办法,才有此一举。
“我……”
萧衍不知怎样解释,陆寒霜收回犀利的目光,冷冷点评,“多此一举。”
说罢,萧衍还来不及反驳,迎面便有狂风扑来,吹得他连连倒退被送出门外,两扇木门“哐!”一下合紧。
萧衍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明白陆寒霜的态度。
两日后,问今被送上山,还没与陆寒霜见上面,便迎来一伙警察。小小凡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知道陆寒霜打算把他的处置权交给国家律法,他便没有反抗。
山脚下,萧衍目送问今戴上手铐,道,“师父说,他虽然不会给你收尸,但是会记得来收你的魂。”
问今望了眼凌霄山的皑皑白雪,苍茫中静静挺立的正殿建筑,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大概,他的存在根本不会在那人心中留下一点涟漪。问今神色落寞透着寂寥,想到魂归陆寒霜之手,又有些死而无憾,修行之人,对皮囊并不太看重。
坐上警车,问今瞥了眼静默伫立的黑衣男人,微扬嘴角,颇有些冷嘲热讽。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衍抬眸,“你指什么?”
“你对陆寒霜用错了心思。”问今道,“不论你想干什么都是空想,与其费尽心机还一场空,不如早早放开。”
萧衍脸色晦暗,黑洞洞的眼睛亦流露几抹压抑之色,“多谢关心。”
萧衍其实不太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但他没想明白前,已经下意识做了许多,这让他自己都有些不解,好像自从遇到陆寒霜,他就总有种难以琢磨的情绪蠢蠢欲动,让他想到了道修里最常讲的一个词:劫数。
他心底隐隐是有些抗拒的,但实际举动总是背道而驰……
警察明白萧衍的身份,见两人有话没有催促,偷偷刷着聊天群文字直播逮捕修士聊得火热。
问今道,“虽然我很讨厌你,但出于同病相怜,好心奉劝你一句——以我对陆寒霜的了解,你不巧正是最不得他喜欢的类型,除非回炉重造,否则,你没有一丝得偿所愿的可能。”
“我没什么所愿。”萧衍眉峰不动,脸色未变。
问今转头让警察开车。
他以为两人的对话已经到此为止了,车子启动之际,窗外再次传来萧衍的声音,辨不出情绪,只是隐约透着一种克制。
“……他这种性子,大概根本没人能得到他的青睐。”
问今突然收起嘴角的讽意,望着萧衍的目光有几分可怜,“并非没有,是他还没遇到。”
萧衍猛然抬眼,“谁?”
问今怜悯之色更甚,“……从我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中,如果还有人能得到陆寒霜的青睐,兴许会是兮渊。不过,你应该不会明白。”
问今终止了谈话,警车缓缓驶离,他透过窗,望着挺直脊背孤零零站在雪地里的黑衣男人,越发觉得他有些可怜。
明知不可行,还想撞一撞南墙的人。
又可怜,又蠢。
灾变会谈筹备得如火如荼时,郭主席接到修士服法的消息。
沉思良久。
自从修士圈公开进入群众视野,年轻一辈被颜值迷惑,修士相关内容天天霸屏网络,狂热态度如热气球膨胀,让两方行为都有些失常。
这让郭主席想起历史上气功热横行霸世,这时候恰需要一针镇定剂,冷却一下热度。
挥挥手,让人适度宣扬此事。
修士问今作恶的事情一出,网络上卷起轩然大波。
无数头昏脑热盲目追捧修士的网民稍稍冷静,认清不论是在哪个圈子,盛光之下必有阴影,让人充满妄想的修士圈不仅有长生大道,同样暗藏杀机。
郭主席满意看着“捧仙热”降温,思量着确立一部专门规划修士行为准则的新法,底下传来另一个消息:
涅槃小组资料泄露,一个深度潜伏从小接受雄主国教育的华裔间谍身份暴露。
郭主席明白必然有下一步动作。
果然,举办会谈前一日,雄主国免费公布了原本华夏用来当作筹码的资料,赢得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叫好。
两国之外的网友们煽完风点完火,下了线摸摸秃顶的脑袋,明白国际三足鼎立互相牵制的稳定局面开始摇摇欲坠,亚欧两雄杠上了!
前期准备的资料作废,华夏在这次首脑会谈上,仓促公布了准备并不充分的“位面融合”之事,还没摆出外星居民的危机,光听了前半段,就遭到不少质疑。
对于灾变一事,有许多蛛丝马迹让人得到认同,然而,专家们还没找到根源,华夏就给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推论。
前来观戏的雄主国代表团更是冷嘲:太匪夷所思。至于内心里信不信,大家不看不出来,但雄主国面上,用居高临下充满优越感的姿态,表示华夏小题大做,耸人听闻。
华夏组织的会谈前期一个闷雷下去便没了响声,遭受全球网民奚落,在众人纷纷讨论灾变迹象,并扩散思维进行各种天马行空的推测时,雄主国并没有安静如鸡,“民间”开始出现一些别有深意的声音。
譬如:
“这次华夏会谈与雄主国先前公布的资料有点异曲同工。”
当然,雄主国完全是真材实料,有理有据。而华夏根本是停留在yy妄想这种贻笑大方的程度,没有可比性。
吃瓜群众不知原资料出自哪方,受到流言影响,纷纷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某前科累累的山寨大国,并称:毫不意外,这很华夏!
郭主席自会谈结束,心情一直很糟糕。尤其听说雄主国动作不断,刚冒用华夏成果营造自己大公无私的形象,转头又呼吁各国应对世界灾变,主动组织相关会谈,一副领头人模样,更让他勃然大怒。
虽然郭主席摸了把脸,面对镜头又是一副老干部胸有成竹的样子。
从新闻发布会下来,他脸色一沉,匆匆赶往凌霄山,拜见闭关不出的陆寒霜。
两人都明白,雄主国探索灾变根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扭转形象,必须在这期间得到更加确凿有力的资料。
陆寒霜结束与郭主席的会谈,便赶往监狱,见了问今。
隔着玻璃挡板,问今的神色有些愉悦,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陆寒霜的冷漠。
陆寒霜坐在椅子上,眉眼仿佛结满寒霜。问今便没再废话,把陆寒霜想知道的内容通通倒出:
“……我随白禹隐居神殿,并不了解各地俗情。有一本全能全知的书,名曰:天地,是一套自动书写并完善内容的天地至宝。《天地书》共有三册,上中两册一个讲河川地理,一个讲万物生灵,拿到这两本书,可以轻易洞悉融合顺序与具体内容,明白哪里即将会出现哪些东西。”
陆寒霜,“书在哪儿?”
问今,“《天地书》原本是供奉在禁区,不过两生镜一事后,就不清楚了。”
陆寒霜点头,没再多问,直接转身离开。
问今目送他的背影,竟苦中生乐,低笑出声……这过河拆桥的样子,生动到让他觉得可爱。
陆寒霜回到凌霄山,一心闭关冲击元婴,每次进阶间隙出来炼血,蟒蛇数量不足,他只逮着一条取血,花费许久才炼制出足量能使用雌镜的精血。悠悠五载,陆寒霜以超快的进阶速度登顶元婴,震惊道圈。
五年间尘世变化很大,当初追着他喊男神的小姑娘小伙子,结婚的结婚,当爹妈的当爹妈。
郭主席正准备交班给常安,当年的青葱学生变得成熟稳重。
龙虎军区司令员由宋变苏,宋展飞还下山参加了苏长明的晋升仪式。
植物融合期也从初期迈向中期,植物的危险性渐渐提升,随着灾变危机增加,单家与仙隐宗合作开发了凌霄峰山脚下的村落,铺展开一片别墅区,专供上流人士寻求庇护。
陆寒霜了出关,萧衍在旁边叙述几年间的琐碎情况,提到国际形式,“……雄主国渐渐摸清融合辐射的区域规律,威信与日俱增。 ”
“我知道了。”陆寒霜直接走向落雪院。
萧衍一路跟随,见陆寒霜进屋,没听到让他进去,便站在门外。
陆寒霜关门前,望着萧衍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萧衍心中早有预料,垂眸盯着鞋尖,“……多久?”
“不会太久。”陆寒霜此一行只是取书,还不打算找上白禹算账,不会花费多少功夫,这样想着,便觉得没有什么需要嘱咐的了。
萧衍点头,陆寒霜便合起门。
萧衍在门完全闭合前,终于抬起眼,道,“……你不在的时间,我会守好门派,不会随便让人进出落雪院。”
门缝里,陆寒霜最后看到的是男人黑洞洞的眼睛,辨不出情绪,也没在他心间吹起波澜。
陆寒霜从箱子里取出雌镜,用毛笔沾着青蟒精血在镜面上勾画许久,搁下笔,盘腿坐于蒲团上,抱镜在怀,运功。
只见镜面光芒大作,映得陆寒霜的脸越发不真切。
一只透明的小小元婴从陆寒霜腹部爬出,钻入亮着白光的雌镜,消失不见。
寂静房中,只余一个空空的驱壳,闭目静坐。
一动不动。
良久。
第52章 上仙非仙碧空朗朗,清晨薄光洒满峰头; 却照不进青峦叠嶂间经久不散的山雾; 深处幽谷遮在一片朦胧下; 静如死寂。
骤然——
谷中响起一个男人的惊叫,震飞林鸟。
遥遥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一人一轿循着踪迹飞来。
山谷林荫处; 荒草丛生,惊魂未定的山野猎户狼狈跌坐; 率先落下的中年人样貌的道士拨开染血的草叶,露出压折一片草被上那个惨不忍睹恍若死尸的女人,端详许久; 朝旁边幽幽落下的青色轿子道; “是她。”
猎户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不是我不是我; 我没杀她……不是,与我无关; 我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这样了……”
“我知。”轿中传来悠然男声; 声色郎朗如晨光照入猎户心中; 晒得那点阴霾与恐慌尽数蒸发。
竹帘微露一角,一个瓷瓶抛出; 落入猎户怀中; 轿中人又道; “拿着压压惊,且下山去吧。”
猎户目光落于简朴的青轿上; 这才发现轿身刻着逍遥派徽记,牛眼圆瞪,“您、您、您是——”
探查伤口的道士点了几下女人身上的关穴,闻声瞪了他一眼,“快点下山吧,要是不想招惹麻烦,就忘记谷中看到的一切,不管是这个女人还是我们俩都最好只字不提。不然,恐会引来杀身之祸。”
猎户浑身一个冷颤,捂住嘴猛点头,最后望了眼轿中始终不肯露面的男人,遗憾着,连滚带爬离开。
等外人走了,青轿上的竹帘才徐徐卷起,缓缓露出帘后那一张可与日月争辉的俊容。
草中奄奄一息的女人刚睁开眼睛,朦胧视野中望见轿中乌发男子目光投来,眸中光彩一亮,想起身却反而牵动伤口,喘息一重,疼得脸色扭曲。
她一手遮面,似是不想让男子看到她的丑态,苦笑道,“……能在死前……见你一面……已无悔。”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虚弱至极。
“你看看你,又是何苦来哉?”中年道士见当初貌惊华峰的娉婷女修现如今似槁枯老人,语露惋惜。
女修耳中眼中已容不下别人,痴痴望着轿中男子,仿佛又忆起当日逍遥台一见,男子素面乌发,临风奏一曲绝响,引得云蒸霞蔚中万鸟群来,流连不散,有雏凤落于男子肩头,叼着男子鬓发,男人岿然不动,恍如融入山峦叠嶂中亘古矗立,悠然风姿不知迷煞多少前来贺喜的女修。
中年道士滑过痴迷不悟的女修,摇头啧啧两声,他这师叔还真是罪过啊罪过,小声低语,“……一见兮渊终生误啊。”
可怜可叹,多少女修误入情网,落了凄凉下场,也不怪他小师叔越发不喜露脸了。
“……雄镜我已寻到,可惜未见你丢失的元婴。”
兮渊唇瓣微启,女修见他眼中的不赞同之色,心中一激恢复几分生气,回光返照,抢先道,“我知你想说什么……你不必愧疚,是我心甘情愿帮你。自你被那帮恶人暗算,一个元婴随着两生镜丢失,大限将至,我怎忍心眼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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