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寒料峭,陆寒霜踏上宇宙之行。
……
当我们仰望夜空,星罗棋布,月华如练。
目之所见:
是几百年前的北极星,几万年前的射手座,几百万年前的仙女座,是1。5亿公里外太阳那一秒逗留的浪漫,宇宙长河亿万年的历史宛若钻石点缀在蓝紫色夜幕上。
于是星河璀璨,于是恢宏浩瀚。
然而置身其中,却并非星际特效大片里那般绚烂。庞然大物般的航空母舰,于浩缈太空,宛如沧海一粟,无比渺小,无比稚弱。
纵使5倍光速行驶,半年内母舰所历经的,不过是38万公里外坑坑洼洼的月表;是遍布沙丘火星上,太阳系最高火山奥林帕斯,最长峡谷水手号;是内外太阳系最美丽的遇见,小行星带里夹缝生存的数以十万计的星子;是木星云波诡谲、电闪雷鸣的大气层,绚若一团星云;是土星周围冰尘造就的漂亮行星环与条纹暗淡的云层……
太空漫游沉闷而枯燥。
窗外,是广袤的空寂,无垠的沉静。
滞留星球时,直播范围限定在母舰的“可视”区域内,把世界人民的目光都牵引到宇宙各异的星球风光。陆寒霜跟随宇航员进行数据勘测时,会另带一队秘密投掷空间站,辅助站内“跳跃点”的建设。
其余漫长的漫游时间,他都呆在舱内,与同行的航空领域专家研究《创世纪》星象图,这也是陆寒霜答应随行的条件。
至开航满一季度,避免泄露往返路径上时间消耗的猫腻,按航程应当折返的母舰关闭直播,行程照旧往太阳系尽头航行……
随着时间推移,陆寒霜隐隐感觉到越见逼近的道力,穿越柯伊伯带密集的陨石群,来到太阳系边缘,按图索骥寻到那片星云里的一副“创世纪”。
雾蒙蒙的星际尘埃好似烟云缭绕的仙境,飘悬着崩坏散乱的陨石,宛若受到牵引,排列成阵。
似有深意,又似观者的牵强附会。
母舰徘徊四日,燃料即将告急仍旧一无所获,纵使利用空间跳跃能成倍缩减航程,却也不能再耽误下去。
这一天,舰长询问返程一事,陆寒霜表示要下船探查,不等人劝说,他已经决定,“最晚半天,我会赶回来,不会耽误行程。”
陆寒霜出了母舰,被迎面而来的浩瀚威压震得身形一晃,好在早有准备,没像断线风筝似丢人地一落千丈,可也被压迫得呼吸困难,宛若单翅蝴蝶飘摇在陨石群里,七上八下。
神识被这股不知哪位大能残留的意念压迫着,分毫不能动,稍有异样便是刺脑抽痛……
陆寒霜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取出本命伞器,悬于头顶护身。
漫步在陨石碎块间,凭肉体抗下威压的强弱,分辨道力流泻的多寡,花费一个小时,终于寻到阵法的穴口。
奇怪的是这结界并不难破,仿佛年久失修,他化伞为千万剑刃扎入阵心陨石狠狠一搅,结界便随炸裂的陨石碎屑破开了……
宛如拉开幕布展露绮丽华美的舞台,悬浮的陨石摩西分海,引人踏足。
空荡荡的前方现出狭长的台阶,铺砌到高远处,立着两根高高矗立着巍峨长柱,一根从中间折断,半截粗柱倒塌,横拦在台阶正中,似守护着一方世外遗落的空中殿宇。
“天啊!这是什么?传说中神殿?!”母舰上有人隔窗惊叹。
陆寒霜拾阶而上,来到神殿,两侧绘着古朴的壁画,那股隐隐的道力便是从这面墙上溢出,想必也是天道自化之画。可惜好歹身为灵宝,却已墙皮翻卷,漆色斑驳、脱落,还有坍塌之处。
图画并不完整。
从人,到仙,至神,似是叙述渺小人类如何成长?
可神之后,又是什么?他目光掠过那面塌墙剩下的一截墙根,绘着一面被砸落的牌匾,上面隐约四个字:众神之巅。
陆寒霜往里走,发现一座神坛,坛中立着一座巨大神像,高不见顶,他退到边缘努力仰头方可看清全貌。
神像无头,已断一臂,唯剩另一只手捧一本石雕的厚书:
《东阳主宰簿》
默念“主宰”二字,陆寒霜品读着石封上的那句标语:
“天之下,木兽人,天之上,仙神道。再上者,灿灿星河,渺渺宇宙。以银河为界,东西分两主,一唤东阳,一唤西河。”
神之后,是星河主宰。
这个荒废的殿宇,属于东阳主宰。
陆寒霜压下心头震荡,回身再看壁画,这一次他看得极为细致,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壁画上的故事起于古代一个华夏并未存在过的封建王朝:孟。
孟朝有世家遭满门问斩,为存血脉将嫡孙与家仆稚子掉包。
流落乡间的世家子满怀仇恨,听闻海外有仙山,习得仙法回来复仇,灭了帝王,毁了江山,致天下大乱。其恶盈天,天欲灭之,他自抗之,又逆了天,逆了道。就这么一个满怀反骨之人,神挡杀神,天挡覆天,一路逆命而上,竟把道都捅穿……
壁画断在故事中人杀上众神殿。
想必这损毁的废墟便是前面那个倒霉鬼主宰的,被取而代之,头颅落,壁画改。
陆寒霜心中有种难言的震撼,也不知是因故事主角的凶悍与戾气,还是这神上主宰的存在?
他前世纵使身为洪荒第一神,于主宰之下,也不过是漫漫星河里的蝼蚁。
陆寒霜心情复杂地回到舰上。
旁人见他一脸沉思,满身外放的拒人千里,哪怕好奇也望而却步,生怕被冻伤。
太空漫游结束于七月中旬。
长达六个月的时间,天道神智更涨一大截,传承可追溯到夏商以前。
陆寒霜坐在返回凌霄山的车上,窗外晴空万里,一览无余,唤了几声,天上才可怜巴巴挤出一朵面目全非的云团。
他询问“孟朝”。
云脸时而卷,时而舒,吊在飞驰的车子上方拖曳出白白的长尾巴,纠结许久,才从浩瀚记忆里翻出一点线索。
【商朝有一本颇为盛行的短篇小说集,名《黄粱枕上书》,应有所载。】
“黄粱枕上?”
【嗯……】云脸略有犹豫。
半响才道:【在古代地球也曾掠夺吞噬另一界生机。商时,恰是两界交融之末,一场人神乱斗。民间有一神异者可梦古今,书写奇闻轶事,其中有一卷便写异界异事,若我没记错,另一界正逢乱世,刚灭之王朝国号恰是“孟”。】
“位面融合不是个例?”陆寒霜一怔。
他突觉迷雾重重,骤然想起孽徒白禹抽走洪荒气机后临别之言,他说:天道无情,上位者博弈,他与他不过是此间棋子。
棋子。
陆寒霜分明觉得前世洪荒遇劫的真相已近在咫尺,可又有一层迷雾蒙在眼前。
他心事重重地同天道告别,车子到了凌霄山脚下,闻讯的七位峰主已经迎在山门前,打头站立的萧衍似也心事重重,等陆寒霜走到面前,才恍然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偏开视线,口中仍然像往常一样关怀备至,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上台阶还走神被绊倒,反是陆寒霜挥袖卷起一阵风及时托举住他。
瞥见他神思不属,眼底青黑,问,“最近可有要事发生?”
“并无。”萧衍站稳身子,低着头道。
“我见你精神不济,可是太过操劳?”
萧衍眸中有一瞬情绪涌动似水沸腾,不等陆寒霜察觉又归于沉寂,带着一种克制。终又垂首,看不清神色道:“只是常做噩梦,睡不太好。”
陆寒霜见他不愿说,也不再追问。
第117章 全面监控
若以两界作时间流速作比,地球之湍急; 仿佛瀑布直坠;异界之流长; 好似山涧涓流。
异界关穴百年开合期至; 地球才到植物融合期的第十八年,局势越演越烈; 融合来的已尽是双商具备寿龄成百上千的妖植,离筑基化出人形只一步之遥; 还有数不胜数的徒子徒孙或打手小弟,实难以斩草除根尽数灭绝。
性子霸道的占山为王,性子邪肆的骚扰周边; 许多国家已经设立的隔离区; 护送周围民众迁移,理事会派遣筑基期的修士长期驻守。
这一年; 陆寒霜也将结束他第二任理事会会长之职; 如同五年前那次,早在今年年初; 网络上对他继任的呼声极高; 民调支持率高达79。9%。而五年前的民调却是叹为观止的95。7%; 民心所向。如今下降倒不是他反对派增多,而是近些年陆寒霜一直有意识地放权给萧衍; 十分之九的事都当了甩手掌柜; 俨然成了定海神针、精神领袖一类; 也时常流出小道消息说他打算交棒给萧衍,事实也确实如此。
五年来陆寒霜有四年半在闭关修行。
他两界流转; 各自寄身修炼,于他积攒实力不利,只有冲击到化神境界,可分神身化万千,一心二用,一身二处,身处异界也不会对本体毫无所觉,于异界修行的成就也能同时共享到本体。陆寒霜去年年终大成出关时,萧衍已经料想到他此一去异界约是时日不少,虽然牵挂,却也不曾表露异样。前脚送走赶来祝贺的道门掌教们,后脚就催他再去闭关多巩固一下境界。
这次出关,陆寒霜就见门下忙忙碌碌。
边往同萧衍往落雪院走,边问:“东西送上来了?”
“刚刚赶工完一批就送过来了,等我再检查一遍,就给您备到储物戒里。”
说的是这些年修士与研究员根据两生镜研究出的山寨品,可以穿梭空间流,传递异界画面的监控物品。
破元斩可破碎虚空,上次能携带兮渊之指,这次陆寒霜也可用他把储物戒带去异界,安插摄像仿镜……
……
再睁开眼,是在汹涌的海面,遍布的穴眼在波澜中碰撞。
这次陆寒霜是用本体游行,兮霜的身体没了灵魂支撑,很快干瘪丧失生气,陆寒霜一把灵火烧成飞灰,湿漉漉跃出水面,弹弹衣袖蒸干水分,取出储物戒里的御器飞跃游行,出现的合情合理。
出了关门,陆寒霜略有奇怪,离开关穴至今都未曾受到雄镜牵引被召唤到镜子周围。
压下疑惑,他并没有先回逍遥派,先掩饰修为,探查一下周围并无旁人,才面朝九重关选一视角安置下第一面仿镜,再用障眼法仔细掩饰。
脑中回忆着山川地理,陆寒霜驱剑正欲飞驰。
“铮——”似兵戈交鸣,一声弦音划破耳际。
亦震碎迷障。
陆寒霜心弦一紧,面上却淡然回首。
海中高耸的礁岛上,方才安镜之处不知何时落了一顶青轿,轿中人卷起竹帘。本是化神之下不可探的障眼法轻易破碎,兮渊打量着展露真容的仿镜,抬手召起,颇觉趣意地端在掌心细看,不解又带些许好奇,“这是何物,竟与那面失踪的雌镜隐有相似之处?”
说罢,抬眼向陆寒霜望去。
陆寒霜心思百转,想着搪塞之法,却见前一秒还语气迫人的兮渊微微愣了一瞬,目光在他脸上凝了片刻。
“……为师一直觉得你比你父更适合这张脸。”
兮渊忽而绽开笑容,风华绝代,一派温润,赞道:“此一别变化甚大,如此眼神,如此气质,甚合我心。”
似先前兴趣瞬间无足轻重一般,他屈指把掌心镜子捏成齑粉,驱轿转眼飞到陆寒霜面前,指尖一动,扬起一阵风吹拂陆寒霜鬓角一缕雪发飘来。
兮渊捏住发梢,抬眼睨着陆寒霜,竟有些为师不尊的调笑之意。
“百年不见,可想为师?”
陆寒霜打量着他,心中揣度,沉默不语。
兮渊并不在乎他的冷漠,笑意悠然,“不说话便是不否认。甚好,甚好,为师也是想念你的紧,幸而你回来准时,不然为师都等不及了。”
“镜子……”
“哦。”兮渊笑言,“你若喜欢两生镜,为师这里正好有面真的送你,何必惦记一个赝品,还要小心翼翼藏起来呢?”
陆寒霜猜不出兮渊这笑脸下几分真假,见他不再追究,也不多提,只是心里对这等深藏不露、难以捉摸的人埋下更多警惕。
兮渊让出一侧,招呼陆寒霜上来。
青轿本是内有乾坤,偏偏等陆寒霜入座时变得极为窄小,四尺见宽。
成人身形不比少年纤细,陆寒霜隔着一掌距离在旁落座,偶尔轿身一晃,两肩碰撞,陆寒霜微微皱眉,有些不适,若有所感转头。
兮渊眸光流转,时不时滑过他的脸,含着盈盈笑意,满面春风。
陆寒霜有些腻歪地移开视线,落在兮渊已经长好的手上。
兮渊似这才想起,“为师百年前赠你一指,可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