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那个叫罗恩的男人？”艾凡低声问。
希思垂下眼睛，“认识，但又不认识。”
“这不是回答。”
“我知道；但解释起来很复杂。”
艾凡蹙起眉：“那等以后有时间你慢慢解释吧；我想听。”
“好吧。”
他们一路跟着邦尼先生；也得知了这四人的身份。除了罗恩和奥洛夫，剩下的少女叫卡莉娜，青年叫布伦南，他们跟罗恩一样都是修道院学校的学生。
希思暗中观察着罗恩。那张古典雕塑般的脸比记忆中的更年轻稚嫩，让他感觉陌生又熟悉。
晚上，邦尼夫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招待客人，就连孩子们也罕见地有机会美美饱餐一顿。
邦尼夫妇与四位客人坐在另一张干净的餐桌上用餐。
吃完的时候，罗恩将目光投向孩子们。这些孩子狼吞虎咽吃着美食，有的甚至直接用手抓，还有的孩子为了争抢一块肉而大打出手。他禁不住皱起眉。
“这些孩子没受过教育，也没什么教养。孤儿院没有多余的钱请老师。”邦尼夫人解释说。
“但教育是不能缺的。”奥洛夫说。
“您说得对。”邦尼夫人笑了笑。
希思抬头瞄了眼大人那边，低头用勺子搅拌碗里的肉汤。确定碗里没有牙齿后，他才敢小心翼翼地吃起来。艾凡也有样学样，先检查食物再开始吃饭。
幸运的是，晚餐过程中无人被噎死。
吃完饭，他们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回房间休息。
大厅里点起了蜡烛，还生了壁炉。孩子们围成一圈，奥洛夫坐在中间，正在跟他们传教。他讲了一些涉及道德问题的寓言故事，又跟孩子们普及讲卫生的重要性。
孩子们都听得昏昏欲睡，只有少部分孩子还在认真听课。希思和艾凡就是其中之一。
“孩子们，你们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快结束的时候，奥洛夫说。
“先生，我有一个问题。”希思说，同时瞥了眼围观的邦尼夫妇。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希思。”
“好的，希思，你说吧，我会认真解答你的疑惑。”
“好的。我最近感觉我的牙齿很松，我担心自己的牙齿会不会掉下来。如果我的牙齿掉了，我还会长出新的牙齿吗？”
“会的，换牙是每个儿童生长发育过程的必经阶段，旧牙脱落后，就会长出新牙。”
“新牙掉了呢？”
“那就长不出来了，人一生只换一次牙。”
“我知道了，谢谢你，先生。”
上课结束后，孩子们回房间休息，奥洛夫提出要去看一眼孩子们睡觉的地方。当他看见如此恶劣的休息环境时，他不由得眉头紧皱。
“邦尼先生，这种环境实在太差了！”他说。
“我们知道，我们最近也在想办法买几张床回来。但是孤儿院很缺钱，我们没有多余的钱买床。”邦尼先生狡辩说。
“按照教会每年给这里的拨款，这里的生活不应该如此拮据。”
“噢，那您真是小瞧了现在的物价！外面什么东西都在涨价，面粉啊、盐啊、肉啊，每年的钱压根不够花！”
奥洛夫深深看了邦尼先生一眼，不再继续追问。他知道不管现在问什么，对方肯定都会矢口否认。
晚上，四人休息在二楼的客房，客房就在邦尼夫妇房间隔壁。
“罗恩。”睡觉前，希思溜出去找到了罗恩。
“怎么了？”罗恩跟他来到角落悄声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晚上如果听见咀嚼声要小心，不要触碰到牙齿，要注意提防邦尼夫人和邦尼先生。”希思告诉他。
“为什么？”罗恩面色惊诧。
希思摇摇头，没再多说，直接走开了。
这晚，希思跟艾凡睡在房间中央位置。
半夜的时候，希思再度听见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而这次的咀嚼声，不止一道，而是扩展成了两道，前面一道，背后一道。他和艾凡正好被夹在中间。
完了，房间里的鬼变成两个了。
破旧毛毯下面，希思和艾凡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希思察觉到艾凡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因为其中一道咀嚼声就在他背后，与他紧紧挨着。
希思心里也不由得惴惴不安。鬼就在艾凡身后，距离太近了，早知道就应该让艾凡跟他换个位置。
艰难地捱了一会儿，咀嚼声消失了。
希思心底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阵凉气涌了进来。
不对！他心里上下翻腾。因为那扇门是从内往外被推开的，他听见了毛毯和稻草发出的沙沙声，还有非常轻微的脚步声。有人离开了房间！
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黑暗中，他模糊看见了敞开的房门，两条瘦弱如竹竿的腿消失在门后，紧接着，门嘎吱一声关闭了。
天亮以后，希思跟艾凡走出房间。
今天难得有早餐。虽然早餐依旧是稀粥和面包。
吃饭的时候，希思仔细数了一下，最开始孤儿院是39人，死了2个孩子，剩37人。但现在他只数到了33人，也就是说昨晚一个晚上又有4个孩子消失了。
“孩子们都到齐了吗？”早餐开始前，卡莉娜随口问了一句。
“都到齐了。”邦尼夫人说。
“我怎么感觉少了几个，孤儿院总共有多少个孩子？”
“总共有37个。”
卡莉娜扫视一周，数了起来。1、2、3、4……37、38、39。不对劲！她皱起眉，怀疑自己是数错了。
她喊身边的罗恩跟自己一起数。这一次，他们数到了正确的数字，37。
“孩子们都在这里，可以开始吃饭了。”卡莉娜弯腰坐下，这次他们四个每人各坐在一张桌子旁，与孩子们坐在一起。
“饭前要先洗手，你们都洗过了吗？”她问。她正好坐在希思这桌。
“洗过了。”孩子们回答。
卡莉娜微微一笑：“很好。现在我们可以吃饭了。”
希思拿起勺子开始搅拌碗里的粥，同时把面包撕成很小的碎块塞进嘴里。他一边吃饭，一边注意着卡莉娜。
卡莉娜吃饭很优雅，慢条斯理，不慌不忙，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喂。希思看了一会儿，觉得应该不用担心她。
他收回视线。“你刚才数到了几个人？”艾凡在他耳边小声问。
“33个。”
“刚才他们数了37个。就在刚刚，我又数了一下，是39个。”
希思抬头看向艾凡，从他眼中看见了深深的恐惧。
“希思，有鬼……有鬼现在就混在我们中间……”他喃喃道。
希思抓住他的手，“不要怕！艾凡。你越怕，它们就越想伤害你。”
艾凡咬紧嘴唇，眉头紧皱，脸色苍白。
卡莉娜坐在位置上，注意到两个男孩间亲密的小动作。他们之间感情真好，她心里想。就在这走神的片刻，她正在咀嚼面包的嘴巴里突然出现异物感。
她又试着嚼了几下，发现那东西跟石头一样硬，心里涌起厌恶感，她先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便立刻拿出手帕准备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吃完饭匆匆跑过她身后，他的腿没留神绊到了卡莉娜坐的木凳凳腿。
咣当！凳子直接被掀翻，卡莉娜也一屁股坐到地上，脸庞重重磕在了翘起来的长条木凳上。她手里还攥着一条洁白干净的手帕。
罗恩和布伦南立刻冲了过来，伸手准备把她扶起来。
“卡莉娜，你没事吧？”布伦南焦急大喊。
卡莉娜没回答，只是坐在地上，沉默地低着头。沉默持续了十几秒，整个屋子安静得连根针都听得见。突然，卡莉娜开始狂呕，吐出一大滩鲜血，又将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布伦南被吐了全身，脸色霎时变得微微扭曲。
他后退了半步，看着卡莉娜趴在地上不停朝外吐秽物。
“你没、没……没事吧？”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262章 炉膛里的哭声
◎炉膛里的哭声◎
卡莉娜吐完；又剧烈咳嗽起来，她把手指伸进嘴里，从里面掏出了几颗鲜血淋漓的牙齿。布伦南看见她原本整齐排列的牙齿上出现了几块黑红色的缺口。
卡莉娜丢掉牙齿；仰起头；继续把手指往嘴里塞。她诡异的动作吓坏了众人。
奥洛夫最先反应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瓶圣水，急忙给卡莉娜灌下。
“呜、呜呜呜……”喝下圣水的卡莉娜口齿不清；她流着泪；大张着嘴；如溺水者一样拼命抓住奥洛夫的袍子。
“别怕，卡莉娜，我就在这里。”奥洛夫紧紧抓住她的手；掰开她的嘴朝里看。
在卡莉娜扁桃体靠后的位置；有一颗尖锐的牙齿狠狠嵌了进去。
奥洛夫认为这是卡莉娜自己被磕掉的牙齿。“你嘴里有个牙齿还没吐出来，我们得把它夹出来。”他说。
卡莉娜流着泪点了点头。
“邦尼先生，你这里有镊子吗？”奥洛夫问。
“没有。”邦尼先生回答。
奥洛夫皱起眉；只好扶起卡莉娜。“我们要去看医生；卡莉娜；我们必须尽快把你嘴里的异物弄出来。”他看向罗恩和布伦南；“你们先留在这里；我送卡莉娜去看医生。”
“我们也一起去。”罗恩说。
“不用，你们留在这里继续给孩子上课。”奥洛夫说。
之前有孩子告诉过他们孤儿院有诡异，如果他们都离开，这里的孩子就危险了。
奥洛夫跟卡莉娜坐上马车朝医生家驶去，罗恩走到餐桌旁；卡莉娜洁白的手帕上沾满污秽；上面还有四颗带血的牙齿；是刚才她吐出来的。
“罗恩，你看见了吗？”布伦南两眼怔怔发呆，他拉住罗恩的袖子，“这里太诡异了，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我们应该立即离开。”
“别想太多，布伦南。”罗恩表情凝重。
布伦南抿紧嘴唇，脸色发白。
安慰好布伦南，罗恩弯腰准备捡起卡莉娜的手帕。
“别动！”希思走过来制止他。“别碰它们。”他警告说。
罗恩收回手，“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有圣水吗？”希思问。
“有……”
“分给我一点，我就告诉你。”希思说。
罗恩微微一怔，他凝视了希思几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
希思伸手就要拿过来，罗恩往后一躲，“先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刚才撞翻卡莉娜板凳的小孩消失了，他的嘴豁了颗牙齿。”
罗恩眼眸闪烁：“你的意思是……”
“他是死掉的‘大个头’布兰登。”
罗恩深吸一口气。“你确定？”他难以置信地反问。
“我数了33个孩子，最开始孤儿院有39个小孩。昨晚有4个孩子消失了。”希思压低声音，“有鬼混在我们中间。牙齿豁掉的人可能是鬼。”
罗恩沉默不语。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丢下这群孩子逃离这里？
希思从他手里拿过圣水。“你准备离开吗？”他一语道破罗恩的心思。
罗恩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眉间挤出沟壑，目光深邃而又沉思。
这是他思考时的表情，它把这张年轻稚嫩的脸跟希思记忆里的熟悉面容重叠在了一起。
奥洛夫和卡莉娜一直没回来。
晚上，布伦南实在无法忍受，大吵着要离开。罗恩跟他商量等第二天再去找奥洛夫，但布伦南不听劝，执意让邦尼先生打开铁门。
萧瑟寒风中，布伦南推开生锈的铁门，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座寂静诡异的孤儿院。
半夜，希思和艾凡再次听见咀嚼牙齿的声音，这次的声音变成了三道。
两人肩并肩躺在一起，其他人都在睡觉。这次艾凡身侧又躺着一个咀嚼牙齿的小孩。
艾凡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但他总是控制不住去想身边躺着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于是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悄悄瞥向身侧的孩子。
那个孩子背对着他。他咽了口唾沫。一个眨眼后，后脑勺变成一张牙齿掉光的瘪嘴。他吓得睁大眼睛，尖叫凝噎在嗓子眼。
“你想吃吗？”这个孩子说。艾凡认得他的脸和名字。
艾凡身体僵硬，没有回答。
“你想吃吗？”他继续问，脸逐渐逼近艾凡。心脏砰砰直跳，艾凡朝后缩了缩，靠到了希思怀里。
“他不用。”希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伸了过来，手掌里是一颗发黄的牙齿。“他有东西吃。”希思将牙齿放进艾凡手里。
咀嚼牙齿的小孩呆呆地睁着眼睛，他舔了舔嘴唇，牙齿在嘴里咯咯咯咯一阵乱响。
“那你呢？”小孩问，“你没有糖果吃。”
希思沉默不语。
“你要吃糖果吗？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糖。我只告诉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