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思身体抖了一下，一个男孩从身侧走到他面前，借助窗户透出来的光亮，他跟男孩都看清了彼此的脸。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男孩重复了一句。
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岁，容貌秀气，身材细长瘦弱，穿着带补丁的旧衣服。他眼窝深陷，眼神很澄澈，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你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男孩继续问，朝他露齿一笑，“我叫理查德，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希思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但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理查德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身边那户人家正在吃饭，烛火一闪一闪，希思静静站着，动弹不得，感觉脑子里的念头都停顿了。
理查德没等到回复，表情有些失落。但他还是笑着跟希思说了声“再见”，然后就迅速跑开。
希思站在原地，黑暗中只能看见他奔跑的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理查德跑远了，留他一人站在路边。
他呆呆站了一会儿，旁边那户人家注意到他，一个男人从窗户探头出来喊他离开，他抬起脚，默默走进黑夜。
他走到理查德家附近。透过窗子，希思看见了理查德的父母，还有他的弟弟妹妹。
他的父亲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他的母亲抱着他最小的不满一岁的弟弟，哄着他三岁的妹妹。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妹妹和三个弟弟，而他则是家中长子。
希思站在黑暗的角落，注视着理查德。他在家里忙得团团转，帮他母亲做家务，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
深夜，房屋里的蜡烛都熄灭了，周围变得更黑暗，希思转身离开。
第二天，理查德坐在家门口，身边是吵闹的弟弟妹妹。
小孩子吵着要他讲故事，他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拒绝。
愿望没被满足，小孩们委屈地噘起嘴，将要哭喊起来，就在这时，面前出现一大袋糖果，他们愣了愣，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是糖果！”
希思将糖果递给他们，孩子们欢喜雀跃地抱住糖袋，高兴得合不拢嘴。
理查德也惊讶地愣住了，他坐在台阶上，抬起头，露出迷惘的表情。
希思摘下帽子，微微低头，凝视着他。
“早上好，理查德。”
晨光中，他轻声说。
第212章 梦，小城，魔术师
◎梦，小城，魔术师◎
“你是昨晚那个人！”理查德盯了他几秒；脱口而出。
“是的，你可以叫我希思。”希思说，“很高兴认识你；理查德。”
“你、你好。”理查德急忙站起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希思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从其他地方旅行到这里，想找一个本地人做我的向导；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带我在这附近参观？我会支付你相应的酬劳。”
“真的吗？”理查德微微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嗯。”希思笑了笑；“你愿意吗？”
“我……”理查德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他的弟弟妹妹，“我愿意帮你；但我得先跟我父母说一声。”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希思从口袋掏出钱递给他，“这是预先支付的酬金。”
理查德犹豫了几秒，伸手接过；“谢谢您的慷慨。”他低声说。
希思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理查德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的母亲。女人看见希思；吃了一惊；但在理查德的劝说下，她还是同意让儿子接下这份工作。
于是两人开始在城里转悠起来，在理查德的带领下，他们去了城里的很多地方，也见识了不少新奇有趣的东西。
黄昏时候；两人在外面吃过晚饭；希思将他送回
路上；理查德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舒适快乐的微笑。
“谢谢你，希思，我今天过的很开心。”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希思走在他身后说。
理查德转头看他，两眼熠熠生辉。
“是你让我明白，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
“你不喜欢这儿？”希思问。
理查德将头扭回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这里太小了。”他轻轻地说，“我想去大城市，去外面的世界。希思，你是从外面来的，外面肯定比这里有趣上千倍吧。”
“也没有那么有趣。”希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好的地方永远是家乡。”
“那你喜欢你的故乡吗？你的故乡是什么样？”
希思停下脚步，理查德再次转过身，看见他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
理查德察觉到他的落寞，“抱歉。你可以不用回答我的问题。”
希思叹了口气，摘下头上的帽子戴在他头上，遮住他的头发和眼睛。
“你想离开这里？”
视线被挡住，理查德伸手抓住帽檐，将帽子取了下来。
“那当然！我想跟你一样去别的地方旅行，我不想呆在这里。我家又小又穷，孩子还多，我爸是个酒鬼，挣的钱都拿去喝酒……”
讲着讲着，理查德逐渐沉默，抿了抿嘴唇，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等你长大了，就能离开这里。”
“现在不行么？”理查德扬了扬眉毛，表情有些执拗。
“现在还太早了。”希思说。
理查德低头不语，将手里的帽子递给希思。但希思摇了摇头，没有接过它。
“这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不，我不能要！”理查德一惊，旋即拒绝道。
希思从他手里接过帽子，将帽子旋转了一下，又将帽子戴在理查德头上。
“再见，理查德，明天早上我还会来接你。”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理查德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摘下帽子，朝里面一看，发现里面竟放着钱和几颗糖果。
“原来他也会魔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理查德拿着帽子回到家中。
接下来的几天，希思都会在清晨接理查德出门，在傍晚将他送回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迅速亲密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希思，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理查德盯着河水中的落日，突然问他。
两人正站在河边欣赏晚霞。落日的霞光让人眩晕，日落之际，河面升起朦胧的雾气，天空仿佛着了火一般，在水面洒下色彩斑驳的橘红色光线。
“不知道。”希思回答，“我还没想好。”
“难道你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听起来也不错。”
“不会吧？”理查德张大嘴巴露出吃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不想让我呆在这里？”希思反问他。
“当然不是！”理查德瞪起双眼，目光闪烁，“我只是在想……”他咽下后半句话，声音戛然而止。
“你在想什么？”希思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想跟我一起走，对吗？”
“你知道还问我！”理查德气急败坏地说，他打掉希思的手，捋了捋头发，“怎么样？你愿意吗？”
希思收回手，他垂下眼睑，露出一种深沉、悠远的表情。这副模样让理查德感到一种无名的压抑，他定在那里，半晌，才说：“算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外面很危险。”希思盯着他，目不转睛，“没你想象得那么美好。”
“我知道。”理查德干脆利落地回答。
“你的家人怎么办？你要丢下他们离他们而去？”希思继续问。
理查德咬紧嘴唇，两人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直到希思意识到太阳已经快落山，开口打破这种令人难受的氛围。
“我们该回去了，理查德。”他说，“我不会立刻给你答复。我需要好好考虑这件事，你也应当如此。”
两人步行返回，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这是两人最沉默的一段旅程。将理查德送到家后，希思也回到了他入住的旅店。
他知道理查德十分渴望离开，跟他一起去其他地方。但此时的理查德不过十三岁，在他眼中还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他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带理查德离开。
回到房间，希思走到窗边。外面已经天黑，小城静谧无声，房屋的轮廓伴随天光渐渐消散，只剩下一大团模糊的阴影，在憧憧灯火中隐隐约约显出形状。
“理查德，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望着窗外，他喃喃自语道。
这是理查德带给他的梦境，而他从这梦境中又能获得什么启示？唯一的线索只有理查德曾告诉他的故事，那个他的儿时玩伴被魔术师抓走的故事。
也许……他的任务就是救下理查德的玩伴，但那之后，他就会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迟早会结束的，不是吗？”微微半闭眼睛，他对自己说。
梦总有醒过来的时候，梦什么都不是，不管他在梦里多么拼命，在现实他什么都无法改变。
之后几天，他们仍跟往常一样四处闲逛，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
这天夜晚，希思吃完晚饭下楼散步，在路边遇见了理查德的弟弟。
这个小男孩一看见他，就跑过来向他询问理查德的下落。
“理查德不在家里？”
“嗯，他回家后又走了，说是有事要出去。但他现在还没回来。妈妈让我过来找你，说理查德可能跟你在一起。”
“他不在我这里。”希思回答，同时安慰道，“别着急，你先回家吧，我帮你们去找他。我可能知道他呆在哪里。”
“好的。”
将弟弟送回家后，希思又安慰了理查德的母亲几句，便开始在大街小巷寻找理查德的下落。
心里浮起不详的预感，他到处寻找，找遍了小城每一个角落，最后，在一条偏僻小巷边，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瘦弱身影。
“理查德！”
他狂奔过去，伸手抓住理查德手臂。
“希思？”被他粗暴的动作吓了一跳，理查德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希思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眉头紧皱，一改往日那副镇定沉稳的神态。
“我……”理查德嗫嚅着，目光看向他处，希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小巷尽头，在那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正站着一个男人。
两人目光相遇，希思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瞬间变了脸色。
“希思？”手臂被抓疼，理查德立刻回头看他，就看见希思愣在原地，仿佛看见了极为可怖的景象。“希思，你怎么了？”
希思低下头，他此刻的眼神晦暗不清，蕴含着理查德还无法理解的复杂的东西。
他没有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他朝前走了一步，挡在理查德身前。
理查德挠了挠脖子，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谁？”希思突然问。
理查德眨了眨眼，意识到他问的是巷子里的人。
“他不是坏人，只是个流浪的魔术师。”理查德急忙解释。
“魔术师……”希思重复了一遍，目光锁定在那人身上。
巷子尽头的人站在黑暗里，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希思，仿佛想从希思身上看穿他想知道的一切。
借助微弱的月光，希思能看见他身披斗篷，戴着一顶高礼帽。
四目相对，两人均审视对方，就在理查德难以忍受这种沉默，准备说话时，希思却突然后退了半步。
巷子里传出轻微的脚步声，希思将理查德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魔术师从黑暗中朝他们走来。
他从阴影踱步至月光下。
希思终于看清他的脸，禁不住不寒而栗。
这个魔术师，赫然长着一张邪神的面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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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金鸢尾
◎金鸢尾◎
魔术师凝视着希思；目光神秘莫测，希思绷紧身体，对于他的注视一直保持高度警惕。
“希思？”理查德喊了他一声；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
“我们走；理查德。”希思没回答；而是带着他就要离开。
然而这时，魔术师突然开口：“是你。”
他的话让希思脚下一顿；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难道他认识自己？
慢慢转过身；希思脸色复杂；透着震惊。
“你认识我？”
“我们前不久刚见过面。”
“前不久？”希思一时哑然，他看了魔术师一会儿，良久；才缓缓地说；“你指的是在梦里？”
“你想起来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希思质问道。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理查德的梦境。”魔术师自言自语，“这是亡灵的梦魇，你跟我都清楚。我只不过是梦中的一缕投影。”
“但你知道我。”
“没错。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