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哪里？”
泽维尔重复道。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却让希思心底一阵悸动。
希思仰脸望他，“喵——”他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声猫叫。
泽维尔松开手，然后把他拖进了温暖的被窝，塞进了自己怀里。
蜷缩在泽维尔的胸膛边，希思感受到泽维尔的呼吸和心跳，感受到他身体里传来一波一波柔和的震颤。
不知怎地，这种震颤让他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宁静，令他焦躁不安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发现泽维尔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黎明的光线渗进窗帘，不确定的微光下，他的肌肤白得耀眼，五官深邃而艳丽。
这不像泽维尔。
希思低下头，慢慢察觉到自己心里漾起一种可怕的感觉。这不是泽维尔。他在心底默念。一切都不过是幻象。面前的小公爵跟那个白猫先生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上午，起床吃过早餐，泽维尔抱着希思返回房间。
城堡里的生活枯燥无趣，泽维尔有时也会沿着城堡散步，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呆在房间里。
他过着一种孤独的生活。
在陪伴泽维尔这段时间后，希思得出这个结论。但他心底仍有一个疑惑。
泽维尔会变成猫，他有时会变成猫和希思一起玩耍，那他为什么不选择变成猫离开城堡？
他甘愿就这么被囚禁在城堡吗？
还是说在希思不知情的情况下，泽维尔也曾溜出去过，但他从未告诉任何人。
注视着泽维尔，希思感觉这张脸庞很熟悉，又异常陌生。这是一种割裂的感觉。他不明白自己是否真正了解过泽维尔的想法。
泽维尔拿出一副象棋。
他让希思坐在黑棋那边，而自己则执掌白棋。
于是他们开始下棋。但事实是泽维尔自己与自己对弈，希思只是默默坐在一旁观看。
下完几局，泽维尔抱起希思出门散步，作为陪伴他下棋的回报。
他们走出城堡，沿着围墙进入杂草丛生的花园，路上希思还瞥见他钻进来时用的那个破洞。洞口已经被疯长的杂草堵住了。
站在花园里，抬起头，高高的塔楼就在头顶。
阳台上没有出现凯瑟琳公主的身影。
她除了黎明，都不会走上阳台，而今天日出的时候，希思和泽维尔没有走出来看她。
夜晚她去了哪里？这个问题盘旋在希思心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泽维尔和苏珊知道凯瑟琳公主的这种举动吗？他们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怀揣着疑惑，希思继续观察凯瑟琳公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就连天气也逐渐凉爽下来。花园里的杂草早已变得枯黄，希思偶尔跑去看那个破洞，发现洞口已经被遮得完全看不见了。
还好他还记得洞口的位置。
从花园跑回城堡，他的毛发都被深秋的露水打湿成一缕一缕。泽维尔拿出毛巾给他细细擦拭，动作轻柔细致，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天气变冷了，殿下，记得衣服要穿厚一点。”苏珊提醒道。
“我知道，苏珊。”泽维尔低头专心擦拭露水，然后将希思抱在怀里暖手。
“公主整天还呆在塔上，她的房间太冷了，再这么睡下去会冻出病来，我想让她搬下来，等她想看日出的时候再上去也行啊。”苏珊忧愁地捂住脸颊，“可是她根本听不进我的话，穿得那么单薄，每天早上还呆在阳台吹寒风，我真怕她有一天生病倒下了，那这可怎么办……”
“不用担心，苏珊。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泽维尔的回答异常平淡。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苏珊脸色忧郁，“殿下，你应该去劝劝她，她是你的母亲，肯定会听你的话。”
泽维尔摇了摇头：“我说的话不会管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苏珊态度坚持。
“那好吧。”泽维尔叹了口气，抱着希思朝塔楼的方向走。
刚走到塔楼门口，他们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轻缓的歌声。
“纵然要有悲伤和痛苦，
纵然要有潮湿和干枯，
纵然要有叹息和眼泪，
来啊，我也要去！
快快打开那扇门户……”
这是凯瑟琳公主唱的歌谣，希思仔细聆听着，努力听懂了她唱的是什么。
她重复唱这一小节，唱得断断续续，仿佛已经记不清下面的歌词。她的歌声听起来喑哑而空洞。
泽维尔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良久，塔楼里的歌声消失，一切又恢复死寂。
他推门走了进去。
凯瑟琳公主呆呆地坐在木椅上，天气已经很冷，但她仍旧只穿着单薄的长裙。
对于泽维尔的到来，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地板，眼神木然无神。
泽维尔走到床边，将希思放在床上，然后拿起毛毯走到凯瑟琳公主身旁，将毛毯盖在她身上。
“天冷了。”他轻声说。
凯瑟琳公主任由他动作，目光就像一盏熄灭的灯。
“苏珊想让你换个房间住。这里很空旷，晚上会很冷。”
泽维尔自顾自地说着。
“如果你愿意到楼下住，苏珊会很高兴。”
听到苏珊，凯瑟琳公主愣愣地抬起头。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冷漠而呆滞。
泽维尔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会帮你提前生好壁炉。”
凯瑟琳公主又将头缓缓低了下去。
说完这些话，泽维尔回到床边，抱起希思转身离开。
希思缩在他怀里使劲挣扎，终于从他胳膊下面挤出一颗脑袋。
他一眨不眨地瞧着凯瑟琳公主。
突然，凯瑟琳公主抬起头，眼睛像一道蓝色闪电扫了他一眼。
他的心跳顿时停止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凯瑟琳公主唱的歌词，来自史诗《吉尔伽美什》第九块泥板，第四节。感谢在2022…05…0816：17：39~2022…05…0923：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松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回去的公主
◎回去的公主◎
凯瑟琳公主消失在门后。
希思缩回泽维尔怀里；心脏剧烈跳动起伏。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凯瑟琳公主。
她在半夜偶尔会起床，然后走下塔楼；在城堡内到处闲逛。每次希思都会跟上她；但她的直觉异常敏锐；总能察觉到希思的跟踪。
有时她转一圈就会回到塔楼，有时她则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这让希思感到异常困惑。凯瑟琳公主就像幽灵一样在城堡中飘忽不定；他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希思跟着泽维尔又回到城堡一楼。
这天晚上；希思睁开眼，又悄悄溜下了床。
但他刚跳上窗台打开窗户，泽维尔就睁开了眼睛。
“你要干什么？”
冷不丁听到他的质问；希思浑身一抖；慢慢地转过头。
泽维尔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希思坐在窗台上，扭头朝外看，窗户已经被他偷偷打开；吹进一股股凉风。
泽维尔起身下床；抓住他抱在怀里。
“你在看什么？”他站在窗前望向窗外。
黑蒙蒙的夜晚；寒风呼啸钻过山林；草丛和树梢在冷风中摇摆；窸窸窣窣，哀戚作响。
泽维尔站在窗前，放在他肚子上的手指冷得像冰。
希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泽维尔低头看了一眼，伸手关上了窗户。
他回到床上，抱着希思躺到了被窝里。希思感觉肚子被勒得紧紧的；有些喘不过气。
泽维尔没有入睡；希思根据心跳声判断出来。
他似乎很不安；希思听着他的呼吸，感觉比平时更加沉重。
他在担心什么？难道今晚有什么事要发生？
希思陷入思绪当中，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晚一直在心底徘徊。
难道是凯瑟琳公主要出什么事？想到这里，希思心里浮起沉重而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年，凯瑟琳公主会去世，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时间节点应该就要到了。
那么，凯瑟琳公主是如何而死？也许找到这个答案，他就能解开整个谜团。
想到这里，希思就免不了有些急切，想要立刻登上塔楼去看凯瑟琳公主的情况。
可是泽维尔紧紧抱住他，丝毫都不松开手。就这样捱到快天亮，泽维尔起床穿衣出门。
外面天还很黑，泽维尔没有拿蜡烛，抱着希思走到了后花园。
杂草疯长，在寒风下翻涌，涌出一层潮湿的薄雾和寒霜。
泽维尔坐在台阶下发了会儿呆，希思静静窝在他怀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心里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日出，天亮。阳光刺破清晨的雾气，由淡金色变得愈来愈深。
雾很大，他们站在地面，抬起头朝天上望。
云雾缭绕，黎明的光线若隐若现，沿着浓雾朝世界徐徐铺展。
希思睁大眼睛，拼命朝塔楼上看，但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他什么都看不见。
雾浪在塔楼周遭涌动，日出持续了一段时间，雾气也随着日出缓缓变淡。这时，希思发现塔楼阳台上出现一个飘渺模糊的身影，这让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凯瑟琳公主没事，她今早又出来看日出了。
泽维尔当然也看见了她，他望了她一会儿，抱着希思转身离开。
然而，他们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一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声音如惊雷蹿进耳朵，让希思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一种可怕的猜测霎时出现在脑海，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耳朵里持续回荡着嗡嗡的低鸣。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也许泽维尔也是如此。
然后，他们听见了苏珊凄厉的尖叫。
希思从泽维尔怀里挣脱，掉头拼命朝塔楼的方向跑。他顾不上身后的泽维尔，飞一般地奔跑到塔楼下方。
穿过地面的薄雾，他看见了苏珊的背影，看见了地面躺着一个洁白的人影。
“哦、哦！神、神呐、老天啊！公主……”苏珊掩面痛哭，身体剧烈地抽搐，连话都连不到一起了。
希思走到她们身边，凯瑟琳公主头上和身下都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融化了草地上的寒霜，看起来惊心动魄。
脚步声靠近，希思抖了抖耳朵，抬起头，看见泽维尔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希思感觉他此刻就像被一层冰凉刺骨的寒雾笼罩了。
“哦！天呐！殿下，公主、公主她……”看见泽维尔，苏珊的嘴唇哆咦起来，泪水已经爬满了她的整个脸庞。
泽维尔看着她，然后移动视线，落到凯瑟琳公主身上。
凯瑟琳公主还在呼吸，依稀还有意识，似乎是感受到泽维尔在看她，她非常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公主！”看见她醒过来，苏珊发出惊喜的抽噎，身体的颤抖更加猛烈了。
“公主，我去喊医生来！你坚持一会儿！我可怜的公主啊！”苏珊哽咽地说着，起身就要去喊人，但凯瑟琳公主却抓住了她的手。
凯瑟琳公主摇了摇头，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做出这个动作已经用光了她的全部力气。
她脸色惨白，身材消瘦，躺在地上都快融入那层白雾中了。
“公主……”看见她哀求的眼神，苏珊攥住她的手，发出压抑的抽泣。
凯瑟琳公主看了看她，接着转动眼珠，瞥见了伫立在一旁的泽维尔。她深深看了泽维尔一眼，又看向站在泽维尔脚边的希思。
希思心底泛起一阵抽搐的刺痛。
凯瑟琳公主垂下眼睑，张开嘴，声音十分虚弱：“啊……”
“什么？公主，你说什么？”苏珊急忙靠近她问。泽维尔也走近了几步。
“把……”凯瑟琳公主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我……葬在……我那……棺材……里……”
一听这话，苏珊的泪水夺眶而出。
“说什么傻话！公主，你看看殿下，他还没有长大，你怎么能抛下他离开……”苏珊嚎啕大哭道。
凯瑟琳公主抬起眼皮，看着她，眼角也划过一滴泪水。她微笑起来，笑容悲伤极了，就像一个幻灭的泡沫。
“我……终于……能……回去了……”
她的声音太轻了，这句话就像一阵轻风融化在了冰冷的空气里。
苏珊听着她说这些话，泣不成声。凯瑟琳公主嘴角依旧噙着微笑，脸上露出了希思从未见过的神情。
她流着泪，脸上泛起一股潮红，仿佛回忆起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天真岁月。她嘴唇嚅动，“纵、纵然要有……悲伤……”沙哑的声音从她双唇间飘了出来，但这次她却未能把它唱完。
“悲伤、悲伤……和痛苦……”凯瑟琳公主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