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间的花洒都不太好调温，蒋书律皱着眉头摆弄好半天。
突然听到了唐约的笑声。
被他放在洗手台上的青年刚才被冷水喷了一脸。
沾了水的刘海贴在额头，越发衬得这张脸漂亮异常，笑得却有些稚拙。
蒋书律：“你笑什么？”
唐约身上都是酒味，像是酒入喉后那股味道散了出来，又像是唐约本身的味道。
散在逼仄的洗澡间，几乎要把蒋书律拖进这个宛如流星的外星人包围圈。
唐约：“你好像那种开保险箱的小偷。”
蒋书律都被他逗笑了：“想象力真丰富。”
唐约：“队长为什么要开我的保险箱呢？”
蒋书律：……
真的够醉的。
说完唐约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湿了的袖子。
眼泪又流了下来。
蒋书律顿时无措起来。
他捧起唐约的脸，也顾不上调好的花洒已经喷出了水，热气都在窄小的空间散开来。
唐约的脸被蒋书律捧着，下一秒他狠狠抱住蒋书律的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也抽噎，呜呜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
有蒋书律难以忽视的想念、绝望、委屈。
是听了一耳朵的痛苦絮语。
水声哗哗，落在地上，无可避免打湿了蒋书律的衣摆。
唐约被蒋书律按着洗澡，热水舒服得让他的哭声都顿住了，醉得不省人事的青年絮絮叨叨，只会喊蒋书律的名字。
书律哥。
队长。
哥哥。
唐约：“我好痛。”
蒋书律的手指按在唐约腹部的伤疤，他明明记得唐约这个地方之前完好无损。
演出的时候露出薄薄肌肉都格外好看。
唐约的腰一如既往地细。
蒋书律还记得某次唐约的舞台造型是有腰链的，银质的装饰品在光下如同星河流淌，随着呼吸起伏，引得无数粉丝尖叫。
现在那里却有一道长长的疤，即便不明显，但也看得出有些年头。
陌生的触感落在上面，唐约下意识地瑟缩，想要拿开蒋书律的手。
蒋书律：“这是什么？”
他看向唐约，对方眼神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水痕，一瞬间让蒋书律有种这个人爱了自己很久很久的——
错觉。
唐约抓着蒋书律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
他露出了一个笑，有点固执的温柔，还有点得意：“是小咩住过的痕迹。”
第18章 我的秘密
这句话让蒋书律心跳大乱。
但他再问的时候唐约却怎么也不细说了，直到蒋书律洗完澡把对方带出来，靠在肩上的唐约也是重复着—— 这是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唐眠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的妈妈，到底是谁？
蒋书律给唐约洗个澡洗得自己浑身湿透。
节目组无情地切了仿佛被门挡在外面的观众的镜头，愣是让直播间的观众看了二十多分钟姚黎心带孩子。
「怎么还没分屏啊！洗个澡洗好久哦。」
「我还想听个响呢。」
「哦哦哦分了！！蒋书律……你不如也洗个澡算了。」
「早上是不是粉丝出过他穿搭啊，私服都贵得离谱……现在……」
「唐约怎么能喝成这样，笑死了，这才刚开播啊！！」
「蒋书律是觉得自己湿了不能抱唐约了吗？」
「唐约真的和以前一样粘人，要是清醒的话绝对不会这么粘蒋书律吧。」
「哈哈哈跨门槛都那么费劲，真可爱。」
蒋书律进屋把外套扔在一边，也顾不上自己裤子也湿了，先把头发吹得差不多干的唐约塞进了被窝。
做了二十二年豪门继承人的蒋书律头一次意识到给人洗澡还如此麻烦，甚至有种自己有这么的大儿子的错觉。
此刻很多问题缠在他心里，情绪也混杂在一起，几乎让蒋书律不知道怎么面对唐约。
他有一个很荒唐的猜测，但不知道怎么去问。
那等唐约清醒、或者状态好一点的时候问？
问那年那天的那一次，是不是我的梦，如果不是，为什么你要躲开？
这要怎么问，横看竖看都……
特别失礼。
如果你肚子上那道疤真的是因为……
蒋书律简直不敢想象唐约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的。
唐约进入组合的时候本来就不大，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饭就能活下去的类型。
虽然失忆没让他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但很多方面又显得特别怪异，仿佛是彻头彻尾没见过世面的那类人，看路边有人烙个鸡蛋灌饼都觉得厉害，更别提看到印度飞饼，差点要大声鼓掌。
连柳汐潮也提过，唐约是个奇怪的人。
更奇怪的是，唐约除了表现出动物植物食物的高度好奇，还是一个没什么物欲的人。
他们干演艺圈的，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
享受高人气，被追捧，喜欢表演，喜欢被人围着，喜欢一次次登顶的那种快感。
鲜花掌声之后是金钱和想要的东西。
物质能撑起爱好，他们都是真心喜欢表演，也有梦想，也会在获得报酬后去大肆消费。
姚黎心喜欢买车，柳汐潮喜欢买首饰。
他俩总说真是奇怪，队长你从小到大不缺钱，不像我们这么兴奋很正常，但唐约不是之前生活都很困难吗，也没见他想要什么。
唐约几乎不网购，工作人员给什么就吃什么，也不会说我要换一份好吃一点的。
经历过飞来横祸的少年人世界里好像没有「喜欢」和「更好」，唐约像一株静默的植物，只会安然地完成光合作用。
蒋书律尚且还有叛逆的履历，对比之下唐约都不太像个人。
有一次姚黎心就直说了，倒在沙发揉着看杂志的唐约的头发，说你真不像个人。
柳汐潮砸了一个抱枕过来，说你怎么骂人呢？
喝着草莓牛奶的唐约看着杂志上蒋书律的专访，嗯了一声：“我就是外星人啊。”
他说得一本正经，把姚黎心逗得笑出了声。
柳汐潮哇了一声：“所以外星人有什么梦想呢？”
唐约：“现在的生活就让我很满意啦。”
他不仅无欲无求，而且很容易满足。
训练不小心扭伤，姚黎心递过来一瓶冰气泡水就足够开心好半天。
好像以前压根没喝过这些一样。
蒋书律很少参与这样的对话，因为他发现自己突然出声都会惊扰唐约，让好不容易出壳的唐约又缩了回去。
所以大部分蒋书律都只能悄悄地观察对方。
比起训练，唐约更喜欢出去活动。
比起粉丝送的零食，唐约更喜欢花，每次都迫不及待地去接。
唯独不喜欢香菜，之前收了一捧香菜愣了好半天。
一脸震惊地说这东西还能当成花束送吗，嘀嘀咕咕吐槽西蓝花都比香菜好。
现在的唐约还喜欢花吗？
蒋书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值得追捧，抛开蒋家的标签，他还剩下什么呢？
三年的男团生涯让蒋书律找回了自己的一部分，也算完成了儿时关于生母的愿望。
但五年的彻底继承又让他的那一部分重新剥离开了。
*
现在是晚上九点，唐约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初秋的夜晚有点冷，蒋书律关上窗，就拉了一支凳子坐在床边看唐约。
男人似乎无所谓这房间的好几个摄像头，也不在乎自己注视被千万人盯着。
反而坦荡得让旁观者觉得不太好意思。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打扰他了。」
「完了，我也有这种感觉。」
「蒋书律你不怕感冒吗？」
「为什么我突然就有一种他好爱他的感觉？这才刚开始啊！快来个人把我掐醒。」
「只有我期待明天唐约的反应吗哈哈哈哈」
「这么大了还要队长给他洗澡真的好好笑。」
唐约睡得并不安稳，还很不安分，被蒋书律塞进去的手还要伸出来，去拽一拽蒋书律的手，像是要抱到胸前。
蒋书律都有点受宠若惊。
放在以前这种待遇压根轮不到他。
他有很多想问的，但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蒋书律刚要站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姚叔叔我可以自己洗澡的，不用你帮忙啦！”
姚黎心的声音吊儿郎当：“真的假的，姚宣雨还要我帮忙，不然洗得到处都是，擦都擦不干净。”
然后是姚宣雨生气的反驳：“我六岁了！才不用你帮忙，要是擦不干净我就是小狗！”
观众也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看了眼睡着的唐约，又看了看院子里为了表示自己非常独立，还给姚黎心表演了精湛系鞋带技术的唐眠。
「小孩比爸爸成熟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儿子都不用别人帮忙洗澡啊！」
「唐约明明不是搞笑人设，但真的好好笑。」
没多久唐眠就过来了，小朋友跨这么高的门槛有些困难，羡慕地看了眼走过来的蒋书律的大长腿。
小家伙抬头看了蒋书律一眼，又看了眼里面的唐约，注意到爸爸似乎睡着了，小声地问蒋书律：“叔叔，我爸爸洗澡了吗？”
姚黎心站在一边接受侄子挥舞的拳头，小家伙很生气姚黎心诋毁他洗澡要人帮忙。
但姚黎心完美贯彻了什么叫看热闹不嫌事大，又纠正了一遍唐眠的称呼：“不是说叫书律爸爸的吗？”
之前蒋书律只觉得姚黎心是开玩笑，但看对方老强调，也品出了点不同寻常。
他看了眼姚黎心，姚黎心笑嘻嘻地耸肩。
他本来就是明朗灿烂款的，随手扎在脑后的头发绳和耳饰还是同款，看得蒋书律越发觉得他心里有鬼。
蒋书律：“我没你那么大儿子。”
姚黎心：……
「蒋书律还挺幽默。」
「姚黎心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啊！！」
「合理怀疑他也在嗑。」
「好想知道什么顶流男团の秘闻，姚黎心你能不能开个匿名贴回答问题啊。」
但现在不好问，蒋书律低头回答唐眠的问题。
“他洗完澡了。”
唐眠注意到蒋书律湿漉漉的裤子，道了个歉：“对不起哦书律爸爸。”
蒋书律：“你这么喊我，你爸爸会不高兴的。”
他看了眼里面的唐约，说：“那小咩你看看你爸爸去，我先去洗个澡。”
唐眠长这么大没接触很多人，唐约这个爸爸实在和绘本里常规的爸爸不一样。
去一次集市比唐眠还好奇那些鸡鸭鱼鹅。
看别人刮鳞片都能看得兴奋无比，但等唐约回家跟着视频学，一无所成，还被爆开的鱼胆苦哭了。
唐眠都很好奇唐约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养大的。
好像自己的出生很难为唐约一样。
唐眠对男人的认识一开始是唐约，血缘关系的父亲，隐匿不能说的母亲。
哪怕唐约偶尔察觉到自己的小孩好像有点过于聪明，但都没怀疑过唐眠是知道自己的秘密的。
比如腹部的那道疤，唐眠问的时候唐约说是以前受的伤。
唐眠又问什么时候受的伤，很疼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这个小爸爸编理由都编好久，而且第二次唐眠问起来，唐约给的理由还不一样。
也不怪蒋书律觉得唐约笨笨的，在唐眠眼里唐约也是这样。
笨拙又真诚，让五岁的小孩都觉得爸爸好像根本没被人好好宠爱过。
偏偏又要费尽心力地来照顾一个人类幼崽。
梁奕一年会来很多次，她也对唐约的自理能力非常不放心，最开始还找了个照顾唐约的人。
但唐约实在太不爱说话了，也不喜欢家里多一个热情的保姆。
梁奕让人送了很多育儿东西和小朋友爱看的东西，发现唐约给小孩讲绘本还能自己讲睡着。
变成小朋友自己在看。
还好孩子像另一个爹。
蒋书律如果不走家族的路，搞不好在学术圈都是天才。
梁奕和唐约又不一样，他会给唐眠讲很多外面的事，然后给他讲自己印象里的唐约。
让小朋友对自己的父亲有充分的认识。
视频里歌声清澈的少年，万人的演唱给唐约点起的蓝色灯海。
那是唐眠没接触到的，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与众不同，独一无二，很有魅力的爸爸。
他也认得出一个画面里那个主心骨，面容英俊又贵气，是留长发好看到万人尖叫的蒋书律。
和唐约看照片会看很久的那个人长得一样。
现在唐眠见到了蒋书律本人，就是没由来的喜欢，没由来的亲近。
他也乐得让对方照顾唐约。
小朋友摇头，“小约不会不高兴的。”
蒋书律和他说话总是弯腰，要么就是蹲下，再么就把唐眠抱起来。
唐眠隐隐知道，这可能也是他的爸爸。
但小约不想让自己知道。
那就先不知道好啦。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