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曜:“……”
吞吞翻身爬向叶云轻,嘟囔道:“大爸爸坏,我要跟爸爸睡。”
他被程景曜一打岔,倒是不再刻意叫叶云轻“妈妈”了。
“那你睡这里。”叶云轻拍拍自己的枕头,又看向盛云霄,“云霄睡吞吞旁边可以吗?”
盛云霄点头,脱掉鞋子爬上床。吞吞拍拍自己的另一侧,“哥哥睡这里。”
盛云霄微顿,仰头看向那一侧的程景曜。
四目相对:“……”
程景曜迅速起身,“你睡这里。”然后自己挪到床的另一侧,挤到叶云轻的旁边。
于是又像昨晚在酒店那样,盛云霄…吞吞…叶云轻…程景曜四个人从左到右躺下。
吞吞滚进叶云轻怀里,程景曜也一条胳膊搭在叶云轻腰上,从后面抱着他。
盛云霄和叶云轻对视一眼,眨眨眼:叶叔叔辛苦了。
吞吞今天晚上没有要求听睡前故事,而是揪着叶云轻的睡衣轻声问:“爸爸,你们在哪里捡到我的?”
叶云轻和程景曜呼吸一滞,躺得笔直的盛云霄也睁开眼睛,诧异地看向吞吞。
“嗯?爸爸?”吞吞抬眸看向叶云轻。
叶云轻拍拍他的背,缓缓开口:“……吞吞、吞吞不是爸爸捡到的,是……是你的爸爸妈妈……生病了,去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办法照顾你,所以把你当做最珍贵的礼物,送给了我和你大爸爸。”
吞吞支起脖子看向程景曜:“真的吗?”
程景曜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真的,世界上哪里有地方可以捡到我们这么可爱的吞吞。”
吞吞躺回枕头上,又揪揪叶云轻的衣服,“那、那我的爸爸妈妈,和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爱我吗?”
叶云轻:“当然。”
吞吞再次求证:“我是爸爸妈妈给爸爸和大爸爸的礼物?”
叶云轻:“对,最珍贵的礼物。”
吞吞咧开嘴笑了,往叶云轻怀里蹭了蹭,“爸爸抱。”
叶云轻轻轻搂住他,程景曜伸长胳膊将他和叶云轻一块搂住,拍拍他的背,“睡了宝贝,晚安。”
吞吞:“爸爸晚安,大爸爸晚安,哥哥晚安。”
叶云轻、盛云霄:“晚安。”
……
累了一天的两个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叶云轻却闭目难寐,思绪一下子飘到四年前,呼吸渐渐沉重。
“睡不着?”程景曜轻声问。
“……嗯。”
程景曜顿了顿,撑着胳膊起身,拾起他抱着吞吞的手,让吞吞脱离他的怀抱。
“干嘛?”叶云轻用气声问他。
程景曜却下床,将他打横抱起,朝门边走去,轻声道:“老婆开一下门。”
叶云轻捶了他一下,打开房门。
程景曜将他抱到餐厅吧台上坐着,圈住他亲了一下,“等我一会儿。”
叶云轻脚趾蜷了蜷,看着他去出厨房拿了两个红酒杯,又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
啵——一声轻响,程景曜打开酒塞,给他倒了一杯红酒:“喝一点,助眠。”
叶云轻仰头直接灌下一杯,在程景曜开口劝阻前捂住了他的唇,然后伸手勾住程景曜的脖子,倾身缓缓靠向他。
程景曜揽住他的腰,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彼此都没有吭声。
四年前,他们高考结束,刚确定关系,程景曜提议去毕业旅行。
他们去了国外,租车自驾游,走的是最著名的风景线公路,很浪漫的故事,很浪漫的开始……
却遭遇了很残酷的打击。
他们在一处僻静公路遭遇山地滑坡,车子翻到山下,几乎整个被埋了起来。
程景曜磕破脑袋血流不止,渐渐失去意识。
再次睁眼,是叶云轻砸碎车窗玻璃将他挖出来,捂着他的伤口让他别睡,可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手机和平板从车里翻出来的时候已经进了水无法打开,叶云轻满手血污,凄惶无助,父亲在泥石流灾害救援过程中丧生的先例让他后怕不止,浑身冷得发抖。
他翻到包里干净的衣服包住程景曜受伤的脑袋,背起失血昏迷的他往公路的方向爬。
程景曜不知道他背着自己走了多久,又摔倒了多少次,只知道再次醒来已经过了两天。
他们在医院,他头上缝了针,身上稍微有些擦伤。
可叶云轻浑身是淤青和擦伤,右腿小腿至踝骨多处断裂错位,却背着他一路求救,一直一直没有将他放下。
那是一段只有叶云轻清楚的记忆,可他醒来后只字不提,只问医生,他的腿能不能好。
得知复原情况会影响他日后行走,基本没有可能再跳舞,叶云轻脸色瞬间惨白,眼底期待的光芒逐渐熄灭。
程景曜在病房外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恨不得拿自己的腿去换,却依旧是徒劳。
他们转院到那个国家最好的医院,楚岚也急匆匆赶过来,四处联系权威专家,研究给叶云轻做手术的方案。
可即便切开目前勉强拼好的骨头,植入钢板钢钉接骨正骨,复原如初的概率也只有30%,回到舞台的概率更是渺茫,甚至一有不慎,叶云轻要依靠植入的钢钉才能勉强行走。
叶云轻不吭声,也不愿意做手术。程景曜和楚岚轮番劝他也不点头。
程景曜脱力地靠在楼梯间角落,对着赶来的程景暄哽咽落泪:“我可以为自己的年少轻狂和自以为是付出代价,可这个代价不能是云轻……”
“不能是他的健康,他的未来,他的梦想……”
“他跳了十四年的舞,怎么能……怎么能为了我,变成这样?”
“哥,我真的……宁愿我们没有在一起,宁愿他不爱我。”
程景暄揽住他的肩拍了拍,哽咽道:“我再找找专家,一定会有办法。”
“景曜,你得陪着他,陪他振作起来。”
程景曜洗了把脸回到病房,叶云轻刚挪到轮椅上,护工在给他换床单。
他背对着窗,背着一身阳光,脸色却那么苍白,眼神黯淡,毫无神采。
程景曜走到他面前蹲下,“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叶云轻怔了下,抬手轻抚他的眼角,嗓音干涩地开口:“你哭了?”
程景曜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嗯,伤口疼。”
叶云轻哪里不知道他胡乱找借口,但还是按着他头顶看了看纱布盖住的伤口,“没出血。”
程景曜视线落在他打着石膏的右腿上,心脏猛地揪紧,眼睛瞬间发红。
为了不让对方看见,他立刻起身绕到轮椅后方,“走走走,去晒太阳。”
叶云轻没拒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离开病房。
这个城市的夏天气候很温和,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医院花园里的玫瑰和喷泉也很好看。
程景曜陪他在花园里待了半个多小时,见他有些犯困了,才推着他往回走。
住院部一、二楼是儿童病房,等待电梯的过程中,从儿童病房走过来两个护士,看到黑发黑眸的他们愣了下,继续低声用她们的语言交谈。
“昨天送来那个孩子好像也是东方人。”
“怪不得一直没有福利院来接收,他会被遣返吗?”
“估计不会,听说他爸妈拥有我们国家的国籍,但是一个病逝,一个车祸去世,没有人照顾他。”
“他没有其他家人吗?”
“好像没有,就算有,估计也负担不起治疗他的费用。”
“确实,他的病要尽快手术,后续还需要昂贵的疗养费,必须要有愿意接收他的福利院申请儿童救助金才能进行。我们可以募捐吗?或者以医院的名义申请救助金?”
“募捐当然可以,但是医院能申请到的救助金太有限了,我们现在也只能尽可能维持他的生命体征,也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太可怜了,他长得很可爱,真希望有人愿意领养他。”
“别想了,一个重病的黄种人孩子,在这里的福利院并不会受欢迎。”
电梯到达,两位护士走进去,程景曜却没动,护士疑惑地问他们是否要搭电梯,他才想推轮椅进去。
却发现推不动。
叶云轻握住了轮椅刹车,看向电梯里的护士,哑声用她们的语言问:“请问,你们刚刚说的那个孩子,在哪?”
第50章 官宣第五十天
程景曜推着叶云轻去看那个孩子。
隔着儿童加护病房的探视窗; 他们看到那个刚满十个月的孩子只有小小一只,孤孤单单地躺在病床上沉睡。
他脑门上扎着置留针输着液,脸上戴着呼吸面罩; 身上连着心电图机,四肢缚着避免他乱动碰掉针头或呼吸面罩的束缚带; 肚皮随呼吸微弱地起伏着,心脏缓慢地跳动; 艰难地维持着生命。
他的皮肤很白; 五官稚嫩和小巧; 睫毛又翘又长; 眼睛轮廓很大,可以想象睁眼时会有多可爱。
偏偏小脸没什么血色; 脆弱得像易碎的瓷娃娃。
“他患的是一种遗传性心脏病,听说他的母亲就是因此去世的。”孩子的主治医师道。
“他现在状态不太好,越早动手术越好; 虽说因为抵抗力弱,手术失败的可能性高; 但成功后恢复健康的概率也大,错过最佳时机……他很难平安长大。”
病床上的孩子的小腿动了动; 似乎睡得不是很舒服,然而束缚带不予许他肆无忌惮的翻身; 他轻轻挣扎; 皱了皱小脸; 又平静了下去。
叶云轻:“他……没有家人了吗?”
医生:“根据他父母的身份记录,这个孩子目前举目无亲。或许; 我是说或许; 你们两位打算收养他吗?”
叶云轻怔了下; 低头:“抱歉,我……我没办法照顾他。”
他才十八岁,哪怕性向为同性,也还没有想过领养孩子的事情。和程景曜在一起之后,楚岚偶尔提起,也只是让他们四十岁之后再考虑。
四十岁,多么遥远的事情。
可如今,他的人生突然断裂,如何熬到四十岁都成问题,如何再对一个孩子负责?
“那真遗憾。”医生道,“不过,以你们二位的年龄和国籍情况也可能无法领养他,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话音刚落,病房里的孩子突然咳嗽两声,小小的身躯剧烈起伏着,心电图机、呼吸机同时报警。
医生立刻冲入病房检查他的情况。
叶云轻的心猛地提起,下意识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双脚刚一用力就跌坐回去。
“云轻!”程景曜急忙在他面前蹲下,“怎么样?疼不疼?”
叶云轻咬着下唇脸色煞白,垂眸一言不发,撑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却微微颤抖。
程景曜顿时哽住喉,轻轻抓住他的手,“云轻……”
护士台的护士发现警报急忙跑过来,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跑进病房拉上了探视窗的窗帘。
叶云轻看着那蓝色的窗帘,深吸一口气,抽回被他抓着的手,转动轮椅调整方向,嗓音冷冷清清:“回去了。”
半蹲的程景曜失力,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垂于膝头,慢慢紧握成拳。
比起叶云轻对那件事缄默不言,他宁愿叶云轻“挟恩图报”,向他索取,向他撒气,甚至骂他怨他,后悔救他。
他心头绞痛,狠狠搓了搓头发,突然起身追上去拦住叶云轻,撑着轮椅扶手将他圈住,认真道:“我们出钱给他做手术,如果、如果成功了,我们也做手术,好不好?”
叶云轻眼睫微颤,抬眸看向他,眼里隐有泪光:“如果失败了呢?”
程景曜呼吸一滞,半蹲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服他也说服自己:“不会的,你刚刚也看到了,他那么努力地呼吸,想要活着,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能活下去。”
他红着眼,近乎哀求:“我们也试一试,好不好?”
叶云轻含泪苦笑:“即便我变成瘸子,你也不介意?”
程景曜的回答是直起身吻他的眼睛,勾唇笑得决然:“那我就打断左腿陪你,我们互相搀扶着,白头到老。”
傻子。
叶云轻弯弯眼睛笑出泪花,轻轻回握他的手。
于是,程景曜掏钱给那个孩子安排手术,叶云轻也开始参与专家给予的关于他的手术方案的讨论。
程景曜每天都推着叶云轻去楼下看那个孩子,在他手术前,还穿上无菌服到病房里握过他的小手,轻声鼓励他。
那天那个孩子睁开了眼睛,剔透的眸子好奇地看着他们。
或许是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又或者只是天真而懵懂的本能,他咧开嘴露出稚嫩的小乳牙,朝他们笑了笑,颊边有一双浅浅的酒窝。
叶云轻心头一颤,鼻尖微酸,第一次体会到了幼小生命的柔软和珍贵。
一周后,那个孩子手术成功了。
他被送入ICU观察了一周,生命体征趋于稳定,那颗幼小的心脏健康地、顽强地、生生不息地跳动。
叶云轻隔着探视窗眼眶湿润,程景曜俯身从背后抱上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