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曜。”程景暄打断他，拍拍自己身旁的沙发，“坐下说话； 你一个人居高临下地杵着做什么。”
程景曜对大哥的话还是听的； 只不过没有在他和程徽旁边坐下； 抬脚拐到正在泡茶的叶云轻身边； 故意坐得离程徽老远。
程徽眼神微暗； 刚要开口，叶云轻递了一杯茶过去； “爸喝茶。”
被堵了话头的程徽：“……”
程景曜压根没看他； 给大哥大嫂递了茶； 问他们这次回来待多久，今晚住哪里。
程景暄抿了一口茶：“我们待差不多一个礼拜； 给你过完生日就回去。今晚回老宅，已经让人提前收拾好了； 明天接咱妈回家来吃饭。”
大嫂Mia金发碧眼； 典型的西方美人； 用略带口音的中文说：“我还想到处玩一玩，你们上次录节目那个村庄就不错。”
程景曜点点头，“大嫂想去的话，我给你们安排。”
Mia微笑：“谢谢。”
程景暄又道：“爸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留在老宅修养，你帮忙安排一下靠谱的家庭医生和护工，经常过去照看一下爸。”
程景曜表情微讶，看了程徽一眼，收回视线抿了口茶：“行。”
其实联系家庭医生和护工的事程景暄不是不能做，但是一来跨国沟通起来毕竟麻烦，二来则是他也有意让程景曜和父亲缓和一下关系。
有些事他没有立场劝，但总还是希望父亲和弟弟的关系能缓和，不说冰释前嫌，至少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程徽见小儿子答应，心底有几分高兴，假装不在意地吹了吹茶，“你们经常带吞吞回来吃个饭就行。”
他要是直接说让他们回来住两天，小儿子肯定不答应，但是带孙子过来陪他吃个饭，多玩一会儿不就顺理成章住下了。
程景曜没应声，叶云轻也跳过这个话题，问：“爸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安排您做个全面体检？”
程徽放下茶盏：“老毛病了，肝和心脏都不太好，一检查就让我住院。”
叶云轻皱眉，这听起来已经挺严重了，“那还是要查一查，您先休息两天，倒倒时差，我们周一去体检。”
程徽自动把他的关心和体贴当做也是小儿子为他着想，这样心里会稍微好受些，“那就麻烦你们了。”
程景曜却微微蹙眉，问：“你自己身体都这样，怎么照顾那个孩子？”
程徽顿了顿，“正好，我也想跟你们商量这事。”
*
儿童房里，吞吞忙着给哥哥姐姐展示上次楚岚带他去买的礼物。
他的儿童房面积很大，刷着浅绿色的环保漆，有一面墙还绘有雨林和小动物。
房间里除了床柜、书架、小书桌，还有一个专门的“娱乐区”，夏天铺着柔软的海绵垫，冬天铺着地毯，搭着小帐篷，摆着一个又一个玩具收纳箱，墙内还嵌着一排收纳柜。
吞吞撅着小屁股从收纳柜里翻出一个又一个礼盒，“姐姐的小裙子，高达……哥哥的赛车，棒球服……”
程予乐、程予希拆着礼物，疯狂惊呼：“OMG！I like this very mud this！”
吞吞被他俩的大嗓门惊得一愣，因为听不懂，歪歪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站在一旁的盛云霄轻声为他解答：“他们说很喜欢。”
程予乐和程予希这才从礼物中抬头，“Right！我们超级超级喜欢，谢谢吞吞。”
程予希跑过来抱住吞吞，在他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又激动地比着裙子转圈圈。
被偷袭的吞吞眼睛瞪得大大，脸蛋发烫，懵懵地用手背蹭蹭被亲过的地方，愣了一会儿，才抿抿唇害羞一笑。
他一双甜甜的酒窝微微陷落，小奶音略带几分羞涩：“不客气~”
盛云霄看着这一幕，莫名牵了牵唇角。视线落在吞吞圆润的脸蛋上，又觉得有点不卫生，指尖微动，想帮他擦一擦。
害羞的吞吞踮踮小脚，原地踟蹰两下，又跑向自己的衣柜：“我还有一个礼物——”
在刘姨的帮助下推开衣柜门，他再次撅着小屁股钻进去，拽出一个小衣篓。
双胞胎兄妹和盛云霄走过来，看着吞吞从里面拿出两顶帽子，笑容灿烂递给双胞胎兄妹。
“这是我最喜欢的帽子，哥哥一个，姐姐一个，我也有一个。”吞吞分完，把自己的帽子也翻出来戴上。
他喜欢各种各样的帽子，也喜欢把它们和好朋友分享。
眼前三顶帽子上都有卡通手绘图案，风格相似，内容和颜色略有不同，但一看就是同款。
“Wow！So cute！”程予乐和程予希也非常喜欢，纷纷把帽子戴上，挤到落地镜前照镜子。
盛云霄抿了抿唇，有点羡慕。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兄弟姐妹可以这么快乐。
不对，程予乐和程予希也是兄妹，但经常闹矛盾，一路上已经好几次了。
“Lu，我想跟你交换，我更喜欢你那顶。”
“NO，Nico，我也很喜欢这顶。”
“换嘛！”
“不换！”
“换！”
“NO！”
看，又吵起来了。
吞吞惊呆，急忙伸出两只小手拉开“吵架”的哥哥姐姐，“别吵别吵，不许吵架！”
刘姨也上前制止：“别急别急，这些帽子的小票和标签都完好，不喜欢的可以拿到柜台去换。”
双胞胎的中文还不太熟练，就听懂了一个“换”字，表情不解地看向刘姨。
刘姨想用英文再说一遍，可她虽然有意在学，目前却还没办法熟练地开口，正在措辞，突然听到一道清清冷冷的童声，言简意赅地翻译了她的话。
“Youge this hat at the store。”
双胞胎恍然大悟：太好了！Wait！Leo的中文竟然比他们好？！
双胞胎四目震惊。
吞吞目瞪口呆：哥哥好厉害！
也不怪吞吞不知道，他上的幼儿园虽然有双语教学，但主要还是培养氛围和兴趣，不是实打实的学。刚刚小班毕业的他只会ABCD字母歌和apple、apple、banana，除此之外能掌握的就不多了。
这会儿听到盛云霄这么流利的语调，吞吞不禁露出惊讶又崇拜的眼神。
盛云霄被他这样看着，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另一边，程予希拿着手里的帽子看了看，又觉得向日葵的图案也很好看，有点不舍得换，开始跟哥哥商量把两顶帽子换着轮流戴。
程予乐不情不愿地跟她讲条件。
吞吞见哥哥姐姐飞快地用外语沟通，又开始听不懂了，挠挠脑袋看向盛云霄，摸到头顶的帽子，又看看盛云霄的头顶，动作突然一顿。
他忙弯腰在衣篓里翻找，又拿出一顶帽子，递给盛云霄：“我有两个，送一个给你。”
“送我？”盛云霄微愣，接过这顶帽子。
“对呀。”吞吞两手摸摸自己的帽檐，眼睛往上游移着，语气有一点点心虚，“我不知道你会来，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只能把这顶帽子送给你了。”
盛云霄看着这顶帽子，又看向吞吞头上那顶，二者都是天空图案，区别是吞吞那款是天蓝色的晴空，他这顶是深蓝色的星空。
他低头把帽子戴过头顶，低声道：“谢谢。”我很喜欢——他在心里补充到。
原来不是有兄弟姐妹就好，是有这样可爱温暖的弟弟才很好。
不觉得他孤僻，不觉得他冷漠，不会孤立他，无视他，会主动拉他的手，带他一起玩，跟他分享礼物的弟弟。
“我还有好多车车！”吞吞突然道，拉起盛云霄和程予希的手往门边跑，奶奶送他的车子都在客厅的玩具区放着，可以拿来跟大家一起玩。
他踮脚打开门，拉着哥哥姐姐往外走，却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大爸爸大声说话的声音。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吞吞愣了下，停在原地，紧跟着听到爸爸的声音：“爸，我们已经有吞吞了。”
然后就听爷爷说：“我知道，我这不是想着多个孩子多个伴吗？云霄跟着我一个老头子肯定孤单无趣，这边吞吞也是一个人，正好可以互相做个伴。”
程景曜声音骤冷：“互相做个伴？你说得轻巧，是不是真以为照顾孩子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程景暄也道：“爸，这事儿确实不合适，景曜和云轻工作都很忙，照顾吞吞已经很吃力了。”
程徽的声音逐渐底气不足：“要是照顾不过来，老宅的张婶也可以过来帮忙，她本来就是我请回来帮忙照顾孩子的。”
程景曜讥讽一笑：“是，孩子交给保姆，那还要你干什么？”
程徽面色一僵，哑口无言。
程景曜忍着怒气强调：“我再说一遍，我们家只会有吞吞一个孩子。如果你压根没有心对那个孩子负责，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他的家人，把他带——”
“咳咳！”刘姨终于听明白他们在吵什么，见程景曜话头不对，立刻重重咳嗽两声，打断了客厅的争吵。
空气顿时安静。
盛云霄垂下眼睫，藏住眸中的落寞与窘迫，拉着吞吞的手缓缓松开。
吞吞的小手却追上来，一把拉住他。盛云霄微讶，抬眸看向他。
只见吞吞秀气可爱的眉头微微皱着，疑惑地问：“爷爷是说，你要留在我家当小朋友吗？”
第34章 官宣第三十四天
叶云轻和程景曜听见吞吞的声音脸色微变； 立刻起身走向儿童房。
“吞吞？”
吞吞却只是瞥了爸爸们一眼，又看向盛云霄，拉拉他的手； “嗯嗯？你要留在我家吗？”
叶云轻和程景曜想否认； 因为他们答应过吞吞； 家里只会有他一个小朋友。
哪怕是暂时照顾一个孩子，他们也要考虑吞吞的感受； 以及自身精力能否同时照顾好两个孩子。
可他们没想到盛云霄也听到了这一切； 当着他的面； 他们没办法把这种“不欢迎”说出口。
盛云霄却轻声说：“我不留在这里，我去我表舅家。”
他看向程景曜：“我爷爷托程爷爷带我回来，是要把送我到我表舅家。”
程景曜和叶云轻微微一愣，转头看向程徽。
程徽叹了一声； 走过来隔着帽子摸摸盛云霄脑袋； 不提他所谓的远房表舅； 只道：“没关系； 这段时间爷爷来照顾你。”
盛云霄眼睫微颤； 抿唇不说话了。
他早该想到，如果这个素未谋面的表舅靠谱； 下飞机的时候就应该来接他，或者至少联系程爷爷； 说明没赶来的原因； 以及什么时候会来接他。
程爷爷这是没有办法； 才会想把他交给程叔叔； 或者带在身边。
盛云霄松开吞吞的手； 摘下帽子攥在手中； 抬头看向程徽：“谢谢爷爷； 我会联系我爸爸，不会打扰您太久。”
程徽：“不打扰。”
经过这阵子的接触，程徽对老友这个孙子的脾性也有了一定了解，他很聪明，早慧，寡言，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并不喜欢被当做不懂事的小朋友对待。
他撑着膝盖在盛云霄面前弯下腰，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请你不要介意我儿子们的决定，照顾你是我答应你爷爷的事，不是他们的责任。”
盛云霄看了程景曜和叶云轻一眼，点头，“我知道。”
他对两位叔叔没有不满，就是有点窘迫和失落，原来书上说的“寄人篱下”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精力照顾他，保护他，爸爸妈妈也不会把他送走。爸爸妈妈跟他郑重说明过情况，他也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只是没有想到实际情况远比他想象中更令人难过和难堪。
没有人对他不好，但是他还是感觉自己没有人要，是别人的负担。
叶云轻被他低头落寞的神情刺痛，有一瞬间心软。
他当年就是这样，并不是没有其他亲人，却被带到了楚家，幸运的是楚阿姨很乐意照顾他。
如今，他很有抱抱这个孩子的冲动，可他不能在未经程景曜和吞吞的同意下轻易承诺照顾他，这对他们一家三口和盛云霄都不负责任。
他在盛云霄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很抱歉，我们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有些突然……”
“我们应该在充分考虑彼此意见的前提下商量这件事，而不是临时决定……所以，很抱歉让你听到这些，如果让你感到难过，我们真的很抱歉。”
程景曜也看向这个格外冷静的小孩，道：“抱歉。”
盛云霄知道大人都喜欢说一些场面话来粉饰尴尬，他们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自己面子好看、心里好过才这么说。
但眼前这个叔叔看着他的眼神很真诚，语气很温柔，手也很温暖。另一位看起来不太欢迎他的“坏脾气”叔叔，态度也还算诚恳。
如果他感受到的是真的……如果对方是真心感到抱歉，那他并不觉得两位叔叔有什么错，因为这个局面不是他们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