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从没见过黄药师安慰人。
他大概是天生性格比较孤僻,也只有对朋友话才多一点,更不懂如何安慰人,除了一开始口头上安慰几句,更犹豫了一下,提出和我下棋。
我故作闷闷不乐道:“天冷,不想下。”
这时节外间已然春暖花开,但桃花岛位于海上,常年比外间冷上一些,这时节积雪刚化,桃花才开,我身上还穿着新制的袄衣。
没花一分钱。
黄药师又道:“去桃林练武如何?过一会儿也就暖起来了。”
我仍旧摇摇头,不怎么想动弹。
黄药师眉头微拧,说道:“等我一会。”
说完就出了客舍。
我知道黄药师不是放人鸽子的人,说了等他一会,他就一定会回来,故而很放心地等了他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黄药师回来了。
手里捧着两只白绒绒胖乎乎的小狐狸。
狐狸毛在他的衣裳上沾开一大片,脚底更有湿泥,蹬在他衣袖上,踩出几个脏兮兮的梅花脚印。
这幅形象实在跟黄药师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着装反差极大。
我忍不住盯着他看。
黄药师并不恼,将手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放在棋桌上,用帕子擦干净它们爪子上的泥土,将其中一只狐狸朝我这里转了个面向。
我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想起来给我捉狐狸玩?”
黄药师说道:“我问过超风,她说她最想要一只小狐狸,但岛上的狐狸怕人,灵风玄风乘风他们轻功尚浅,捉不到狐狸。”
我憋着笑说道:“超风想要狐狸,所以你把狐狸捉给我?”
黄药师似乎发觉了不对,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慢慢地说道:“我以前并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历,你和超风同是女子,我以为超风想要,你也应该是想要的。”
我又问他,“那你捉了狐狸,送给超风了吗?”
黄药师奇怪道:“我为何要送她狐狸?”
我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个小姑娘想要弄只宠物玩,结果师兄师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捉不到,好不容易等到师父来问,结果狐狸是送给别人的。
我简直能想象得到梅超风一脸懵的样子了。
我伸出手摸了摸离我最近的那只小狐狸的脑袋,小狐狸的耳朵向后抿了抿,黑葡萄似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水光。
我拍拍狐狸头,说道:“我要一只就够了,你把那一只送给超风吧,可能再过几天,我连这只都不要了,到时候还给她养。”
黄药师这倒是点点头。
养了一只调皮的小狐狸,我确实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毕竟《武道大全》这样的东西,对有的人来说是稀世珍宝,对另外的人来说,垫桌子都嫌它不平整,就如黄药师说的那样,知我者知,那就够了。
然而就在《武道大全》发行两个月之后,各地书舍的需求量突然增高,桃花岛上的存书卖完了都不够,只能再版。
仍旧是赵志敬给我带来了原因。
原来是王重阳在他发行于世的《先天功》上册结尾提到了《武道大全》,说先天功不如矣,导致许多买了《先天功》的人慕名而来,想看个新鲜。
王重阳隐有天下第一人之势,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地上的钉子,抠都抠不出来。
后来又有早先买了《武道大全》的人站出来,说内间武学玄奥,非常人所能懂,甚至有西域武者远道而来挑战中原武学,各家门派皆败在此人之手,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只因在路边买了一部《武道大全》,就此大彻大悟,四处询人,想来求学拜师。
也就和赵志敬前后脚的工夫,那个西域武者就到了桃花岛。
他自我介绍,说叫欧阳锋,是个西域人。
说实话,他就算不自我介绍,我也看得出来这是个西域人,他整个人就很西域的样子。
来自西域的欧阳锋背着一整部《武道大全》,很是诚恳地求我收他为徒。
我想也不想地说道:“我不收徒弟。”
欧阳锋看了黄药师一眼,说道:“我也愿将家传绝学《神驼雪山掌》献出,广传江湖。”
他以为黄药师就是借此讨了我欢心,得以被指点的。
黄药师冷笑一声,说道:“欧阳兄的家传绝学怕不止《神驼雪山掌》吧?”
欧阳锋也不生气,笑道:“自然还有别的,只是这掌法最为精妙而已。”
我抓了抓头发,对欧阳锋道:“你的武功已经自成一派,且入了宗师之境,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你也不必想着拜师,好生将自己原本的武功练至臻化境,你天生的根骨很适合家传的武学,实在觉得无法进益,可以试试《武道大全》第十七册 的《天蛤毒功》,配合第十五册的《万毒心法》习练,应当会有成效。”
欧阳锋惊喜道:“在下初读《武道大全》,便觉这两门武功很适合在下,只是并不甘心止步十七册,还请姑娘教我!”
黄药师道:“习武以适合自身为要,何必强求其他?”
欧阳锋的眼睛里透着惊人的光亮,道:“我欧阳锋只知朝闻道,夕死可矣!”
'综武侠'百无禁忌 第102节
第136章 桃花记事(15)
我和欧阳锋沟通了一下; 得知他的目标是将《武道大全》学完。
《武道大全》全篇二十七册。
前二十六册大部分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学来的武功,都标记了原作; 小部分是我自己的改编,只有一点点是我的自创,一册十门武功,第二十七册 则记载了我交出去的十一门的自创绝学。
欧阳锋对排行第一的《天火法》尤其感兴趣。
他怕是在想屁吃。
我先前跟黄药师说过,《武道大全》过半的时候就能筛下九成的武者,这并不算夸张; 以我的眼光来看,黄药师自创的武功最差在六册水准以上; 最好也就十四册; 欧阳锋家传的武功要差一些; 也不排除是他自己没练出真义来,也就是十三到十四册之间; 我给他的推荐已经足够让他圆满地练到大宗师。
我甚至连他这辈子能不能练到大宗师都不知道。
武者的世界并不是资质为王,大部分的高天赋武者能靠资质练到宗师,但大宗师就不一样了; 我当年突破也是各种恒心意志外加运气综合起来成就的偶然; 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苦学多年毫不相干的音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举世无敌的情况下仍旧拼命追求武道的极致; 成就宗师只要资质; 成就大宗师却要艰难上百倍,至于破碎虚空,在我所有经历过的世界里; 都能算得上传说。
想屁吃的欧阳锋大约是第一次听到大宗师这样的概念,棱角分明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近乎傻子的呆滞。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道:“所以要先将自身实力提升至大宗师级别,才可修习第二十七册 的内容?”
我摸了摸鼻子,说道:“差不多吧。”
欧阳锋略带敬意地说道:“在下一直以为姑娘只是如同昔年姑苏王氏一般通晓秘籍,能诵能记会用而已,但如今看来,姑娘当是一位武道前辈!”
欧阳锋说的姑苏王氏是几十年前姑苏曼陀山庄的小姐王语嫣,据说生来有过目不忘之能,将家传的琅嬛福地内的武功秘籍尽数背记下来,成为武林活字典,其人更有天下第一美人之名,只可惜情路坎坷,最后守着个痴傻的表哥过了一辈子。
王姑娘不会武功。
我叹了一口气,前辈不光代表实力,更代表年纪。
这大概算不得什么好话。
欧阳锋知道是自己的实力不够修行第二十七册 之后,并没有就此放弃,这也是必然的,如果没有一颗坚韧的心,在武道这条路上根本走不远,欧阳锋的年纪也不小了,却仍旧保持着少年热血,他请黄药师在桃花岛上给他留出一间客舍,就此住了下来。
他要先把家传武功发行出去,再修习《万毒心法》和《天蛤毒功》,等练到大宗师后,再请我指点。
黄药师不光同意了欧阳锋住在桃花岛,更帮从来没有教过徒弟的欧阳锋改进了一下秘籍的表述方式,随着《武道大全》的再版,将欧阳锋的《白驼集》一道发行江湖。
我看过欧阳锋的手稿,不得不说,西域人的武功就是少。
加起来也就一册的样子。
《白驼集》发行之后,反响要比黄药师的《桃花岛武学集录》要大得多。
这也是当然的事情,欧阳锋初入中原,就把那些江湖门派打了个底朝天,据说原本他已经准备去终南山挑战王重阳了,也是半途拐过弯来直奔的桃花岛,如今在桃花岛待了一阵子,更将自家的绝学广发天下,江湖中人岂有不学之理。
之后更有些被欧阳锋打败的江湖门派将自家秘籍公之于众,表示祖师威严不容置疑,打不过欧阳锋只是后代弟子无能,他们家的武功还是很不错的。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江湖中不知何时掀起了一阵学武热潮,无门无派的武者以修习同一秘籍的人为师门,按武功深浅分入门先后,以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称之,有学了现存门派武功的,大部分会选择拜入那家门派,使得江湖势力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
最有意思的消息仍然是赵志敬给我带来的,据说是丘处机出门游历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叫牛家村的地方,遇到一个叫郭啸天的农夫,乃是将门之后,天资极高,只是在街市上顺手买了一册《先天功》,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就给他练得入门了,丘处机原本准备把人带回去给王重阳做徒弟,但王重阳已经不准备收徒,最后这个郭啸天就拜入了周伯通门下,勉强也算全真七子的师弟了。
周伯通门下!
我不知为何对这个叫郭啸天的农夫产生了一种极深的同情心理。
听闻他还有一个叫杨铁心的兄弟,因为他死活要带着兄弟走,周伯通表示他可以收两个弟子,于是一起收下了。
坑兄弟也不是这么坑的。
我噗哧噗哧地笑,赵志敬也跟着我笑,笑完,又谄媚地说道:“当然,如今江湖上最负盛名的还是我们长老,从南到北的江湖人哪个没看过《武道大全》!那些只学了一鳞半爪的江湖人都嚷嚷着说长老是他们的传道祖师,如今江湖上,‘武道派’的弟子可是最多的!要不是长老不收徒,哭着喊着来拜师的江湖人怕要把这岛给踏平了啊!”
我瞅了一眼赵志敬。
模样只能算周正,年纪轻轻留着两道八字胡,要是再把眼睛朝上一翻,就很像天桥底下算命的骗子。
我以前不觉得自己喜欢阿谀奉承的人,但后来略有改变,可阿谀奉承也分人,有的人就能让你像盛夏喝了冰镇的蜜水,寒冬抱了温热的暖炉,有的人连拍个马屁都能拍歪到马腿上。
赵志敬浑然不觉,还在赔着笑脸。
我有些嫌弃他。
赵志敬临走的时候,我对他说道:“下次换个人来吧,你话太多了。”
赵志敬顿时脸色惨白,活像我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这个心态也放得不是很好。
桃花岛上多了一个欧阳锋,其实并没有妨碍到什么。
因为欧阳锋的存在感实在很低。
他白天把自己关在客舍里修习心法,一日三餐送到窗下,夜里出来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上两个时辰的武功,然后就回去了,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
不,交流也是有的,他有一次连着两日在碗筷底下留了纸条,要求灶房给他的饭食里多加点辣,他吃不惯江浙菜式。
黄药师并不能理解欧阳锋那种一个时辰恨不得当成两个时辰似的苦修,即便同样对武道有追求,他也不会为此降低自己的需求,他天生是个享受生活的人。
比如夜半三更,欧阳锋正在远处的海浪里鼓涨着肚腹,发出咕咕的声响,苦修《天蛤毒功》,而黄药师则站在礁石上,轻轻地吹着箫曲,青衫墨发在海风狂浪中飞舞,一动一静之间显得无比闲适而安逸,几乎要凝成一张传世的画卷。
假如欧阳锋的咕咕声不存在的话。
自从那日之后,我再也没听过黄药师吹碧海潮生曲,但别的也没什么差别。
我坐在沙滩上,拨弄了一下手里新斫的琴,起初并不悠扬,在美妙的箫声里显得很是突兀,但渐渐地就和上了曲调。
我想不起来在哪里听人说过,琴和箫是最好的搭配,尤其在搭上一丝内力之后,几乎要盖过海浪声。
黄药师的调子忽而变了,我听得出来正是先前的碧海潮生曲。
于是我的琴声也跟着他一起变了。
碧海潮生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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