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失神,片刻之后,她回答:整个武林都很赞赏迦蓝派。
沈尧无法反驳。
他拍了拍柳青青的肩膀:也罢,你保重。
柳青青在萧淮山的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
隔日的早间辰时,云棠派人来传话,问她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做,柳青青点头称是。那人便带走了柳青青,吩咐侍女照顾她,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柳青青休整半日,无事可做,猜不透云棠的心思。她在房间里枯坐,度日如年,到了傍晚,忽又见到一位相貌狰狞的老妇。
老妇身披绫罗绸缎,散发着古怪的异香。她仔细询问柳青青:我这儿有一种药,能使你内力大涨。此药名为十年昙花
柳青青好奇地问:十年?
老妇解释:服药的人,内功只能维持十年。期限一到,肝胆尽碎,七窍流血而死。
柳青青静默无声。
老妇又说:此药是我一手调配,除你之外,无人用过。十年以后,你的死状如何凄惨,老身尚不能妄论
柳青青夺过瓷瓶,一饮而尽。
老妇震惊地望着她。
柳青青潇洒地一抹嘴:你是不是没见过,如我这般不惧死的勇士?
老妇摇头道:不是
老妇悲伤地抚着桌子:那瓶药,不是内服,而是外敷啊。老身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已经吃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柳青青的笑容僵在脸上。又因为那瓶药的配方复杂,暂时做不出第二瓶,柳青青不由得万念俱灰。
夜半时分,柳青青躺在床榻,冷汗直冒,痛得死去活来。好似浑身的骨头都让人碾碎,皮肉被锋利的刀剑一寸一寸刺穿,她张开嘴,嗓子喑哑,叫都叫不出声。而那漫长的酷刑没有终止,持续不断地凌。虐她,折磨她。
最恍惚时,依稀有红衣美人坐在她床边。那位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你呀,像我小时候。
柳青青唤道:教主?
室内沉静无声。
她睁眼,痛感缓解,窗扇敞开,床侧空无一人。
*
沈尧最近忙得很。
他和两位师兄即将动身前往天下第一庄。他一边收拾包袱,一边为萧淮山治病,同时还要分担师兄们的任务,为镇上的老百姓号脉坐诊。
好不容易忙中偷闲,沈尧又记挂着柳青青。某日他抽空,跑到柳青青的房间,发现她已经走了,留下一封亲笔的书信,置于床头,竟然是留给沈尧的。
沈尧拆开一看,只见柳青青写道:她已如愿,也祝沈尧万事顺心。
沈尧一声感叹,随手扔了信。
次日,他启程前往天下第一庄。
那是沈尧生平头一次出远门。路上,沈尧兴致高昂,怀抱一壶桃花酿,猛灌三口,即兴作诗。虽然他的文采不怎么样,楚开容和卫凌风都连声称好。
楚开容恭维道:沈大夫是个文人雅士。
沈尧摆一摆手:哪里哪里,拙作拙作。
楚开容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地夸赞沈尧。卫凌风已经察觉微妙的细节,而沈尧依然沉浸在莫名的虚荣中。他诗兴大发,又开始念道:山水一袭绿,车马一长排。师兄穿白衣,不见雪皑皑。
楚开容品评道:好诗!你口中所言的师兄,是不是卫凌风?我有些好奇,卫兄,你为什么总穿一身白衣?
卫凌风沉吟道:别的布料染了色,价钱贵。我自小穷惯了,着实着实买不起别的衣裳。
沈尧千料万料,没料到卫凌风会这样回答。而作为卫凌风的小师弟,沈尧怎么能容忍这种局面?
他扭头看向楚开容,果然!那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少爷面露不虞,眼含戏谑,开口调侃一句:哦?卫兄甘于困苦清贫,气节高于凡夫俗子。
凡你妈的!沈尧在心中骂道。
沈尧挺直腰杆道:楚公子?
楚开容温和回应:嗯?
沈尧又问:楚家是武林名门,除了开设武馆,可有别的生意往来?
楚开容坐在宽敞的马车中,举止娴雅,烧茶品茗:我不管这些,母亲从不让我插手。
沈尧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靠着柔软的狐皮垫背:楚公子是个富贵闲人,哪里晓得老百姓的苦处。
楚开容却道:我踏入江湖第一日,途径山北一带,半道遇见一对探亲的小夫妻,带着刚满三岁的儿子。那丈夫赶着一辆牛车,将棉被盖在妻儿身上,嘘寒问暖,羡煞旁人。
沈尧随口接话:后来呢?
楚开容垂首,声调渐低:随后我进村问路,坐进客栈,喝了一杯酒,吃了半碗牛肉。等我吃饱喝足,绕路回到那座山头,才知山上有匪寇。匪徒们截下夫妻俩,杀了人家的儿子,当着丈夫的面,将他的妻子乱刀捅死。
沈尧心神俱震。
楚开容饮下最后一滴茶:江湖传言我以一人之力屠尽满山匪寇,因此,我的诨号是楚一斩,这真是无稽之谈。那帮草寇无一人练过武功,我杀他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佛经上写着,世上决无无因之果,也决无无果之因。我常想,那日,要是不喝那碗酒,送人家夫妻出山,他们是否能捡回三条命?
沈尧无言以对。
楚开容搁置了茶杯,笑道:沈大夫?
沈尧这才回神,抱拳道:楚公子侠义心肠。
楚开容高深莫测地摇头。
卫凌风也静默着不说话。
沈尧觉得,他可能是这辆马车里最傻的人。
沈尧的另一位师兄许兴修还在闭目养神。许兴修曾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楚开容所说的事,许兴修似乎也见识过。他说:江湖中人,必当修身养性,以武艺傍身。
是吗?沈尧戳一戳他的手臂:许师兄,你会武功吗?
许兴修尴尬地咳了一嗓子。
沈尧哈哈大笑:你害什么羞,我也不会啦。
他拍响卫凌风的大腿:大师兄,我们都对武功一窍不通,哪怕遇到三脚猫功夫的阿猫阿狗,我们也得低头做人呐。
第9章
卫凌风稍微抬头,目光与楚开容撞上。
楚开容把玩着茶杯,双眼紧紧盯着卫凌风。
而卫凌风面不改色:自是这个道理。必要时,我可以撩衣跪下,磕头叩首,大喊饶命。
沈尧惊叹道:师兄!
卫凌风挑开窗帘,遥望远处的风光美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尧委屈地抱紧卫凌风的肩膀:大师兄,我这就去学武,断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香艳刺激!第一次青楼之旅!】
☆、秦楼
自从沈尧立下了学武的志向,每天都会抽出一个时辰,专门阅读一些粗浅的武学杂论。他还将书中的内容摘抄出来,反复背诵。
楚开容却告诉他:沈大夫,习武之人,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沈尧轻嗤:我与你自是不同。
他抖动着一沓白纸:我这叫厚积薄发,融会贯通!
车队临近安江城,楚开容推开马车的侧门,宽长的袖摆迎风而动。途径城楼不久,楚开容跳下了车,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天黑月明,街头的更夫开始敲钟,楚开容也没有回来。
楚开容的母亲丝毫不担心儿子。他们一行人下榻在安江城最好的客栈。楚夫人与一众亲信随从都住在天字一号间,而沈尧、卫凌风、许兴修三人合住在一楼的窄小房舍。
沈尧颇有怨言:不像话!楚家不是富得流油吗?怎能这般对待他们的救命恩人?
许兴修捂住沈尧的嘴:嘘,你小点儿声。
沈尧支吾着说:跑堂的伙计告诉我,掌柜给天字一号房的客人送了五只烧鹅。其实吧,我住哪儿都无所谓,住柴房也行,只要他们愿意分我一块烧鹅翅膀。
许兴修敲了沈尧的脑袋瓜:吃吃吃,他娘的一天到晚尽想着吃。
沈尧嬉皮笑脸道:唉,许师兄?你可别对着我骂娘,我娘早死了,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
沈尧和许兴修说话时,卫凌风正在一盏昏暗的油灯边看书。他看的不是医书,而是沈尧在路边买的一本《武义杂谈》。
卫凌风一目十行,审视完毕,正要说话,却见沈尧披衣而起,走向门外。
卫凌风问道:阿尧?
他一般都唤他小师弟。今次,他忽然改口叫他阿尧,沈尧的脚步不由得颠了颠:我闻到了烧鹅的香味,想出去转转。
卫凌风宽衣解带,脱下外袍,从罩衫的口袋里取出一包黄纸,再将黄纸打开,抖出一吊铜钱:问下掌柜的,烧鹅怎么卖?
沈尧不假思索道:三十文铜钱。
卫凌风对着灯,手指点开铜钱,一枚又一枚地盘算一会儿。沈尧已是双手负后,踱步而来:大师兄,这是师父攒给我们的钱,留着救急用的。我们拿来买烧鹅,仅能填满一时的口腹之欲,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好心啊。
卫凌风整理了一下衣衫: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许兴修咬开一瓶烧酒的盖子,笑道:别惦记着烧鹅了,来跟我喝酒吧。这酒是楚开容给我的,好酒,酱香醇厚。
许兴修提到楚开容,沈尧才蓦然想起这个人:楚开容上哪儿去了?我打从刚才就没见到他。
沈尧语气温然,态度诚恳,而许兴修促狭一笑,拢衣卧在床榻的最里头,一边饮酒一边说:楚公子倒是跟我讲了。
沈尧凑近,洗耳恭听。
许兴修晃了晃酒壶:人不风流枉少年。楚公子憋了几个月,这会儿已经寻花问柳去了。
沈尧大惊失色:你没告诉他,他那病尚未好全,应当戒色吗?
许兴修微有醉意,神态赧然:楚夫人和楚公子二人,都认为毒已解全。你此时跟他们说,毒性尚存,病症未愈,楚公子必须戒色、戒辛辣、忌食荤腥人家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我们丹医派名不副实,医术不精。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沉,极细微,沈尧几乎是趴在他嘴边,才听清他的气音。他还说:武林高手能察觉你的吐息,我跟你讲话时,打乱气脉,以免被人发现。
沈尧双手握拳道:师兄,我们不能这样吧?
许兴修感叹:你还年轻啊。
他竖起食指,挡在唇边:为什么你今晚吃不到烧鹅?因为楚夫人觉得我们暂时无用了。你别管楚一斩今晚去了哪里,明晚,师兄向你保证,少不了你的那一只烧鹅。
药草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他清朗俊秀的面容在摇晃的灯影中愈显清晰。
沈尧指骨发白,呼吸渐急。
许兴修揽住他的后背:小师弟,这就是江湖。
沈尧扒开他的手,猛然冲出了房间。
*
安江城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名为秦楼,聚集着各色美人,胭脂豆蔻,衣带香风。沈尧连夜奔向秦楼,刚一进门,就有娇俏鲜嫩的姑娘们缠上了他。
姑娘穿一身烟桃色纱衣,罗扇倾垂掩面,巧笑倩兮:公子好急切啊,可是来找人的?忘了那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妹妹,由我来伺候公子吧。
另一位姑娘也开口道:我头一回见到公子这般俊俏的人
她们说着,白腻的香肩裸露,兀自靠上沈尧的胸膛,指尖挑开他的衣襟,狂放地往里画圈。
沈尧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吓都要吓死了。他紧紧拉住自己的衣服,发疯般冲向秦楼的更深处,一路上撞到不少姑娘和恩客。几位龟公很快注意到了他,要将他抓住。
龟公们膀大腰圆,轻功了得,眼看就要逮到沈尧。
沈尧急中生智,连忙冲着楼梯狂喊:啊,快出来!阿斩!
他不敢直呼楚开容的名号。
万一他叫出楚开容三字,明日就有人放出消息:武林名门楚家公子,宿眠妓馆寻欢作乐楚夫人一定会气急败坏,再用一百种方式毒打沈尧。
是以,沈尧又吼了一嗓子:阿斩!阿斩!
楼上无人应声。
他娘的!楚开容怎么还不出来?沈尧暗忖:难道他正在与美人缠绵春宵,挥汗如雨,忘乎所以?连裤子都来不及提上。
沈尧绝望时,忽有一翩翩佳公子倚靠栏杆,朗声笑道:这位弟弟是我的朋友,将他带上来吧。
沈尧抬头,果然望见了楚开容。
楚开容搂着一位轻衫薄裙的姑娘。那美人肤如白雪,明眸皓齿,艳丽不可方物。她头戴一枚灿烂闪耀的石榴钗,据说,这就是秦楼的头牌绮兰姑娘。
沈尧不用别人搀扶,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他跟着楚开容,走进他们的包间,嘿,好家伙!那门一打开,屋里还坐着四名侍从,六位唱曲的姑娘。她们弹得一□□词艳曲,沈尧听完,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楚开容左拥右抱,还有一人为他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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