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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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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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凌风随着段无痕穿过一条走廊。左右两侧都是落了锁的黑屋,透过半扇铁窗,卫凌风瞧见一位怀抱剑鞘的灰衣男子。那人双腿盘坐,像是正在冥想。

    卫凌风脚步稍停,又听段无痕开口:恃强凌弱、违反家规、走火入魔的段家弟子,都会被关进静心狱,少则一日,多则几年,方能窥见天日。

    他还说:我幼年时,也曾进过静心狱。

    卫凌风缓慢抬头:你待了几天?

    段无痕如实道:十天。

    卫凌风试图拉开一扇铁门:令尊教子之道,颇为严厉。

    灯笼的光芒黯淡微弱,段无痕的神情被埋没在阴影中:玉不琢,不成器。教不严,师之惰。

    那扇铁门隔开了段家地牢的第一层与第二层。卫凌风似乎用尽了力气,却迟迟推不开。即便灯笼照不亮段无痕的那张脸,卫凌风也能察觉到段无痕审视的目光。

    段无痕低声质问:卫凌风,你何必?

    卫凌风将宽大的衣袖挽了几挽,谦恭道:还望段兄,施以援手。



    第19章

    段无痕甚至没抬胳膊,仅用了一点御剑之气,直接撞开沉重的铁门。刹那间,两人的视野骤亮。燎庭的火把悬挂于墙壁两侧,火星迸溅出嘶嘶声响,黑夜中的地牢,亦通明如白昼。

    卫凌风明知故问:这是地牢的第二层?

    官府无法收押的穷凶极恶之徒,段无痕左手搭着剑柄,语调越发低沉,会被带进段家地牢。

    他刚讲完,近旁一座黑屋内,传来铁链绞索的重响。

    段无痕早就习以为常:这儿关着魔教歃血堂的堂主。他当年在荣信村,杀光了所有村民,喝人血,吃人肉,只为练功。

    卫凌风久久站定于黑屋门口:你们不怕他跑出来?

    段无痕悄无声息地靠近,应道:他被穿了琵琶骨,挑断手筋和脚筋,锁链是千年玄铁。

    卫凌风做了一个砍的手势:屠戮百姓的恶鬼,留在世上有何用?

    段无痕与他对视,内功传音道:魔教每年都派人来救他。

    卫凌风立刻会意。名门正派的长老们认为,私下囚禁这帮凶徒,可以震慑魔教,惩恶扬善。毕竟,一个人常年被关押在深幽的密室中,要比直接赴死痛苦煎熬得多。

    卫凌风不再追问。他往前走,踏过台阶,直至最后一间密室。

    卫凌风敲响了铁门,双眼对上苏红叶的仇视。

    苏红叶遭受的待遇,远比魔教恶徒好多了。他的房间相对整洁,床铺上还有棉被和枕巾,他没被人挑断手筋和脚筋,身边摆着一节装水的竹筒和一份尚有余温的荷叶饭。

    段无痕解开铁锁,卫凌风跟着他进门。

    苏红叶瞳眸一缩,表情极度狰狞,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畜生!

    他毫无顾忌地痛骂:你们两个畜生!

    卫凌风为了救人,便在苏红叶身上试毒,解毒,反复十三次,间隔极短,剂量极大。饶是苏红叶不愿在敌人面前露怯,这一日的倒霉光景,也让他痛得哭爹喊娘,屎尿齐下。

    他这一辈子,还不曾如此狼狈。

    他对卫凌风说:混账,有种便杀了我!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经受的苦,千般万般地回报给你!

    卫凌风从袖中取出一块破布,其上扎满一排银针。段无痕先给苏红叶点穴,将他扔到床上,卫凌风再剥开他的外衣,顺其自然地下针。

    卫凌风说:荒谬!你想杀两个人,我只是用你试药。江湖规矩,你不仅不该找我报仇,还倒欠我一条命。

    他一共用了十三根银针,扎在苏红叶奇经八脉的气门处,那强烈的痛苦无异于剥皮断骨。卫凌风还说:花蕾散是绝户的剧毒,融化病人的五脏六腑。你下毒的时候,没想过有人会回报你?

    他抬手翻过苏红叶的身躯,只见苏红叶背后的脓疮尽数破裂,伤口停止渗血。

    段无痕打量密室的四周,忽然问道:苏红叶,你为何下毒杀人?

    苏红叶正在气头上,咆哮道:我要你们都去死!阴毒的杂碎,不配活着!

    卫凌风未被激怒。他握着苏红叶的手腕,蓦地怅然道:听闻五毒派的长老重金悬赏你的人头。你在这世上,无亲人,无密友,无门派,无归家苏红叶,你配不配活着?

    苏红叶憋气,沉静半晌,呕出一口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抽空画一张各门各派分布的地图

    ☆、渊源

    从地牢出来时,天幕漆黑,星盏漫空。卫凌风在花园里多走了几步路,像是偷闲散心。

    附近的亭台临水而建,翠竹菁葱,灯光犹亮。

    段无痕站在卫凌风的背后,旁观他捡起一块石子,扔向远方,那石头在湖面连跳几次,最终无声地沉入水底。

    卫凌风似乎知道段无痕正在看他。他对段无痕说:你也来试试。

    段无痕却道:无聊。

    卫凌风直接将一块石头递给他。

    段无痕随手一挥,石子如疾风般飞驰,擦着水面,蹦跃无数次,彻底搅碎了月影星光。

    卫凌风称赞道:段少侠内功深湛。

    卫凌风照例穿着白色的宽松长袍,仪容干净整洁,清逸俊美不似凡人。但是,倘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的衣裳料子都很粗糙,周身无佩剑、无暗器,哪怕普通门派的大弟子也不至于这般潦倒。

    四周一片沉寂时,段无痕直言不讳道:迄今为止,你不该在我面前装样子。

    卫凌风依旧悠然:装什么样子?

    段无痕拂开一根挡在眼前的树枝:你总说自己不会武功,毫无内力。

    他转身朝向卫凌风。他每往前走一步,卫凌风就往后退一步。终于,段无痕丧失耐心,长剑出鞘,刹那间风声四起,横扫千军如卷席,天地内的一切杂音都被藏匿。

    这是卫凌风第一次见到段无痕拔剑。

    段无痕的剑气极为刚猛凌厉,收放自如。他对卫凌风步步紧逼:要么跟我说实话,要么死在我的剑下。

    近旁的楼台雕栏玉砌,被暴涨的剑风冲击,隐有丝丝缕缕的裂纹。卫凌风定睛一看,那裂纹又无踪可循了。他疑心段无痕的剑法早已出神入化,无论如何,他不能也不该正面回应。

    但是段无痕势不可挡。他劈剑而向,一如劲雷捶地,狂风倒灌,他的决心不可动摇,铁定要试出卫凌风的深浅。

    卫凌风叹道:我的武功高不高强,与你何干呢?

    他与段无痕的间隔仅有六尺。

    藤萝掩映屋檐,凋零于台阶前。卫凌风踩着一束落地的藤萝,转瞬避开段无痕的锋芒,但他的衣袍被切掉了一角,剑气将那块布料碾为粉末。

    段无痕脚步稍停:你在地牢第二层,唯独关注了魔教的人

    卫凌风被剑气的罡风所伤,不得不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先是说:巧合而已。段家地牢中的囚犯众多,十之五六,来自魔教。而后又道:我丹医派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不问世事,无功无过。令尊也曾见过我师父,我作为丹医派的大弟子,会些武功防身,又远不及你。段少侠,何必把我当做仇人?非要取我性命?

    如果段无痕真想杀他,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方才段无痕出招时,尚且留有余地,而卫凌风凭借轻功躲闪,步法玄妙如行云流水,但他久久不愿反击。段无痕只能收剑回鞘,密布的杀气立即消散。

    卫凌风慨叹道:多谢段少侠,饶我一命。

    段无痕却说:武林中的几位隐士和宗师,实力皆在我之上。普通人会被你蒙蔽,但是那些人不会,你好自为之。

    他讲完,刚准备离开,又被卫凌风拦住。

    药房在哪儿?卫凌风问他。

    段无痕换了个方向,一边走一边说:你随我来。

    *

    深夜时分,卫凌风带着一包药,回到了沈尧的房间。

    黄半夏靠在屏风边打盹。他手里拿着一个蒲扇,时不时给沈尧扇点儿冷风,桌上摆着丫鬟送来的晚膳,清一色的美酒佳肴,囊括了时令蔬果和山珍海味。

    黄半夏没吃几口,沈尧昏迷未醒,更不可能爬起来进食。

    卫凌风将药材装入石臼,但他没用木槌,直接上手,几味药都化作烟尘粉末。他将这些东西拌匀,又拿起一把匕首,割开拇指,往石臼挤了一茶匙的鲜血。

    卫凌风并未发出半点响动。不过黄半夏迷糊中睁眼,瞧见卫凌风,就跟闻到了薄荷脑一样,霎时清醒许多,他喊道:卫大夫,你终于回来了!

    他踉踉跄跄,跑了过来。

    他瞥见了石臼里的血迹,惊骇道:谁的血?

    卫凌风左手被衣袍遮挡,语调郑重道:用来给沈尧解毒的血。

    黄半夏挠了挠头,坚持追问:谁的血?

    卫凌风捧着石臼,加入最后一味药材:你姑且把它当做一条蛇的血。这条蛇,自小被拿来试药,百毒不侵

    黄半夏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抄起一碗白米饭,握着筷子,连续扒了两口饭,才说:这么好的一条药蛇?段家养的吗?

    卫凌风没做声。他弯腰靠近沈尧,熟练地上药,又拿来十三根银针,封闭了沈尧的气门。

    沈尧原本处在昏厥的幻境中。他被摧心剖肝的痛楚唤醒,差点跌倒,碎碎念道:我还活着吗?痛死老子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胃里又在翻江倒海。沈尧扶着椅子,跪在地上,喉咙刺痛酸涩,涌起铁锈般的腥味。

    他听见卫凌风说:很疼吗?要不你哭一哭。

    沈尧唾弃道:不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卫凌风劝诫道:你在外人的面前,应当做个假样子。但是在师兄的面前,你不用顾忌世道的虚名。

    沈尧实在难受,抽了下鼻子:是吗?我要是痛哭,你嫌不嫌我丢人?

    卫凌风扶住他的肩膀:从小到大,我见过你多少丢人事?不在乎多一件,或者少一件。

    沈尧被卫凌风说动,扑进他的怀中,嚎啕道:老子都快要断气了!日他个苏红叶!

    沈尧因为神志恍惚,忘记了黄半夏还在这间屋子里。黄半夏愣愣地望着沈尧与卫凌风抱作一团,当然也不敢说什么,过了好半晌,他还在埋头吃饭。

    *

    次日辰时,沈尧依旧在睡觉。

    黄半夏要去看他,但被卫凌风阻挠。卫凌风说:让他睡到自然醒。

    黄半夏心想也是。他跟着卫凌风去了药房,路上遇到楚开容和他娘,几人还打了个招呼楚开容他娘亲的身边,站着一位殊丽绝伦的美妇,清艳水俏,顾盼生姿,直让黄半夏当场看呆。

    他结结巴巴道:妹、妹妹好。

    那美妇笑道:我儿子比你更年长些。

    黄半夏掐指一算,那美妇至少三十五岁了,他年纪小阅历浅,何曾见过这种女人?登时害臊脸红,舌头像是被人割走,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搪塞语调。

    楚开容圆场道:这位是段夫人,她儿子是段少侠,你见过的。

    黄半夏瞪大双眼,心道:这位瞧不出年纪的美人,竟然是段无痕他老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如此冷清,比我来晋江写第一篇文还要冷清一些

    所以我每条评论都会看以前是不会的

    唉,大家能给我一个拥抱取暖吗

    度过严冬

    ☆、劫狱(一)

    黄半夏自觉失礼,连忙躬身垂首,客客气气地喊道:段夫人。

    段夫人略微点头,态度温柔随和:你也是丹医派的大夫吗?

    黄半夏应道:是的,我是。

    此前,沈尧曾对黄半夏说过,倘若要跟着他学医,必须先入丹医派的师门。所以,黄半夏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丹医派的人,怎料楚开容拆了他的台:黄半夏在说笑呢。他是安江城黄大夫的儿子前几日,似乎认了沈尧做大哥。

    段夫人语调微升:沈尧?

    楚开容介绍道:这位是卫凌风,丹医派大弟子。沈尧是他的师弟,丹医派掌门第十代嫡传。

    段夫人果然捧场:自古少年出英才。

    卫凌风知道,段夫人见过的英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疑惑的是,为什么沈尧告诉他,段无痕的父亲曾经见过丹医派掌门,而现在,段夫人也提起了丹医派的大名?

    他抱拳道:段夫人谬赞了。我与师弟们只钻研医术

    楚开容搭了一腔:他们不学武功。

    卫凌风颔首:正是如此。

    楚开容未作评价,蓦地一笑。反倒是段夫人感怀道:可惜了你这孩子,资质和根骨都算是第一等。

    段夫人虽然生得沉鱼落雁,衣裳首饰却是素净简朴,远不及楚夫人的锦衣玉带和朱缨宝钗。不过她的腰间挂着一串玳瑁。那些玳瑁绝非凡品,富有光泽。

    卫凌风多瞧了几眼,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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