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大概知道1234号此时此刻在哪里了。
情况紧急，已经耽误了一个晚会，甚至可能耽误了更久，系统2333号只来得及简单跟小一说一声，不让对方担心，然后就拽着小斗篷，来到了地面区域。
之所以随身带着这件小斗篷，是因为系统2333号心想。
他要把1234号包裹一下。
1234号现在，理应是很冷的。
因为已经来过几次，系统2333号很顺利地来到地面垃圾处理区附近。他在这里张望了一下，所有通道都严丝合缝地关闭着。他当然可以卡BUG进去，但是他在地上区域行动时都会更加谨慎，那样无疑会慢很多，他不希望1234号一个球孤零零地待太久。
很快，他就想到了更快的方式。
上次与系统2333号搏斗过的清扫机器人，此时正在通道里例行巡查。
【哔哔，未发现垃圾。】
【哔哔，未发现……已发现垃圾！】
它发现了系统2333号！
但是这次，系统2333号完全没有要抱头猫窜的意思，而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蹲在那里，甚至对着机器人叫嚣。只见他把头低下来，使劲儿往前伸，挑衅之意不言自明。
“来啊！来吸啊！吸这儿！”
要是季倚危听到了，一定会当场扑上去猛吸！
吸！吸猫猫头！
清扫机器人的吸猫猫头明显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但是面对系统2333号，它缓缓运算了一会儿。
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满足你！
它一下就把猫猫头吸进了垃圾箱里，随身垃圾箱沉甸甸的重量令它安心。携带着长猫耳朵的垃圾，清扫机器人飞快地来到垃圾处理区，大门在它面前打开，它举起随身垃圾箱，发射！
咻——
黑色猫猫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弹了两下，落到猫猫球们破损的外壳中间。
不同于第一次的害怕和恐慌，系统2333号这一次表现得冷静而沉着，他轻轻地飘起来，在同族报废的躯体上移动，用尾巴翻找可能被埋在底下的1234号。
他肯定，1234号一定在这里。
* * *
咻——
不久前，伴随着一道抛物线，银灰色的猫猫球被丢进了巨大的垃圾场中。垃圾处理区上方伸出巨大的旋叶，搅动被遗弃在这里的东西，其中大半是猫猫球的破碎外壳，1234号几乎立刻就被埋没了大半。
他的外壳上现在布满清晰地裂纹，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但是屏幕上还在眨动的竖线眼睛，显示他还有意识。
主系统几乎一下压碎了他的外壳，也一并压碎了1234号所有的幻想。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对主系统心存幻想，但是，已经太迟了。
外壳破损，功能自然也无法保留，1234号现在只有半边屏幕可以用，他在这半边屏幕上投出了一只不停闪动的斑驳的竖线眼睛。这只眼睛眨了眨，飚出了泪花花。
冒着泪花的眼睛努力移动到屏幕边缘，1234号看到了许多圆圆的破掉的外壳。他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有些好奇这些圆圆的是什么，等到彻底看清这些都是坏掉的猫猫球时，那只竖线眼睛受到惊吓，一下逃到屏幕的另一边，好半天，才敢慢慢在原本的位置浮现。
1234号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是坟地。
他当然不是主系统这么多年来销毁的第一颗猫猫球，那些忤逆主系统的猫猫球，那些先前业绩不达标的猫猫球，应当就在此处，他们都以残破的外表静静沉睡在这里，而他也将一样。
救命！
喵喵！
救命！
1234号的扬声器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在心里叫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识究竟能保持多久，恐怕等残余的电量耗尽，他就该彻底死掉了。
想到死，1234号怕得不行，泪花飚得更多了。
忽然，他屏幕上的眼泪停止向外冒，1234号听到了一些声音，好像有谁正在轻手轻脚地翻动着周围的猫猫球外壳。
救命！救命！
1234号想叫，可叫不出声，他听着翻动的声音渐渐远去，逐渐绝望起来。
就算只是来翻动垃圾的机器人也好，别把他单独留在这里！
这里又黑又冷。
1234号的眼泪停不住，他想起了很多过往的事情，那些事情在他眼前小白马一样跳动。有他跟小弟在一起的时候，有他认真对待工作的时候，还有他在猫猫球堆里，偷偷看向系统2333号的时候……
只有不停地去想这些美好的回忆，1234号才能努力支撑下去。
大旋叶又开始搅动了，1234号感到自己正在慢慢被翻到最下方去，一旦被翻到最底下，那可真的是谁都找不到了。
救命……
他在下沉……
即将被黑暗和残骸埋没的时候，下一秒，1234号身上堆积的猫猫球外壳被轻轻翻开，有外界的光投进来，从缝隙间露出来的，是黑色猫猫球关切的竖线眼睛。
黑色猫猫球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在发现他的瞬间，竖线眼睛变得弯弯的。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道。
“1234号，你在这里呀。”
1234号顿时泪崩。
是啊，他在这里。
他终于被找到了。
第一百零七章
通过观察确认了1234号的具体位置之后； 系统2333号先安抚他。
“1234号，你先躺着别动，我把周围的同伴挪一挪。”
他动用尾巴； 轻柔小心地挪开周围的猫猫球，大旋叶现在正静止不动，是个好机会。
他的眼睛一离开小缝，1234号就很紧张； 生怕他会就此离去。1234号其实知道系统2333号绝不可能丢下他，但这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他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系统2333号却意识到了。
他想了想，主动把尾巴塞给1234号。
“先把尾巴放在这里陪你； 不怕不怕。”
紧挨着尾巴的1234号：“……”
从这一刻起； 他宣布三三是最体贴最可爱的猫猫球！
挨着尾巴，1234号心中无比安定。没过多久； 系统2333号将周围清理出来，他对着不能动不能说话只会眨眼睛的1234号研究了一会儿； 不知进行了什么操作； 1234号发现自己的扬声器被修好了； 可以说话了！
三三！神奇小猫！
“也是因为扬声器部分坏得没有那么厉害； 不然我就处理不了啦。”系统2333号很谦虚； “这都是跟4399号学的，我也就会那么两手； 真的要修好你； 还要靠他。”
主系统应当是用重力动的手； 1234号的外壳损伤非常严重； 他一会儿要把1234号背到4399号那里去进行修复。系统2333号用小斗篷把1234号裹起来； 背到背上； 努力爬上猫猫球堆的顶部，四下张望，看看能从哪里卡BUG带1234号出去。
带着1234号，从地下区域穿行就太危险了，系统2333号打算直接卡BUG去空港，然后从那里直接进入世界之间的深空，再从深空进入自由集市附近，请4399号维修。
祸福相倚，主系统压毁了1234号的外壳，也成功压碎了1234号身上的硬件限制。并且在主系统空间的记录之中，1234号也已经是被处决的猫猫球了。
只要不被主系统抓住，1234号会很自由，而最安全的地方，系统2333号已经想好了。
1234号用还能看的半边屏幕观察四周，到处都是残缺的猫猫球，乱葬岗一样的场景让他非常害怕，要不是系统2333号找到他，他也会是其中的一员。
他颤颤问道。
“三三，这里是哪里啊？怎么我从来不知道，主系统空间里还有这样的区域？”
系统2333号还在找路，他想了想，从地上建筑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这个被主系统用来丢猫猫球残骸的垃圾处理区域，1234号听得无比震撼。
主系统……居然隐瞒了他们这么多吗？
他虽然已经放下了对主系统的所有幻想和敬仰，此时依旧感到悲伤。
假的。
全是欺骗。
恍惚之际，他又听到系统2333号轻轻说道。
“其实……主系统不是主系统。”
第113节
1234号懵了一瞬间，脑海里顿时只剩下一句话。
“皇后……杀了皇后？”
这是三三加班时用屏幕给大家放过的电视剧里的台词，三三一直以来都像是班级里每逢饭点就用多媒体设备放电影的那个同学，1234号不好意思挤过去看，但也偷偷看过，对这句台词记忆犹新。
系统2333号点头肯定。
主系统……杀了主系统……
1234号的心狂跳起来。
也就是说，当初他听到的那个温柔的声音……！
系统2333号找了一圈路，除了他先前找到的卡BUG地点，没有什么新头绪。在主系统空间里，他目前还受着飞行高度的限制，垃圾处理区高度惊人，没办法从天顶上出去，一时有些挠头。
1234号很细心，他观察过四周，忽然说道。
“影子，三三，侧壁上，有影子。”
还真的有影子，猫猫球的残骸堆得冒尖尖，周围却似乎留有空缺，淡淡的阴影投在侧壁，可以从空缺处下去。系统2333号从善如流，飘到边缘。
边缘果然有空隙，难怪会形成影子，空隙环绕一圈，好像下方有一个巨型大碗盛着上面的猫猫球和地表垃圾。
系统2333号顿了顿，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刻飘下去。
“这是……”
被三三背在背后，等看清眼前的景象，1234号第一时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下方居然是一整片连贯的方方正正的格子，每个格子前都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显得庄严却温馨，这是一片……
真正的墓地。
系统2333号背着1234号，飘到位于所有格子之前的大石碑前。大石碑上雕刻着漂亮的缠花，有文字刻写着——
【纪念最初的建设者10号…1000号，他们的贡献值得被永远铭记。】
到了现在，系统2333号终于彻底明白了，明白了那天他跟小一所看到的存放本体的大房间里，前一千个消失的培养罐为什么会消失。因为那是已逝者，早已在最初的时候就为族群燃尽。
结合最近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零星片段，系统2333号大概明白了每个无限空间的创始经过。
首先，由九位远航者建立自己种族最初的基地，完成初期设定工作，然后九中取一，成为监察者远行；余下八中再取一，获得主系统权限，成为主系统。
这个过程完成后，剩下的远航者谢幕，启动10号…1000号猫猫球，进行下一步建设，搭建出目前所见的主系统空间的庞大框架。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极其漫长的时间，甚至久到这一批建设者耗尽生命。
主系统由于权限和定位都与普通猫猫球不同，所以可以长久活着，他的责任是独自完成漫长的收尾细化工作，等待第一批次系统孵化，然后以自己的经验与积累领导新孵化的猫猫球们。
整个过程，细致缜密。
——并伴随着无数守望与牺牲。
而且……
系统2333号仰起头，在他们头顶、墓地上方，原来是一个圆圆的半球体。淡金色的半球体悬浮着，就是它，托住了猫猫球们的残骸，使之不至于坠落，也使地面的最初建设者的目的不至于被压塌。
系统2333号先前分别从宿主生活区的森区和能源石矿场，捡到了两只大大的机械猫耳，他一直在寻找芯片在哪里，最后的身体部分又在哪里。
现在想来，芯片应当被大西瓜牢牢把控着，而大猫猫球的身体则在此处，托着被西瓜害了的猫猫球们，不至于坠落。
* * *
4399号半夜正在充电，忽然被敲门声惊醒。他飘去开门，只见三三背着一个圆鼓鼓的包袱进来。
“4399号，有事想请你帮忙。”
4399号看着这个跟三三差不多大的包裹，心中有了猜测，等打开包裹，里面果然是一颗猫猫球，还是经常与他们不对付的1234号。
他望向三三，三三低声问道。
“能修好他吗？他被主系统压碎了，但是芯片没事。”
4399号沉稳地点头。
“理论上讲，我可以。但是三三，我早先同你说过，我们遇到了技术封锁。”
“简单的零件维修和模块加载，我可以做，但是如果构成外壳的部件不完整或破碎，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因为制造外壳的技术完完全全掌握在主系统手里。
见系统2333号陷入沉默，1234号小声说道。
“三三，这样……这样已经可以了，不用因为我为难。我能活着，已经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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