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想起来也很熟悉，梦境里族人将所有食物留给他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幼兽在洞穴中发出稚嫩的呼唤，却无丝毫回应。
这时候仙君在身边就好了。顾锦棠垂下头，抬起爪垫抹一把脸，心中有一点落空。
他沿着洞穴的路一直往外爬，越接近洞口，眼前的世界便越明亮，低头可以看见一行行凌乱的脚印直通洞外，仿佛族群集体迁徙。
但顾锦棠知道，它们这样做和赴死无异。
必须快点把它们找回来。
顾锦棠顺着脚印离开洞穴，外面刮起一阵风，吹来腐败的味道。
上古时期的植物巨大，只不过如今大多枯萎，只剩一些灵树苟延残喘。新冒出来的草颜色鲜嫩，却是普通的野草了。
族群生活的地方是一片平原，这让顾锦棠的前行没有那么困难。循着留下的气味，终于追赶上离开的族群。
彼时，族群里最老的那头灵兽——也可以说是长老吧，见到他直接激动得颤颤巍巍迎上来。
那些不停奔赴各处寻找食物，把自己搞得满身狼狈的族兽也围了过来，围着它们的王发出「啾啾」哀鸣声。
它们在自责没有照看好年幼的王。
顾锦棠发现自己能感受到它们的情绪，还能用灵兽独特的声音和长老交流。
“啾，啾啾。”回去吧，你们再走下去会死。
相比于他不急不缓的叫声，长老显得急切得多：“啾啾，呜啾！”
王怎么可以出来，快快回去！
顾锦棠告诉它，自己有办法能让族群吃上食物。前提是，它们要一起回洞穴，一个都不能丢下。
长老当然不会信，王才是诞生不满三年的幼兽，灵气衰竭已是不可抵挡的趋势，它还那么弱小，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你们的王，我不会抛弃你们。”顾锦棠严肃地挺起小胸膛，稚嫩的嗓音朝众兽啾啾道，“族群应该同生共死。”
长老苍老的眼睛里流出眼泪，他的一番话，竟叫所有族兽单膝跪地，低下头颅发出齐声一致的呜声。
鸣声啾啾，是对王的认可。
顾锦棠听出来，它们愿意跟他回洞穴了。
很好，这一只只都是种地的劳力，不枉他厚着脸皮耍赖，还特羞耻打起感情牌。
一声令下，灵兽们簇拥着王掉头往回走。
才刚离开前面的休息地不久，后头突然传来危险的警戒声，灵兽们乱了套一般横冲直撞，护卫在顾锦棠身侧的一只强壮灵兽，直接将它叼到背上逃命。
顾锦棠听见它们在喊「天狐来了」。天狐？仙君会在里面吗？
他向着后方张望，眼中有不自觉的期待。
后头追来的天狐完全在凶猛捕猎，比起它们高大的体型和利齿，顾锦棠的族群简直像一群毫无威胁力的毛茸小可爱。
追来的天狐太多，顾锦棠和许多族兽被一起抓住，带回它们的巢穴。
天狐也住在山洞里，不过和顾锦棠住的挖出来的石壁洞穴不一样，这儿是一个天然溶洞，内里相当的大。
……风格也相当狂野。
嶙峋突出的洞壁，上面还爬着暗绿的藤蔓，一看就没怎么打理过住的地方。
族兽们小声交流着，从未见过天狐一起出没，它们不是向来独来独往吗？这太反常了！
更多则在商讨怎么助王逃出去，它们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天狐的盘中餐，这些该死的野兽向来是它们的天敌。
顾锦棠被赶着往前走，向两旁张望，暗自寻找仙君的身影。可惜，一路上都没有看到。
“一下子抓住这么多，终于可以吃饱了，哈哈。”
顾锦棠目光一顿，他居然能听得懂这些天狐的叫声。
“不过这些灵吾也太瘦了，没什么肉。你看，这只头上有红羽毛的才这么点，一脚都能踩扁。”
紧接着，一股力道把顾锦棠踢得扑出去滚两圈，撞到石头才停下。
那两只天狐发出嘲笑声。
顾锦棠刚好滚到大厅的口子上，一瘸一拐重新站起来，眼中便映出大厅主座上一只外形优美威严的神兽。
它通体洁白，长相似狐狸，却多几分俊美与威风凛凛，漂亮得直击人心。
顾锦棠一瞬间怔住，心跳得急促。
他张开口，发出的却是：“啾……”
……
周奚舟坐在上位闷闷不乐地给一个石盆里的灵植除草，好像跟小道士呆久了，自己也染上随手种点东西的习惯。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顾锦棠。
下属来报，他心里嫌烦，抓住几只晚餐也值得当成战果汇报？
忽然一声不大的啾声被他灵敏捕捉到，那声音出现在脑海里，分明是在叫「仙君」，他找到他了！
周奚舟倏地眼睛一亮，回头便和一双圆润乌黑，仿佛氲着雾气的眼眸对上，猛然起身的动作把小弟吓一跳。
小心翼翼把幼小灵兽叼到椅子里，看见它腿上磕碰的伤，狐仙一招将方才踢它的天狐撂倒在地，发出一声怒吼。
“找死！！”
天狐们满脸惊恐，在绝对的武力威压下差点跪倒，低着头瑟瑟发抖。
什么情况，老大为什么突然发火？
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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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不起，我错了！”
被压制的天狐连挣扎都不敢，毫不怀疑如果反抗一下，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狐仙瞪着摄人的狭长狐眼，气息可怖地道：“不管是谁，都不许伤害它。”
说完，他放开那只天狐走回座位。
所有妖兽不约而同看向石座上的一只小小灵吾兽，雪白、毛绒绒的小身体，看起来还是幼兽，明明是食物，却被最强大的狐妖小心翼翼圈在怀里。
那么霸道护短，他是看上那只灵吾了吗？
天狐们几乎呆滞，实在想不明白老大为什么对食物宝贝起来，而对方强大的实力，也让他们不敢发出一丁点质疑。
“那、那这些灵吾还能当晚饭吗？”一只天狐发出疑问。
“……”
周奚舟一个眼刀杀过去，语气凉凉：“你是不是不想活过今晚？”
下属们把头一缩，懂了，麻溜把嘴欠这位揍一顿，又把绑来的一众灵吾奉为座上宾，请它们喝水压惊。
别说，一路上的遭遇够它们受惊吓了，本以为今晚要进天狐肚子，哪想到一转眼反被伺候起来。
灵草灵果都端上来任它们享用，不要太周到。
几只灵吾对视一眼，在天狐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喘口气。
幸好有王在。
它们的王在和敌方老大叙旧。
顾锦棠的膝盖被包扎上，为了方便动作，周奚舟还变回人形。
“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只剩两人独处，顾锦棠迫切地问。
周奚舟却只对眼前的小灵兽感到稀奇，眼睛都亮了。
想想，以前都是他化作原形、动物，顾锦棠在他面前变成毛绒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而且它还这么小，这么软，捧在手心里软波波、绵叽叽，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
原来把他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是这样好！
“你好小啊，这样会不会弄疼你？”对着棉花团子似的小兽，周奚舟声音都不由放软，双眼恨不得粘在它身上。
顾锦棠：“……”
他没好气地道：“我现在怀疑是你有预谋把我弄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报复他曾经撸他的原形！
第90章
顾锦棠无心的一句话； 正说中周奚舟心虚之处，他垂下眼睛躲避灵兽仰头看来的目光。
眼前的幼兽小小软软，天生就该被人捧在手心呵护一般； 和顾锦棠从前气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它长相可爱，绒毛雪白，眼睛又黑又大； 望过来时一派天真与澄澈； 不知道多有欺骗性。
“谁说的，不是我。”周奚舟眼睛不眨地扯谎。
顾锦棠地声音响在他脑海里，带着些许怀疑：“真的不是？”
周奚舟立刻挺直背脊； 一脸正义凛然：“怎么，你不相信本仙说的话。”
“……”
顾锦棠沉默一瞬； 目光幽幽看向他：“您这个表情太没说服力了。”
要真不是他干的； 估计早耳朵气冒烟，嚷着要自己如何如何补偿了吧？
周奚舟自知瞒不住； 颇为懊恼； 抱着它往石座里一躺，干脆破罐破摔承认：“是本仙做的。”
宽大的衣袖轻而易举将小灵兽罩住； 顾锦棠挥动不大有力的四肢； 努力爬出来； 停在他腰腹之上。
“为什么？”它仰起头不解地问。
周奚舟低下头，目光和幼兽对个正着； 思绪一下子飞回不久前； 当时顾锦棠也是问他「为什么」。
……
“我现在想亲你。”
年轻的小道士杏眼微张：“为什么啊？”
然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 眼眸里露出惊讶； 脸颊薄红：“等等！这、这个事太突然； 仙君你先冷静！”
“先冷静！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你听说我……”
周奚舟一点都不想听他的说出拒绝的话。
他甚至非常震惊和疑惑，为什么对方的反应和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不害羞，不高兴，不感到甜蜜？
反而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他堂堂狐仙活了几千年，第一次向一个人类告白，却换来对方这样的反应，那一瞬间简直是又懊恼又生气。
他觉得是地点和时机选的不对，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才让顾锦棠手忙脚乱、结结巴巴，应该选个浪漫的地方才是。
于是施展法术将他们带到这里。
按理说，他们会去往顾锦棠心里「最想去的地方」，然后他在顾锦棠感动的时候浪漫告白，这样一定没问题！
没想到竟会回到上古灵气时期。
外头都是植物尸体，跟「浪漫」半点沾不上边。
不过……
周奚舟把幼兽抱起来，手指陷进柔软丰厚的绒毛里，心都仿佛随着手指的抚摸在流淌。
能见到顾锦棠变成小兽，也值了！
天狐们发现，老大走到哪里都恨不得带上那只小灵吾，时刻抱在怀里，宠得都不用它自己走路！
他们终于意识到，老大真的不是把对方当储备粮，而是被对方迷得失去心智。
……这些小点心什么时候学会他们狐族这一套？？
难道不应该是狐族老大将对方迷得死去活来吗！
看着威严强大的狐妖小心捧着小灵吾路过，一瞬间，这些天狐不约而同感觉到身为狐族耻辱。
灵吾族兽也懵的很，双手捧着灵果，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
怎么回事啊，那个狐族老大为什么一天到晚抱着王不撒手？
一定是王厉害到将天敌都征服了！
原本面对天狐们垂涎目光而十分害怕的灵吾族兽，竟也将自己当作半个主人似的，对凶狠的妖兽颐指气使起来。
灵吾族兽：“叽叽啾！”要树上的果子吃！
“……”
天狐族□□头接耳：“它们在乱叫什么？”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就是！”
“真不知道老大看上它们哪一点。”
“就是！”
没错，所谓的颐指气使，在两族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变成个头不大的灵吾兽在树下仰望着头顶的果子，发出渴望的叽啾声。
期间还急切地绕着树跳起来，去够垂下来的枝叶，哪有半分跋扈的气势，只让人好笑。
最终，路过的一只天狐看不下去，轻松一跃便将果子摘下来，放到它们面前。
灵吾族兽一边点头一边叫：“啾啾叽！”
来得真慢！
此天狐误以为这群小点心们在道谢，心道倒是挺懂礼貌，忍不住伸爪在它们头顶挨个摁一下，哼着调子心情愉快地离开。
噢，别说，手感还挺好的。怪不得老大那么喜欢抱着他的小灵吾，啧啧！
一个美丽的误会在两族之间传开。
……
灵吾族兽悉数被放走，安然回到居住的石洞。
周奚舟一来到这片大陆，发现此地全是灵草与灵兽，没有人类的痕迹，便意识到顾锦棠极有可能变成某种灵兽或草木精怪。
一举打服所有天狐后，不许它们伤害任何精怪和灵兽，只能活捉，这才幸运让灵吾们毫发无损。
顾锦棠洞穴里藏的食物都是之前族兽囤积起来的，满满几个山洞，以确保他能长到成年。
一回到石洞，顾锦棠清点食物和族兽以后，迅速制定出实物分配的计划，让每一只灵吾都能分到灵果灵草。
长老相当固执，不肯吃给王准备的食物。
它已经相当老了，谁知道吃完山洞里的灵果，还能不能找出新的献给王呢？它宁愿忍受饥饿。
“吃吧，我们还会有新的。”顾锦棠将一颗形似水蜜桃的果子推到灵吾长老身边。
桃子几乎有它半个身子大，顾锦棠推起来颇吃力，不经意便发出幼兽独有的哼唧声，软糯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