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
“孙名宵进宫了?”
倚在炕上看书的赵陆,抬起头,问了一句。
金公公躬身:“是,一直用了午膳才离开。”
赵陆点点头:“可听见说什么了?”
“似乎是孙家选了四个女孩子,要送进宫来。”
“女孩子?”
赵陆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冷笑道:“孙家的手,伸得可够长的。”
金公公垂下头,不敢接话。
暖阁内一时静寂,有人却在此时忽然开了口:“女孩子……”
赵陆转过头去,小桌对面的赵宜安,手里还留着未剥完的花生壳,一面看着他,目露疑惑。
“剥好了吗?”赵陆放下书,问她。
赵宜安连忙将小碟子推过去:“好了,我都吹干净了。”
白白胖胖的花生肉,上面果然一丝红衣也没有。
赵陆夸她:“剥得好。再剥几个桂圆给我吃。”
有了事做,赵宜安开开心心拢了一手干桂圆到面前,低头开始剥壳,早忘了方才金公公说的什么女孩子了。
赵陆便对金公公说:“先不必管,等有了动静再说。”
金公公领命下去,才出了明间,就有小公公赶上来,喊住了他。
“金公公!”
一听见声,金公公蹙起眉:“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是怕陛下听不见么?”
小公公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放轻了声音,却面露为难:“奴婢有事问公公。”
金公公抬脚走下石阶:“出来说。”
小公公跟上去,一面弯着腰道:“还是上回的温家,又托人来问了。奴婢身份卑微,只能讨金公公的话,该怎么做。”
陛下太偏心 第14节
一听是温家,金公公停下脚步,看着小公公:“以后要是温家的事,不用再报上来。”
小公公不解:“但温公子,好歹是未来驸马……”
金公公便问他:“那是当初。现在他是么?”
小公公摇头。
“这就对了。”金公公继续朝前走,“若还有人来问,你客气些,别叫人面子上过不去就是了。”
“那,奴婢就叫人推脱了?”
金公公点头。
小公公告退要往外走,金公公忽叫住他:“可收了好处?”
他一问,瞧小公公涎皮笑脸的模样,金公公便说:“既没替人办成事,东西就还回去罢。”
“是。”小公公丧着脸下去了。
再说长乐宫。
用完午膳,孙名宵请辞,孙太后问他:“可有跟着的人没有?”
“有,在外面围房等着。”
孙太后便叫金钗开了库房,取了一对翡翠手镯来:“把这个给含玉。告诉她,等她为咱们孙家生了儿子,哀家还有好的赏呢。”
孙名宵拱手:“侄儿先替含玉谢过姑姑了。”
“去罢。”
长乐宫的宫人将孙名宵送至六宫外,把东西交到孙家仆人手上,便行礼退了。
出了宫,孙名宵坐上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孙府。
偏门上已有人等着,看见孙名宵下了马车,上前躬身道:“老爷在书房等着,让少爷前去问话。”
孙名宵点点头,撩起衣袍,先朝前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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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丹蔻
待孙名宵到了书房,孙仁商已在书案后等他。
“祖父。”孙名宵朝着背影拱手。
背对着他的老者转过身来。
孙仁商虽年过古稀,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见孙名宵进来,孙仁商点头,问:“可见过你姑姑了?”
“见过了,孙儿还将分宜的事告诉了她,姑姑已知道了。”孙名宵又无奈道,“但姑姑有些抱怨,说家里不常去看她。”
“她就是这样,从小宠坏了。”孙仁商掀起衣摆坐下,“等你那小妾生产了,就叫孙媳进宫,陪她说说话。”
“是。”
“那四个女孩子,若是教得差不多了,也早些送进宫去。”
孙名宵都一一应下
孙仁商抬手让他回去,孙名宵便躬身:“孙儿先走了。”
后院里,李氏早听见说孙名宵回来,正在房里等他。
“少爷回来了。”
小厮在院外通报,李氏迎了出去,面上犹带忧色。
“怎么了?”孙名宵张开手臂,丫鬟上来替他更衣。
李氏接过他的外衣,道:“有一个女孩子,今早出了事。”
孙名宵一顿:“何事?”
丫鬟已为他换好衣裳,孙名宵摆摆手,叫她们下去。
李氏叹气:“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将头跌破了。”
“可叫胡太医看了?”
“看了,血也止了,但额上留了口子。胡太医说,只怕以后会留下疤。”
孙名宵皱眉:“竟在这时候出了意外。”他又问,“其他几个呢?”
李氏和他一同走入内室:“另几个倒还好。教导的嬷嬷说,该教的都已经教了。我想着,什么时候有空了,请爷亲去瞧瞧,看这些女孩子行不行。”
“我一个大男人,去瞧她们不合礼数。这事还是交给夫人。”
在桌边坐下,孙名宵提醒她:“若过得去,年前就将人送进去罢。”
李氏点头。
孙名宵又道:“太后娘娘送了对玉镯给含玉,晚上你叫人送去。”
“是。”
两人正说话,门外的丫鬟掀帘:“少爷,少夫人。小少爷来了。”
只见一个七八岁着绿衣戴玉冠的男童进了门,拱手朝着孙名宵二人下拜:“父亲,母亲。”
李氏一喜:“君池,快过来。”
她并无所出,所以孙太后才不喜欢她。孙君池也是孙名宵的妾室生下之后,李氏再抱过来养的。
孙君池行至跟前,孙名宵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开始慢慢问他读了什么书。
*
养心殿里,替赵陆连着剥了几天花生桂圆松子核桃仁,赵宜安的指甲,终于剥坏了。
应秋在地上半蹲着,用剪子小心将赵宜安弄断的指甲剪下来,又为她细细磨平边缘。
十根如玉似的手指又恢复原样,只是上面浅浅的丹蔻已快褪没了。
应秋便问她:“姑娘要涂丹蔻么?”
赵宜安望着她,略略歪头:“丹蔻?”
“涂罢。”一边静静看书的赵陆,忽然出了声。
虽然是冬天,但养心殿的人要凤仙花,打理暖房的公公连忙遣人送来好几盆。
粉红,大红,粉紫,紫色……在地上满满摆了一排。
应秋扶着赵宜安下了通炕,带她走到几盆花跟前,语气欢欣,问:“姑娘喜欢哪种颜色?奴婢好采下来。”
她以前没伺候过宫里的公主后妃,自然也没在冬日里见过凤仙花。
这花虽然并不多金贵,但放在万物萧肃的冬天,也就变得金贵起来。
赵宜安绕着花盆走了一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指,最后又走回通炕边。
“不喜欢?”赵陆见她如此,便对金公公道,“再叫人送几盆别的颜色。”
凤仙花统共就这几种颜色,金公公有些为难,但还是答道:“是。奴婢马上叫人去办。”
“不是。”
赵宜安一开口,几人的注意霎时都到了她身上。在通炕边坐下,赵宜安先对着赵陆声音娇软:“不是,喜欢的。”
又转过头,她抬手指着其中一盆:“要这个。”
金公公和应秋,都暗暗松了口气。
有了结果,赵陆低下头,继续看未看完的书。
应秋手脚利索采了凤仙花的花叶,又告诉了延月,让她领着小宫女去玉禧殿找找,将染指甲要的用具都取来。
等花汁都捣出来了,延月拿了腕枕垫在赵宜安手臂下,和应秋一起,一人一边开始替她染。
两个人动作很快,一刻钟后,赵宜安举着用叶子分别绑住的十根手指,眼睛里满是新奇。
“你瞧。”
将手指张得开开的,赵宜安炫耀一般,伸出手,在赵陆眼皮底下挥了挥。
她似乎很是高兴,就像是头一次知道,还能这样做。
可是对现在的赵宜安来说,这确实是她第一次染指甲。
赵陆抬起眼眸看她,赵宜安神色认真举着手指,还等着他的夸赞。
他于是点了点头:“小猪蹄。”
“小猪……”赵宜安跟着喃喃,忽地背过身,把手藏进了怀里。
赵陆在另一边,观察她憋气的模样。虽看不到正脸,但赵宜安的侧颜还露着,只瞧见美人脸颊微微鼓起,还能听见她在不停嘀咕“小猪”。
“恼了?”
赵陆放下书,朝她问了一句。
而赵宜安垂着头,还在看她的“小猪蹄”。
赵陆又问:“真恼了?”
赵宜安还是不答。
过了一会儿,发觉赵陆不再问她,赵宜安才慢慢转过脸来。
她还将手拢在怀里,没有露出来。
从书后探出半张脸,赵陆抬了抬下巴:“不恼了?”
赵宜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却伸出了两根被包起来的手指,想去夹碟中的核桃吃。
核桃仁太小,夹了几次没成功。
陛下太偏心 第15节
赵陆看完全程,放了书,拍拍手,把整个碟子拿起来,凑到赵宜安唇边:“吃罢。”
赵宜安张开嘴,将碟子里攒的核桃仁,一口气全吃完了。
她舔舔唇,从没有这样满足过。
赵陆放下碟子,又让人替她倒茶漱口。
之后两个人一个看书,一个伏在桌上小睡,皆没有再同对方说话。
等到了时间,延月进来,将赵宜安手上的叶子花汁弄干净,擦完手后,便只剩下指甲上剔透的浅粉色。
瞧着露出的淡淡粉色,赵宜安更高兴了,对着窗户看个不停。
“开心了?”赵陆忽然开口。
赵宜安转过头去,又对着他执书的手盯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瞧她这样,赵陆自然明白过来她的坏心思。
*
捣好的花汁摆在小桌上,旁边是几张足够包裹住指甲的叶子和一小捆棉线。赵宜安迎着点起的烛火,低着头,用银签子小心翼翼地,将混了白矾的花汁挑到赵陆的小指上。
“好了。”
染完一个,赵宜安松了口气,像是做成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一样。
她拿了一张叶子,把赵陆的小指包了几圈,最后用线仔细绑好。
还要再染下一个的时候,赵陆空着的右手压上了她的手背:“好了。”
赵宜安脸上还带着不舍的神情,不过她也知道,能让赵陆染指甲,她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并未再强求,倒是万分小心,开始护着赵陆的左手。
进晚膳时,赵宜安担起了替赵陆布菜的重任,最后等到戌时,赵宜安又亲自解开了赵陆小指上的棉线。
比她长出许多的手指,骨节分明,瘦而有力。修剪得宜的指甲中,只有小指泛出微微的红色。
赵宜安原本跪坐在通炕上,忽然直起身,将自己的手也凑了过去,和赵陆的挨在一处。
“看,”她轻声说,“一样的。”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赵陆鼻尖,他抬头,目光落在对面的赵宜安身上。
她今日穿了水蓝的一套袄裙,身前和袖口都绣了飞蝶扑花,将她衬得端庄又温柔。
微微跳动的烛火映在她眼中,犹如天边星辰,又似烟火初放。
好一幅灯下美人图。
赵陆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好看。”
赵宜安还以为他是夸他俩的指甲,便愈发神气:“你之前,还说是小猪蹄呢。”
“小猪蹄……”赵陆若有所思,末了吐出一句,“也好看。”
赵宜安倒不气了,反正现在赵陆也染上了,他说“小猪蹄”,就是将自己也说了进去。
迎着烛光,赵宜安喜滋滋欣赏着自己的新指甲。
赵陆也陪她看了一会儿,最后靠回去,继续看书。
暖阁里渐渐静下来,只有侍立在门口的金公公和应秋,双双放空,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陛下都开始看书了,应该马上就要赶人了吧?
金公公和应秋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了目光。
“下去罢。”赵陆的声音终于响起。
两人连忙跪下行礼,又悄声退出暖阁。
等到出了暖阁,应秋呼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又望向金公公。
金公公也不遑多让,冲她摆摆手,指着殿外,轻声说:“走罢。”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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