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推开门，外面不是亮着彩色霓虹的星野城，而是血肉和机械搏杀的战场。
阳光落在他脸上，不远处穿着金属外骨骼的战士拿着武器浴血奋战，轰鸣声中酸臭味和血腥味顺着风闯进来。
此时一架飞行器哐地狠狠砸在酒馆门前，橘红色的火焰和黄色的光同时炸开。
楚玉楼无需动作，店门口就自动出现一层看不见的膜，高速飞射的碎片和热浪都无法进入。
隔着蒸腾的空气和烟雾，他看到了东倒西歪的战车，像是被巨人的手蹂躏过，坚固的车身上还残留着巨大凹陷。
战车之外是人，一个个影子在烟雾中晃动，但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影子是军人，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自从人类社会有了怪物，各个国家就在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放下彼此芥蒂联合起来，所以这世界上的战争都是人和怪物，只是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怪物是哪一个。
楚玉楼吹一口气，一阵大风把烟雾卷走，他朝着更远处看去。
突然，轿车一般大小的脚丫子从天而降，死死踩在还没完全解体的飞行器上，碎片飞溅。
那脚遮住了天空，黑色的毛发野草一般，黄色的指甲盖带着长久没有修剪的粗糙痕迹，一股烘烤过的臭咸鱼的味道混入空气。
第6章
这是星球的另一边，距离星野城几千公里的地方。
天气晴，有云，宜作战。
高空悬停着三辆协同作战的战斗机，这是目前军中用得最多的型号，远程操作，速度又快，打击又狠，只是造价稍稍有点高。
其实他们这里本来有五辆协同作战的战斗机，可是这一次遇上的怪物他会跳高，一跃而起搞掉一艘，再用手里的鸭子当武器砸碎一艘。
还有陆地作战用的战车炮台，此刻也被毁了一大片。
他们回去得好好想想怎么写报告才不会被上头骂个狗血淋头。
作为其中一支小队队长的三木却一点也不想关心这些损失，他手底下的士兵折损更加严重，现在又有一个小兵情绪崩溃。
“队长，如果……你帮我带话给我爸妈，就说我已经死在战场了。”士兵擦着身上的血，他的目光直愣愣地对着天空，皮肤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膨胀成暗紫色，这是基因崩溃发作的征兆。
这已经是士兵入伍后第五次基因崩溃，这次之后他或许连基本人形都不能维持。
可他才十八岁。
“别说了，你要自己回去说！战斗很快就会结束，你不会有事的。”
身为队长的三木强打起精神，看向不远处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
真可笑，因为这些外来的怪物，人类在自己身上做实验，被逼得失去人类形态，而怪物们却有类人的外形。
“那是什么？”
空气扭曲了一瞬，人类和怪物的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建筑，挂着歪歪的招牌，写着‘酒鬼酒馆’四个字，门口还亮着白色的灯笼。
那门开着，远远的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不、不会是新的怪物吧……”
他们话还没说完，怪物‘独行鸭巨人’已经将那个建筑物拿起来。
小小的酒馆在怪物手中就像是孩子的玩具。‘鸭巨人’眯着眼睛将脑袋探过去，用黄色的发光眼睛看向里面。
“嘶！”它的瞳孔压缩成线，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个被抓着的小酒馆直接被甩了出去。
但酒馆并未一路顺着抛物线滑行，反而在空中急速绕圈，一个打转回到‘鸭巨人’旁边。
从战士们的视角看过去，这建筑物如同被冒犯了的小姐，高高跳起哐哐哐对着戴斗笠的巨人脑袋连砸几下，竟生生将这大块头砸倒在地，手上的巨大鸭子都飞出去，脑袋还被砸进地里。
“！”士兵们都愣了，“什、什么情况？”
“不留活口吗？”酒馆里的金狮也傻了，它记忆中主人一直是温柔又可亲的模样，堪称神明典范。但是现在他坐在柜台前的长凳上，下巴点着手背，冷漠地看着怪物被折磨。
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它还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道道类似数据的东西流动，仿佛在记录着什么。
“留什么活口，只是长得人样，本质是无法沟通的怪物。”还是经过身体改造，并且被下达了杀戮命令没有自我的怪物。
“这宇宙里也不只是他一个文明产怪物，等这边事了，我会带特产去拜访他们的。”
他眨了下眼睛，淡金色的眼睛恢复原样：“它可以死了。”
金狮尾巴尖哆嗦，绷成一条直线。
外面怪物被一顿狠揍，整个晕头转向迎风呕血，它就算是个傻的也知道情况不对，何况它也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独眼怪物的手和脚疯狂挣扎，它的拳头在地上砸出很多浴缸大小的坑洞，它的指甲又刨出一道道深槽，但脑袋就是被那个奇怪建筑死死压住了，并且越绷越紧，好似无形的手掐着脑袋。
“嘎嘎，嘎嘎。”公交车大小的鸭子一看情况不对，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它得留着青山在，于是呼扇着巨大的翅膀跑一下飞一下跳准备跑路。
然而那个酒馆似乎不准备这样放过它，看起来脆弱的大门慢慢转过来。
鸭子吓得一哆嗦，愣是没控制住括约肌，鸭粪落在了下面士兵的脑袋上。
这样鸭飞狗跳的，把一旁的士兵都看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把手下士兵交给医疗队的三木有些迟疑，他的脑袋嗡嗡痛，眼角和鼻子下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我们怎么办？”其他人问他。
“先不动。”三木做了个手势，手里还端着武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个古怪建筑。
‘独行鸭巨人’是‘怪物’中的一种，它形状和人类相似，只是突眼、削鼻、癞皮耳，还会穿布衫戴斗笠。它只有一只眼睛，并且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只巨大鸭子。
这个怪物排名一百开外，在外星怪物积分榜上只有13积分，但对他们这些没有特殊武器的普通士兵还是太强大。谁知道，眼看着他们就要团灭，这个奇怪建筑出现了，还用这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压制住怪物。
不确定这建筑是敌是友，士兵们小心翼翼观察，不敢轻易靠近。
过了几分钟，怪物的手脚也安静下来，他们看到泥土里有暗色的血液涌出来，但血液渗入泥土快速消失，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嘎！”妈耶，道友不抗造啊！巨大鸭子尖叫一声要跑，建筑物里快速伸出了个什么东西，逮着鸭子就拖回来。
巨大的鸭子啪一下甩在门上，那个原本普通的木门弯曲变形，像是张大了的嘴，正努力吞咽大于自己的食物。
“别跑啊，这么多肉呢。”酒馆里传来幽幽一声。
“嘎嘎嘎！！！”鸭子疯狂拍着鸭掌，泪水在惊恐的脸上飚。但这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看着体型巨大的鸭子就这么挤进了那扇比它小得多的门，并且此后再没有任何动静，众人都觉得诡异，看建筑物的表情也微妙起来。
人类要抗击的外星怪物多种多样，除了刚刚要面对的‘巨物类’，还有更难对付的‘超能类’。他们现在就很怀疑这个建筑物是后者。
不过之后建筑物却再没有动作。
“队长？”
“嘘。”
酒馆里，楚玉楼看着手心浮动的影像面沉如水。
那是一个幽暗却处处都是超高文明气息的巨大空间，一群被饲养的奇形怪状的怪物正看着能量涌动的虫洞，它们身上带着枷锁，嘴里发出怪声，也用别的方式传送信息，似乎在交流。
在它们的身后，隐约能看到另一个高科技的宇宙文明，他们就藏在怪物们的身后，等待接受最后的‘果实’。
【代号独眼鸭死了，再放一只。】场景一换，出现一个拿着遥控器的全身防护服的‘人’。
怪物池里，一只章鱼形怪物脖子上的枷锁闪了两下，解开、掉落，怪物睁开巨大的灯泡似的眼睛，带着疯狂的表情卷动触须朝着虫洞滑去。
下一场怪物和人类的战争开始了。
嗡……像是察觉到了楚玉楼的窥视，某个强大意识介入并且强行斩断联系，影像晃动、消失。
被他看一眼就受不了了？但它却敢百年如一日地送怪物过来耀武扬威。
“主人您怎么了？”金狮察觉到他突然的沉默，它心惊肉跳。
“没什么。”楚玉楼收拢手指，“有人过来了。”
此刻外面的士兵已经靠近酒馆，作为队长的三木抱着他的武器神情警惕。让他们损失惨重的鸭巨人在这个建筑面前无一丝招架之力，如果它带着恶意，那将是更大的灾难。
“我去看看，其他人原地待命。”
“是！”
三木伸手抹去鼻子里流出来的血，他的防护服在之前的战斗中破裂，鸭巨人发出的声波对他造成了严重伤害。
“队长，我和你一起去，你知道我的能力。”一个能力是速度型的士兵说。
三木犹豫了一下：“好。”
两人举着武器靠近了这小小的建筑。忽然建筑扭动了一下，像是活物般扭动，还对他眨了下门上的装饰花窗。
“啊！”士兵吓一跳。
“小心，你站在这里保护我后方，我进去。”三木压低声音。
“是！”
其实三木也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后退，他是一个久经考验的战士，面对这种奇异景象也是不知所措。
但他还是被迷惑般走近了，并且看到了白色灯笼里游鱼一样横冲直撞的光团。
三木感觉到冷，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甚至他觉得自己不是走进一间建筑，而是走进另一个空间。
“欢迎光临。”空气中出现古怪的笑声，接着那些打闹着跑来跑去的凳子和桌子也停下来，一本正经蹲在地上，假装自己只是普通的桌椅。
地板本来是浸泡过血液一样的红棕，但红色在他的视线中快速消失。
倒是柜台前的高脚椅子慢悠悠转过来，似乎邀请他入座。
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三木几乎要转头逃跑，他的脚却不受控地一直走过去，坐到那把椅子上。
柜台后站着一个长发的美丽男性，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其他物种基因遗留，完美又纯粹。
他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又畏惧与这双仿佛看透人心的浅金色眼睛。
三木心里想着自己怎么突然软弱起来，但他确实感觉到畏惧，仿佛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山顶没入云霄的大山，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危险，快跑！
第7章
“这里是酒馆？”三木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血腥味，他的身体还是本能地因为恐惧而颤抖，并且脑子闷闷地疼，一波一波。
每一个即将基因崩溃的战士都要习惯这种疼痛。
“这里是酒馆。”柜台里的人的嗓音和他的脸一样迷人，“我是店长，想喝点什么？”
不、不是怪物……三木的心落回实处，他小心打量四周。
这里仿佛真的是一个酒馆，只是格外简陋，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他一概没有，而且连酒水品种也少得可怜。
那定价更是怪异，即便是人造酒，这价格也太低了。难不成是更劣质的工业酒精兑的？
“淡啤酒。”三木拿出自己手表状的个人光脑，购买了一杯淡啤酒。
原以为会是全自动的智能操作，没想到是店长亲自动手倒的。三木脸涨红，突然感觉受宠若惊。
很快一杯浮着细腻白沫的淡黄色啤酒出现在他眼前。
三木抬起头，对上店长的眼睛，那双眼或许已经看透他，也看透他的试探。但这个人什么都没做，脸上带着平静的笑：“你的酒。”
“谢谢。”
酒液晃动，酒沫一一炸开，好香。
他忍不住喝了一口，双眼猛地瞪圆：“好喝。”
这种隐约的麦香，还有甘甜清冽的口感，带给味蕾极致享受……这些无一不在说明，眼前这杯售价仅仅3信用点的啤酒是真正用粮食酿造的，并且是品质优秀的天然酒。
饮用着清爽的啤酒，有那么一瞬间，三木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战场上，不是在经历九死一生的战争，而是在自家的客厅里，惬意地享受美好和平的时光。
破碎面罩后的眼睛几乎酝酿出水汽，不过三木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小心询问店长：“这位大人，您只是来卖酒吗？”
“原来是来找老朋友的，却意外跑到了这里，不是只能卖酒了吗？”店长语气中带出无奈，平白多了几分烟火气。
三木感觉到眼前这位店长那磅礴的让人敬畏的强大气息慢慢收回去。他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那，其他人也能来买酒吗？”三木又问。
他的士兵们需要放松，精神紧绷的代价是加速基因崩溃，酒却是副作用较小的缓解精神紧张的东西，三木想要冒一次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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