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黑色制服显得格外的肃穆,林瑜也不等他们将王爵的大礼服呈上来,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自己走过去,拎起衣袍往身上一披。
宽大的衣袍凌风展起,落在林瑜的肩上,所有人都能看得到黑色的王袍之下,那紧贴着身躯的军服。只见他毫不忌讳一步一个脚印地踩过了地上的献血,走到人前。
面对着所有人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目光,林瑜一手高抬起手中还沾着献血的长刀,指向前方,道:
“从今日起,吾为汉王。”
“从今日起,北伐!”
恍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所有的兵士看着前方的人影,单膝跪下,大声呐喊道:
“汉王威武!”
“汉王威武!”
“汉王威武!”
等祭典结束,林瑜带着手下有序的离开,面前的三百具尸首也被留下戒备的兵士们一一处理得当,卓明这才和边上的百姓们互相搀扶着起来。
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书生出身的林瑜居然能够屡战屡胜,他也曾经坚定不移的认为林瑜他们是逆贼,只要朝廷的大军一出动,就会被灭为齑粉。就算在看过了那些报纸之后,他对这个江南的未来还是抱有疑虑的。
这也是常事,只怕除了东番的人,一直跟着林瑜的兵士们。只要林瑜一天不坐稳了北面的皇位,他们心中就有一日的不安稳。
但是,经过这一场的卓明心中突然就通透了,恍然大悟了,没理由这样的人不能打败北面已经龟缩在了深宫之中的隆昌帝。那个弑父杀弟,得位不正毫无担当的东西。
林瑜,不,汉王披着王袍背对着他们高举手中长刃的身影,这辈子都没办法从自己的脑海中离开。卓明摸着自己胸中砰砰乱跳的心脏,突然有了投笔从戎的冲动。
只有跟着那样的人,才能实现史书中所说的那一句: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林瑜一声令下,原本已经拟好的所有通函上关于吴王的字眼全部需要改动,上上下下忙作一团。但是,谁也没有抱怨,尤其是经历过当场的那些人。
特别是汉王已经当场喊出了北伐,只怕不消几天,就能传到北面的朝廷的耳中。幸好,这一部分还是按照计划来的,今天随着对祭典的实施报道,这一条消息已经告知了整个金陵城。
转瞬之间,整个江南就没有不知道汉王和北伐这个词的。
同时间,数只训练好的灰羽鸽子带着脚上的信筒,飞往各地。尤其是东番北州,将军府已经准备好了的吴王府的牌匾也不能用,只好重新赶制起来。闹得知道内情的人哭笑不得,笑过之后,常子茜摸着已经挺起来很大的孕肚面露忧色。
不敢说悔教夫婿觅封侯,林瑜现在的事业,早就已经不是单单的封侯。想当初,她欢欢喜喜的嫁人的时候,也想过以后约莫能做一个和祖母一般的一品诰命夫人。
谁能想象得到现在,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出生,身上已经披上了王妃的服饰,而自己的夫婿也已经率军踏上了北伐的道路。
惟愿此行顺利安泰,她心中默默祈祷着,她现在有孕,是为嫡长,所有人都着紧的厉害,别说上香了,连屋子里都不敢洒香水。也就天天摆上一盘子的鲜果,借一点水果的清香罢了。
就这么着,这些水果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验看。
“堂哥一向随意,真没想到居然连定好的封号流程竟都被他随意了。”陪着嫂子的黛玉笑道,她岂不知常子茜心中的忧心,她一向聪敏,此时并不提及北伐,免得叫她心情不好,反伤了身子。
说到这个,常子茜不由掩唇笑道:“你瞧他一贯运筹帷幄,什么都在算计中的样子,其实自己反倒最容易打破自己的计划了。分明就是任性,也幸好他自己兜得住。”
“你们说什么呢?”随着林瑜的封王,地下的宗室也要跟着封爵。不过,林瑜承认的宗室也就林如海一家罢了,他之前在姑苏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这一宗迁了出来,当时的族长不敢反对,心里也隐隐的松了一几口气。如今,林瑜和林如海这两支合并在了一起也不麻烦,本也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是以这一回,林如海这边也有个侯爵的流程要走,贾敏可不就是侯夫人了。她不放心单独留在王府里头的常子茜还有小女儿,是以,那边一结束就匆匆的过来了。
“快把这冠子给我卸下来,可重死我了。”贾敏一边走一边道,边上伺候的丫头赶紧上前帮忙,把凤冠还有大礼服给卸下来。
黛玉咬着帕子笑道:“谁叫妈妈偏穿着这个过来,能不重么?”
贾敏就笑骂道:“小没良心的,我这是担心谁来着?”
常子茜看惯了这母女两个一来一往的,便笑道:“婶婶快坐,松快松快。”她微微探出身子瞧了一眼那瞧着就重的家伙事,道,“可真是造罪了。”
幸好这时候还没有进夏,贾敏也是个不爱出汗的,否则可不敢不沐浴就过来,她拿过丫头呈上来的热巾帕略敷了敷脸,方打趣道:“别笑,以后王妃还有更重的呢!”
常子茜哪里不知道她说得是什么呢,红了脸道:“婶子还这般促狭。”心里不由得宽慰了一些。
这内眷有她们的话说,外头的男人们事情也多得很。
常柯敏就不用说了,人还在福建呢,忙得厉害。白知府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可不是一双眼睛恨不能两头盯着,就算郑氏一贯安分,他不放松却是职责。这万一放松了,闹出什么来,可怎么说?
黄石更是忙得伏首案牍之间,为了林瑜一个汉王,抓着所有的情报线的他要给各地更正。一时间,百姓头顶的鸽子都多了好些。
倒是林如海,在忙过封侯典礼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时期。
之前为了北伐,他是不眠不休加班加点的工作,到全部准备完毕,就没有消停过,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终于好了,虽然当中被林瑜一个汉王闹得出了点小岔子,但是他这边本就是定好侯爵,也不需要封号,没什么好改的。
就是黄石只怕今晚要睡不着了,林如海想到这里,幸灾乐祸地牵起一个微笑来,谁叫他之前还当着他的面跑出去看热闹去呢?
他站起身,准备换下身上的礼服,去一趟北州的府衙,看看从别的大陆上来的异兽的时候,目光落在玄色的侯爵服饰上,不由得怔了一怔。
在之前,他真的没有想到林瑜会在回到族地的时候,使出这一手出来。经过两家人家在祖父辈就更加亲近,但是他和姑苏的族人才是一支,却是事实。
林如海向来知道林瑜不大在乎宗族,但是的确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在意。而且,这一手,怕是也有别的考虑。
两家人家人丁都不是很兴旺,但是加上族人的话,那么开国之初,宗室就要扩张成出两三百人了。这显然和林瑜打击乡梓宗族势力的目的不符,按照他走一步想几十步的性格,应该早就做好准备了。
林如海没有猜错,林瑜知道自己想要迁宗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特别是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六元状元的情况之下,族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放他走呢。而在起事的前期,既然他的名字不被人知晓,他也就默认了这一点,并利用这段时间做了很多之前来不及做的准备,很没必要主动透漏给姑苏林族的人知道。
迁宗一事,在林瑜派人前往姑苏的时候就已经交代过了。没有必要冒然提起,只是先给族长一个话头好叫他心里有数罢了。现在的这个族长林瑜是知道的,平时最为谨慎,也最为古板。等林瑜屯兵嘉兴的时候,名传天下,最先知道的可不就是与嘉兴近在咫尺的姑苏。
那时候,族长就召集了众位族人,一直同意将林瑜这一支给迁出去。当然,别说这些人以后会不会后悔了。现在,听见了林瑜号汉王,即刻北伐的消息,已经有些人心中开始后悔了。
这时候,就算是心思恶毒的人,也不敢咒林瑜战败了。要知道,就算已经分宗,但是北面隆昌帝暴虐无道的名声他们也是听说过的。谁能说得清楚若是林瑜战败,对方会不会迁怒,并不承认之前的迁宗呢?
这些不过都是一些小心思罢了,从明孝陵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往码头跑的林瑜可管不了那么多。就在今天凌晨的时候,林瑜手下的船只就考上了金陵城外的码头。旌旗猎猎,遮天蔽日的大船占满了江面,不过这样的景象因为数个码头已经全部戒严而没有被任何一个外人看见。
林瑜登上了船,他走京杭大运河,另一支海军走海路已经向北进发了,远在林瑜宣布北伐之前。
船上,辰龙已经恭敬的等在里面。
“现在北面的情况怎么样?”林瑜问道。他在决定北伐的时候,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斩断漕运。这时候,辰龙最忙的也就是沟通南北消息,并不需要再乘着船南北往来。
“粮价已经涨了整整一倍,但是眼瞧着已经不大稳当,城中抱怨之声不断。”辰龙小心地道。
“咱们开在城中的米行粮铺可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林瑜想了想,问道。
想到这个,辰龙摇摇头,脸上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道:“不独咱们的,还有好些粮商正往着京城里头跑呢?”
“叫卯兔看着点,如果有哪家粮铺的东家是江南的,注意收集证据,史上第一例叛国案正好那这些人开刀。”林瑜杀气腾腾地道,这样的事情他还真不是第一次干了。
“诺!”辰龙一抱手,下去准备起来。
就像是辰龙所说的那样,京城中现在的日子可不是很好过。粮价狠狠翻了一番,这还是内阁中的几个人眼瞧着情况不对,生怕外头还没有打进来,里面就先激起民变了,这才用了雷霆手段压了下去。
林瑜开在京城中的粮铺米行小的很,一日供应的粮食不是很多。要是多了,被朝廷查抄了去供应给军队,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是什么。这样小小的几家店面,在山西那边过来的几大商人的映衬之下,根本不起眼,也就一些小老百姓知道这里头还个良心的商家,没有狠狠地往上涨价。
涨是要涨一点的,要不然太显眼了可不就是自找麻烦么,卯兔才没有这么蠢。顶多外头涨一倍,他就少涨个一成,区区几文钱而已。但是在百姓眼中,几文钱就是很大的事情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醉仙楼的生意倒是越发好了起来。不过,平时常来的闲汉没有了,更多的是一些闲散的旗人子弟。他们大肆批判着皇帝的不作为,故意压低声音悄悄地说着当今弑父杀弟之举。抨击着朝堂上的大臣们无用,仿佛换了他们就能挽大厦之将倾了一样。
卯兔一边端着一张掌柜的圆滑笑容,一边在心中腹诽道,要是旗人全都是这个德行,那汉王大业还真是容易了许多。他细心地听着这些人吹牛,哪怕知道这些人嘴里不会有什么新鲜的消息,但是还是不愿意放过一个字。汉王大人怎么说的来着,对,这就叫做职业素养。
他自认是一个很有职业素养的人,所以在接到消息之后,他私下里真是一刻都没有闲着。按照林瑜那边交代下来的任务,不需要他里应外合做出什么开城门这样的壮举。就算旗兵再无能,还不至于上万人都被蒙蔽过去。
更不是什么刺杀隆昌帝,林瑜说过,这是他们军士所需要做的。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够活捉隆昌帝,然后如明孝陵故事,拿去祭祀躺在长陵中的永乐大帝。
所以,他真正需要做的,是在林瑜攻进来之前,保护好京城中的那些典籍,尤其是永乐大典。国库、粮草、金银都不足论,永乐大典的失轶才是一直压|在林瑜心上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这些典籍,是林瑜的手中也缺乏的。毕竟提供他典籍的那些人能够合成金银,但是却不能凭空捏造出知识。
卯兔这些天洒出了手中大多数的暗子,一直在关注着京城翰林院那边。只要这城里头一开始乱起来,这些暗子就会立时冲进去,将大典偷出来藏好。
等这酒楼里头的大爷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卯兔就关门打烊,哪怕这时候日头才刚刚西悬。这并不是什么惹人眼的事情,毕竟比他更早打烊甚至根本不开张的店铺多的是,他这还算是生意好的。
卯兔关了门,按照惯例算好账,对好抽屉里头的银钱,小心的全都取出来放进褡裢里头,这才向着地窖的方向走去。
一般人喜欢把密室建在地窖是有理由的,毕竟在隔音技术还不是很好的时代,地窖上方厚厚的土层很好的起了天然的隔音作用。不过,林瑜的手下可没有这样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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