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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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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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阮杞不同,他结交朋友的方式只看缘分,所以行为随意。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优缺点,合则聚不合则散,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他请客吃饭大方,其他人当然也会请回来,彼此间并不在乎什么你多我少,不会举着放大镜衡量彼此的盈利亏损。这种随意、自由、洒脱的交友方式,彼此没有负担,在这座小城里一旦时间久了关系反而更加牢固。
  繁忙的都市人情关系会被挤压、向利益妥协、逐渐变得现实和淡漠。
  慢节奏,又多亲戚邻里关系的小城里,人情关系可就太重要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人情很多事情就转不动的地步。
  梁笙凡事都会给自己留后路,任何机会都不会放过,他完全忽略了阮杞曾对他的“特殊照顾”,紧跟几步追了上去:“阮哥,还生我气啊?我跟周诩没关系啦,我也不会去打扰他了,你放心吧。”
  阮杞面无表情:“关我屁事。”
  梁笙笑笑:“相遇都是缘分,我请你喝茶吧?咱俩好好谈谈,前事一笔勾销……”
  阮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里带了讥讽:“你们城里人是不是都喜欢和人“谈谈”?”
  梁笙:“……”
  阮杞磨了磨牙,觉得自己跟梁笙说话完全是浪费时间,他大步朝斑马线走去,眉眼透着股暗沉:“别跟着我,我有事忙。”
  梁笙识时务地停下来了:“有事随时找我啊,多联系!”
  阮杞想起周诩从梁笙那儿弄来的消息,心里一时憋气。梁笙估计觉得自己一定会为了工作的事找他吧?
  这一个两个信誓旦旦的,以为自己什么都对,别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真他妈不愧是一个公司出来的!
  周末下午,周诩给张婶女儿补完课。小姑娘对着周诩时胆子大了一些,因为熟悉了,话也渐多,不再那么容易脸红了。
  她给周老师端了水果过来,坐在椅子上晃着腿闲聊:“周哥哥,啊,不对,周老师……”
  周诩收拾文件夹:“叫哥就行。”
  “妈说上课要有上课的规矩,上课的时候就要叫老师。”
  “已经下课了。”
  小姑娘拿了个水果啃,笑着吐了吐舌头:“我就是想问你,怎么阮哥最近都不来了?”
  周诩低头,随意道:“他有他的事要忙。”
  “阮哥跟谁关系都很好。”小姑娘道,“他还帮忙逮过逃课去网吧的学生,后来反而跟那几个学生成了好兄弟。有他在,那几个学生乖得很,都不逃课了。不过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他跟你最好。”
  周诩抬起眼,拇指不由自主地在食指关节上抠了抠:“是吗?怎么看出来的?”
  “他跟别人很好,但对你更好。”小姑娘旁观者清,脆生生回答,“他接你下班,会帮忙做饭,还有啊,以前不到中午都看不见他的影子,但现在会大清早的去给你买早餐哎。”
  小姑娘小声道:“他可爱睡懒觉啦,雷打不动!让他早起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周诩看着小姑娘啧啧赞叹的神情,不自觉露出个微笑,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对,他掩饰般拿了个水果装进兜里,起身道:“照你这么说,只要他想做也不是做不到嘛。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了,你帮我跟你妈妈说一声。”
  他拍了拍衣兜:“水果谢谢啦。”
  小姑娘看他温和的眉眼,心脏砰砰乱跳,挥挥手:“恩恩,老师拜拜!”
  回了家,周诩将装满了提纲、错题的文件夹扔在鞋柜上。他一手松了衬衫领口,一手扶着鞋柜换鞋,想起小姑娘说的话,他眼里浮现几分落寞。
  阮杞很好,他心里很清楚,他也曾羡慕过对方自由自在的活法。但在意一个人,有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越界,想为对方多考虑,干涉对方的生活和选择,怕和对方没了话聊,两人渐行渐远。
  他本就是个谨慎的人,想的也比旁人多,有时候表达上出了问题或者忽略了什么,就容易做错事说错话。
  他不在意阮杞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从不认为“成功的人生”只有一种方式。否则他也不会轻易离开学习、工作多年的城市。
  他自己都过得一塌糊涂,哪儿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地担忧,替对方担忧。这份担忧来自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但现在他明白了——或许就是怕对方轻易地放手吧。
  所以他总想去调整二人同行的步伐,协调彼此的契合度。
  随意弄了些吃的,他拍了照上传自己来江城后新注册的社交平台。
  头像还是大灰子,日常的照片里最近都是形单影只的碗和杯子。
  再往前翻,总会找着阮杞的痕迹。
  没人注意到他的生活里少了个人,评论里有不少提问的:关于菜谱、碗盘的牌子、厨房清洁问题等等。
  渝衍渝衍
  明明很日常,很普通,以前不觉得,现在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寂寞。
  周诩没回评论,拿了睡衣去洗澡,出来时发现金老板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打了回去,那头接起来开口就是:“小阮跟你在一起吗?”
  周诩愣了愣:“没。”
  “我打他电话没人接。”金老板道,“我有事想找他商量,你能联系上他吗?越快越好。”
  “很急?”周诩放下毛巾,皱起眉,“是什么事?”
  “还没准儿呢,我想先跟他谈谈,听听他的意见再说。”金老板没细提,只道,“是有点急。我这会儿在外头不方便,能麻烦你帮我去他家看看吗?”
  周诩抿了下唇:“好,我现在过去。”


第53章 荒屋(三)
  周诩换了身衣服出了门,往山下走的时候,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脚步如飞,神态轻松,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自从上回闹僵后,他找不到借口去找人,本身在感情上就不擅长主动积极,这一憋就憋了多日,如果人也有耳朵尾巴,那就该是——前几日还没精打采地往下耷拉着,这会儿耳朵尾巴都竖了起来,可精神了。
  他在山下超市门口借了辆三轮车,跟之前阮杞骑来接他的差不多。蹬着三轮车赶往阮家时,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幕很滑稽。再往前几年,不,别说几年,就往前一年,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自己大半夜会蹬着三轮车赶去前男友家。
  与其说是办公事,不如说只是纯粹地想见对方一面。为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而悄悄地开心着。
  说来也是怪,见了面他忍不住地训人,可见不到,又抓心挠肝地想念。
  自己都觉得自己魔怔,有病一样。
  他现在在家里总失眠,睡不着,只有去林子里的木屋才能睡个好觉。说不出是为什么,可能因为那是两人唯一还能有些关联的地方。
  但这话说出来,别说阮杞了,他自己都不太信。
  气喘吁吁到了阮家,周诩下车前迟疑了一下,先摸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依然是没人接,周诩心里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忐忑,手心里出了层汗,他在裤腿上擦了擦,又平复了一下呼吸,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摆,这才锁好车敲响了“强山水产”的大门。
  好半晌,屋里才来人开了门,是阮杞。
  阮家父母早早就歇下了,主卧离外头门店的大门远,睡得沉了不容易听见。
  阮杞随意扎了个马尾,刘海在额前落下几缕碎发,脸颊上有在枕头上压出的红印,穿着浅色睡衣睡裤,一手还在衣摆里挠痒痒。
  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在看清门外的人后,立刻僵住了。
  阮杞砰地一下将门关上,正欲往里走的周诩好悬没被拍扁鼻子。
  周诩:“……”
  又过了一分钟,阮杞换了身运动服开了门,脸上有洗过的痕迹,未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英俊的轮廓滑下来,带了几分冷嗖嗖的潮气。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阮杞硬邦邦道,“我爸妈都睡了,有事……”
  “我找你。”周诩打断道,“你一直不接电话我才过来看看。有急事。”
  他晃了晃手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阮杞蹙了下眉头,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两眼:“不知道怎么点到飞行模式了,直接打店里电话不行吗?”
  “……”周诩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
  阮杞将飞行模式关掉,屏幕上立刻弹出好几条金老板的消息。
  他随意扫了几眼,看周诩:“是金成俊找我?”
  周诩嗯了声:“他在外地,不方便过来,拜托我来看看。”
  阮杞始终绷着的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就泄了,紧绷的肩背松下来,懒洋洋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什么事……”
  他在昏暗里显得漆黑的眼睛盯着周诩:“我倒是大半夜找过你几次,难得你来一回……还是为了别的人。”
  周诩手指不由捏紧了手机:“我是……”
  阮杞摆摆手,似乎不想提这个:“有事说事,我还在忙。”
  周诩一愣,他还以为阮杞之前在睡觉。
  两人正说着,后头玄关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对方语气淡漠,没什么情绪波动,连问话都问得一股子平铺直叙的味道:“阮杞,你有事的话我就先睡了。”
  周诩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阮杞转身,他背后的玄关灯光下显出个陌生的人影来。
  对方长得高挑单薄,穿着深色睡衣,头发理得很短。哪怕在昏暗的灯光下,周诩也能一眼看出对方长得极好。
  那种好是一种气质上的好:清冷又禁,欲。睡衣领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直抵着喉咙,随着他说话时那鼓起的喉结上下滑动,轮廓分明,看着很是有味道。
  男人皮肤很白,甚至比阮杞还要白,面上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文气感,纤长的睫毛缓慢眨了几下,目光只往周诩身上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
  他身上有跟周诩相似的东西:古板、固执、规矩、整洁。
  但也有非常不同的东西:他更加冷漠,像一团活在烟火气里的死物,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丝毫没有兴趣。那种冷漠的感觉是从内往外散发的,仿佛没将任何人放进眼里。
  如果说周诩是年纪轻轻活成了一个唠叨的老干部,那这个人就是从头到尾只为自己活,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非常浓厚,像台移动冷器制造机。
  阮杞没注意周诩怪异的神情,只对后头的人道:“睡吧,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
  “明天我们还有其他安排。”男人一板一眼道,“你答应过我……”
  “知道知道。”阮杞笑出了声,挥挥手,“答应你的一定不会食言,相信我,嗯?”
  男人歪了歪头,这才转身走了,没给周诩一个眼神。
  周诩牙关紧咬,待阮杞回过头来,他控制不住地扯出了一个冷笑:“这么快就有新人了?”
  他又自言自语:“也是,当初你跟姓冯的才分了几天,不也一样找上我了?”
  阮杞一愣。
  “还胆大包天的带回来?”周诩道,“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啊?还是之前咱俩在你家做的那些,打开你新世界大门了?”
  阮杞眯了眯眼,阳光帅气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种少有的嘲弄和恶意:“周先生,你想管我工作上的事,美其名曰为我好,为我父母好,现在连我的私人生活也要干涉?你算什么?”
  周诩舔了下发干的嘴皮,一路赶来的兴奋已被这冷水泼得什么也不剩了。
  他眼里的情绪缓慢地沉下去,片刻后平静无波道:“是我冒犯了。”
  阮杞看着男人的冷静和无动于衷,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只是这股火气还没彻底掀起来,周诩就回头解了三轮车的锁,直接调头要走:“我通知到了,剩下的你跟金老板谈吧。”
  阮杞忍不住道:“这就走了?”
  说完就想扇自己一耳光。
  周诩没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拨了下车把手上的铃铛:“不打扰你们。”
  后头没声了,片刻后,周诩听到了门锁关上的声音。
  咔哒一下,清脆又刺耳。
  周诩喉咙动了动,手指摸着冰冷的车铃铛,想起之前阮杞来接自己,那三轮车把手上还绑了只彩色的小风车。
  那么幼稚,又那么让人开心。
  那时候阮杞在前头蹬车,他在后头跟盆栽挤在一起,冬风将小风车转出绚烂的颜色。他们在断桥头上停下来,躲在外套下接吻,那时候两颗心靠得那么近,仿佛有今天没明天,别的什么也不去考虑,只是火热地、缠绵地贴在一起。
  那曾让周诩少有的生出了宁静感,是他想要的一生一世,平凡平淡,普通却又安心。
  他以前以为梁笙身上有这种东西,后来发现是对方装的。
  之后他在阮杞身上感觉到了,可却一闪而逝,他没有抓住。
  当越来越多别的东西掺杂进来时,那种宁静感就自然而然地被打破了。
  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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