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姑姑也在外面玩,我姑父都知道,上次有个男模被我姑父打断了腿。
“小姑姑都结了两次婚了,每次那男的都是图她的钱才跟她结婚,一结婚就原形毕露。唉,你也看到过去年的新闻吧,她抓到上一个老公出轨,把人捅了一刀,还被拘留了。幸好没出人命。”
更别说楚云攸其实本来还有个亲大伯。
但是死得很早,在他出生前很久,才17岁的时候就自杀了。
这只是他们这一房的家事,没有算上他太爷爷的第一个妻子生的孩子们,要是算上就更乱了。
所以楚家的八卦经常会被网友讨论,好奇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对于一个14岁的孩子来说,他的世界观应当还没有构筑完整,但楚云攸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观念。
并非出于别人的教导和灌输,他好奇地问:“我真搞不懂,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为什么他们热衷于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可真没意思。
“而且,只跟自己喜欢的人过日子很难吗?
“就像我爸爸,妈妈那么好,我也是个好孩子吧,为什么他还不满足,非要搞别的女人。
“听说他在外面又生了一个儿子,他也没怎么管,上次我还问他了。”
乔望惊住了,听到这里憋不住了。
亏他还特地瞒着楚云攸这个消息,没想到楚云攸早就知道了。
不光知道了,甚至已经跟楚珩本人谈过了。
乔望问:“你问了什么?!”
“啊?”楚云攸说,“就直接问他啊,我问他是不是要跟新女友结婚了。他说不结婚。我问那孩子岂不是成了私生子。他说上户口是没有问题的,又跟我保证,我才是他的继承人,那个孩子只是意外。”
乔望:“……”
楚云攸:“他好像怕我会介意,其实我不介意。爸爸妈妈都离婚那么多年了,各自另寻新欢很正常,妈妈也有谈恋爱啊。可是,既然有了孩子,还是对孩子负责吧。他对我说那段话的时候,我没有觉得被安慰到,我只觉得很可怕。”
说到这里,楚云攸停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可怕。”
他的声音冷静中又带了一丝怅然若失:“我小时候很崇拜爸爸、很崇拜太爷爷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觉得他们很可怕。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有个怪物偷走了他们的灵魂,披着他们的皮囊,装成他们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乔望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握住他的手,以拇指抚摩他的手背,笨拙地说:“长大就是一个偶像破灭的过程,以后说不定还会遇见更多更让你觉得可怕的事情,即便是这样,你也想要长大吗?”
他看不出楚云攸有没有真正理解。
好像连犹豫都没有,楚云攸便笑着说:“想啊,我还是想长大。主要是,肯定会长大的啊,不如快快乐乐地去迎接呢。”
乔望恍惚了一下。
33岁的楚云攸的幻影仿佛又闪现在他的眼前,嬉皮笑脸地说:“为什么不笑?人终有一死,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我还提前知道了个大概呢,不是很好吗?与其每天哭丧着脸,不如在剩下的时间里多笑一笑。”
楚云攸还是那个楚云攸。
一直是。
从没变过。
楚云攸问:“小蜗哥哥,你说,以后我会变吗?你呢?你也会变吗?”
乔望压下泪意,声音沉了沉:“不会,你不会变的。
“我也、我也不会变的。”
澎湃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乔望不知如何承接,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体温计,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再量一□□温吧。”
乔望把手掌贴在楚云攸的额头来感受是否有明显的复烧。
刘海撩起来以后,楚云攸的脸看上去更稚幼了,巴掌大。
还是个小孩子呢……乔望想。
他在心底无比虔诚地祈祷:
神啊,假如这世上真的有神的话,能否让时间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吧,让楚云攸慢慢长大,多过一段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好时光。
——我可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要献祭我的灵魂。
——我那幽暗的灵魂是否太不堪?是否配得上换取美好之物送给楚云攸?
但是,他怎么可能真的跟世界抗衡呢?
楚云攸总有一天要长大的。
……
楚云攸总觉得乔望快要哭了。
真是个怪小孩。
他叼着体温计,不知第几次这样想。
莫名其妙地,乔望总是自顾自地难过起来。
以前他还会问一问,现在都不问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嘛。
不过,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件童年往事。
好像是他7岁时,他隐约记得是,反正在他知道爸爸妈妈快离婚了之后不久。
有一天。
他去乔家找乔望和小花玩,还带了全套玩具,玩老师学生过家家。
先是他做老师,然后换乔望做老师。
乔望在小黑板上画了小羊和小狼的简笔画,对他说:“攸攸,这个世界上分好人和坏人。坏人就像是邪恶的狼,他们会破坏羊圈,闯进去,以吃肉为生;而好人就像是温顺的羊,他们循规蹈矩,天生没有尖牙和利爪,至多用自己的羊角去对抗狼来保护自己。
“狼会欺负羊。
“等长大以后,每个人都得选择是做狼还是做羊。
“不要再做羊了。攸攸。”
彼时还是个糯米团子的楚云攸没听懂。
他挠挠头,天真无邪地问:“那就得做狼吗?可我不喜欢做狼。我也不是很喜欢做羊。我是个人吧。我不可以做个人吗?”
乔望笑了,说:“可以啊。我们攸攸做个好宝宝。小朋友,其实我们还有个选择。”
楚云攸问:“老师,是什么啊?”
乔望像是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选择找一只狼来保护你,比如我这样的坏东西。”
楚云攸哪能听得明白。
他站起来,围着乔望团团转几圈,纳闷地说:“小蜗哥哥,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只狼啊。就算要用比喻句,你也更像是只小蜗牛。
“你也一点都不坏。为什么你要说自己是个坏东西?
“你这个课太难了,我听不懂。”
小花跟在他边上,如同附和他似的,恰好地“喵”了一声。
惹得楚云攸哈哈直笑。
乔望看着这傻乐的小朋友,意味深长地说:“听不懂也没关系,就当哥哥在跟你玩儿吧。反正,你只要记住,不管遇上什么危险,不管遇见什么坏人,你来告诉哥哥,我一定能保护你的。
“我们攸攸只要随心所欲地做个善良的人就可以了。”
第26章 看病去(二)
容诗佳第一时间将乔望的焦虑症发作一事; 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的母亲乔玥。
她让乔玥不要着急,她这就带孩子去医院看看精神状态。
不过,容诗佳认为乔望所说的“是因为楚云攸生病才焦虑症复发”一事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并非推卸责任,只是觉得不符合常识。
她问:“上高中了,学业压力大。而且,他们读的那个学校全都是达官显贵的孩子——我这样说你不要不高兴——乔望在这个小小的特权阶级世界里,说不定会被其他孩子排斥; 是不是引发了他的焦虑症呢?我甚至在想,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乔玥却对此推测进行了推翻; 她一言难尽地说:“不; 据我的经验来看,确实有可能是因为攸攸生病了……”
容诗佳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笑:“哈?”
乔玥:“起因肯定不是攸攸。我也没找出原因,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我离婚后; 发现他出现了焦虑症状; 把自己的手指都给咬烂了吗?我当时带他去看了医生; 想了很多办法; 但是无济于事。
“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去找楚云攸玩。
“于是; 我带他去你家串门了。那会儿我还在人生谷底; 混得那么糟糕; 连一身体面点的衣服都很难拿出来; 其实我本来都不好意思去见你。
“但是; 为了孩子嘛; 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他见到了攸攸以后就不药而愈了。
“在那之后; 要是超过三天没有见到攸攸,或是没有跟攸攸说话,起码要打一通电话,听听声音,不然的话,他又会开始发作。”
乔玥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容诗佳的回答却偏了题,阴阳怪气地问:“哦,那我那么高兴你第一时间来找我,还以为是你主动来找我和好了。原来都是我在白高兴,你压根不是因为想见我,是为了你儿子啊。”
乔玥一滞,连忙打补丁:“不是不是,那其中大部分原因,的确是我想跟你和好。”
乔玥说:“这些是我的发现,也不是说百分百确定。这孩子经历得太多了,他有精神问题我难辞其咎……”
容诗佳哼了一声,不再计较:“行了,你不用担心,你把小望交到我的手上,我就会帮你照顾得好好的。”
……
按照之前与乔望的约定。
容诗佳检查了一下乔望手臂上的抓伤愈合情况。
她发现,确实如乔玥所言,在楚云攸病好以后就没有再添加新伤。
旧伤已经大致愈合。
她亲手给乔望涂了一次药,说:“不用节省,用就是了,用完了我再给你一支祛疤膏,这个药效果很好的,你又年轻,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乔望礼貌道:“谢谢阿姨。”
容诗佳笑说:“都在这住了好多年了,还跟我这么客气啊?
“你跟攸攸都是我带大的。你对攸攸那么上心,简直比亲兄弟还认真,我希望你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就像我跟你妈妈一样,无论遇见什么困难都能够互相支撑的好朋友。
“等到以后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想要拥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有多么难得。”
好朋友吗?
乔望低眉垂睫,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痕迹出神,不小心把心声说了出来:“我知道的……”
或许上一次,楚云攸不再爱他了,可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吧。
所以才会在日暮途穷之时来投奔他。
容诗佳抬头:“真知道啊?你这孩子从小就早熟。有时候我觉得吧……你看攸攸,他虽然已经长高了,但其实还是一团孩子气呢。可是你,早两年我就觉得你已经像个大人了。”
乔望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我是哥哥,我要照顾弟弟。保护攸攸是我的责任。”
容诗佳忽然想起,私底下有那么一回,楚云攸曾经跟她唉声叹气说小蜗哥哥真是怪小孩。
她还不理解为什么。
楚云攸说他好像总觉得我很危险,他必须无时无刻地保护我。
她说乔望那么关心你那不是好事吗?
现在她突然能理解了。
这份关心是有点奇怪。
容诗佳说:“那你也不用把全部责任都担到自己的身上,我这个妈妈也要保护他的。”
乔望却像是想起什么,冷不丁地对她说:“对了,阿姨您平时开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如果有那种大卡车,千万不要去靠近。
“前些天我看到一个交通事故的合集视频,我觉得这很危险,上次你开车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开在一辆大卡车的旁边。”
容诗佳心里毛毛的。
虽然乔望突然提起安全交通驾驶有点奇怪,但乔望这小孩奇怪也不是一两天了,所以她还是答应下来:“好……阿姨答应你,一定会小心。”
……
楚云攸退烧痊愈,满血复活。
回学校以后,他发现他们班是重灾区,被流感击倒了七八个同学。
他病得早,好得快,已经回来了。
同学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好不容易才生病放假,干脆多请几天假,多玩几天啊。”
楚云攸装出虚心好学的模样:“谁都不能阻挡我去上学!……天天在家也挺无聊的啦。”
尤其是,他生病的时候,乔望会像个地缚灵一样日夜守在他的床头。
睡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睁眼看到一个浑身阴暗的人坐在他边上,一脸凝重、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其实真的很可怕的好吗!
楚云攸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转头看向身边的乔望。
乔望正在统计要补的作业,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连黑眼圈看上去都没那么明显了,整个人都重新变得明亮了。
还是这样比较好看。楚云攸想,他不想再看到自己生病时的乔望了,一定要注意不生病。
而且,莫叔叔偷偷地担忧地告诉楚云攸,在他生病这几天,乔望焦虑得把自己的手上抓得一道一道的,亲眼所见。
……
晚上。
楚云攸抱着他的鸭子抱枕去找乔望睡觉。
等到乔望睡着了以后,楚云攸悄悄地卷起乔望的衣袖偷看。
就算没开灯也能隐约看见深浅不一的抓痕。
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