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眠又说,她从小到大那么骄傲,什么都不缺,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要星星月亮,可能父母和哥哥都愿意为她去摘。
这样的她,居然在感情这件事上,自卑到极点。
陆眠说,她的酒量不是天生那么好的,是练出来的。
高中时,她为了试探沈何晏喜不喜欢她,会不会为了她吃醋,特意跟他的好兄弟在一起。
频频试探无果,高考结束得知了沈何晏和他那时的女朋友分手了,她以为自己终于来了机会,也匆匆跟男朋友分了手。
当晚,一群人去玩儿,沈何晏又拥着新女友出现。
她几乎一整晚都在给自己灌酒,别人还笑她是毕业了见不到同学朋友太伤心。
最终她把自己灌到了医院去洗胃。
陆听白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妹妹,从那之后她要喝酒,都必须有他监督,晚上还派司机定接送,家中甚至还有门禁。
她还跟沈何晏读了一所大学。
沈何晏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可有次醉酒听他说,他心底装着的,还是他那个陈旖旎。
他抱着吉他,自弹自唱过暗恋情歌给她的陈旖旎。
他宁愿和别人大打一架去教务处喝茶只为见她一面的陈旖旎。
他哥哥因为自私偏执的恨意,设下陷阱圈养入手掌心中的金丝雀,陈旖旎。
这大概就是,陆眠选择大学时与陈旖旎做朋友的初衷吧,包括后来,帮沈何晏去追她,其实是有点儿看客心态的。
直到那晚,又见沈何晏弹着吉他对陈旖旎唱歌,到后面陈旖旎醉酒,她问沈何晏,还喜不喜欢。
那时沈何晏虽犹豫,却还是认真地说了喜欢。
陆眠也是那时才发现,原来,她才一直是他人生的看客。
她在时时刻刻地等着看他笑话,殊不知,她自己就是个笑话。
她胆怯,她敏感,她自私,她自大。
可她却不疯狂。
在国外漂泊沉淀的日子里,她也很快意识到,她是不甘心,不是疯狂的喜欢。
可疯狂的人,却意识不到自己是不甘心,以为自己是真喜欢。
譬如沈何晏,譬如秦一诺。
譬如,沈京墨。
陆眠又说了很多,很多,听得陈旖旎一阵的困倦。
陈旖旎靠在车座里,听陆眠说,目光涣散开,盯着车窗外扑面砸来的雪花。
眼前一幕幕,掠过这些年发生的种种。
她只是疲惫。
雪下大了。汇成一片油漆枯竭干涸了的墙壁。
陆眠又说了,这几天从陆听白那里听到的,包括她了解到的事。
比如,秦一诺很有手段,不仅要搞mour,还要搞沈京墨的s&r,甚至,还血口大开管沈京墨要了一百个亿要赎沈何晏的命。
他们家有黑色背景,别说是在娱乐圈毁掉沈何晏这么一个小明星了,就是让人蒸发,也是弹指挥就的事。
陈旖旎听着这些复杂的事,头脑嗡嗡发鸣。
陆眠的话在她耳膜上拍打,直到两个耳膜都麻木,她的心,也跟着麻木了。
经过天鹅湾,遥望到天鹅坪时尚大厦,顶部mour六个字母的巨型灯牌,已经被拆掉了。
“沈京墨是为了你好吧,再怎么样,mour也是他帮扶着起来的,如果把mour并入s&r……”
——那又怎么样呢?
他做了那么多,他们有结果吗?
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好心。
陈旖旎只在心底苦笑。
她啊,是真的累了。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管。
甚至现在,连陆眠的话都不想回应了。
她只想抛下一切,抛下现在所有的混乱,好好地躲到哪儿睡一觉。
最好永远别醒来。
心里又想,如果那年在车上,坐在安全气囊坏掉一侧的是她,不是星移,该多好。
现在就不会为这些事困扰。
活到生不如死,才发现死了的好。
中途经过了一个药店,陈旖旎让陆眠停车。
陆眠看着那道纤影嵌入雪色。
不由的想,陈旖旎应该是想出去一段时间避风头,毕竟最近琐事加身,形势恶劣。
秦一诺那边势力浩大,沈京墨都只能表面假意让出s&r一半的股份去斡旋,不敢正面硬碰硬。
陆眠刚从他家出来,还是她帮忙谎骗了不让陈旖旎出去的佣人。她给的理由是和陈旖旎出去散散心就回来。
可陈旖旎那时只说她要去机场,也没具体说去哪儿。
陆眠正思索,陈旖旎已拉开车门,上了车。
寒风夹着雪花,被车门拍进来。
这里不是南非,陆眠有点儿不习惯,冷得缩了缩脖子。
陆眠见陈旖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驼绒大衣,身上就一件旗袍,什么衣物都没带,浑身就提了个包,不禁问了句:
“你到底……去哪儿啊?出门什么都不带吗?”
陈旖旎没说话,打开药盒和刚买的矿泉水,按了铝箔包装一下,挤出一个小药片,吞了下去。
陆眠余光一扫,看到她塞回包里的药,是某个牌子的24小时紧急避/孕药。
陆眠在心底讶异,唇动了动,“……”
一抬头,陈旖旎冲她盈盈一笑,“走吧。”
她又将自己的手机,还有所有,全都扔进了包里。
“等我上了飞机,全帮我扔掉吧。”
作者有话要说: 2更!每次我的2更都在第二天了
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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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清醒
沈何晏再次从昏迷中醒来; 依稀感觉到; 房间内又有人。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秦一诺离开时; 给了他一个无比决然的背影; 就消失在了门后的情景。
当时好像是凌晨五六点; 记得,外面天空已从一片浓稠无边的黑暗之中,渐渐翻起了鱼肚白。
黑夜死去; 天光即将乍亮。
他受伤不轻,动一下浑身就疼。
就那么跌坐在地毯上; 不知又昏迷了多久,再清醒时,意识跟着喉咙一齐生疼; 立刻就给他疼清醒了。
接着,捕捉到一丝很淡很淡的烟气。
以为是秦一诺又回来,他抬头,却见房内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淡烟灰色西装的男人。
现在像是下午; 又像是快傍晚,又好像; 是因为阴天没有太阳的缘故; 房内一片虚虚隐隐的黑,昏昏沉沉的额。
青白色烟气,将那男人的轮廓遮得昏晦不明。
高大宽阔的身形,西装笔挺; 如此去看,不知为何却有些萧索了。
沈京墨见他醒了,掸了掸烟灰,捻灭了烟,起身到落地窗前,拉开了一侧的窗帘。
天光隐在干涸的云层后。
窗外飘着雪。
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
傍晚六点半,整座城市华灯初上。
光河静静在脚下流淌,错综交绕,奔向天边不知名的远方,或如沸腾的烟花坠入海面。
消失不见了。
他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却说不上是什么。
沈何晏强忍头痛,一抬头,见沈京墨优雅踱步朝他走来。
他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站定在他面前。
男人容色矜冷,倨傲地睥睨下来,目光透着倦漠的冷。
沈何晏微微心惊。
“你哥答应用一百个亿赎回你的命。”
“他还答应,s&r也分给我爸爸一半。”
“你是他弟弟,他怎么能不管你。”
……
秦一诺走前对他说的话,如阵阵魔音入耳,在他脑海中不断地盘旋回荡。
愧疚感与悔意油然而生,交杂在一起,叫嚣着,几乎要将他淹没。
沈何晏双手抱头,埋在膝间,痛苦的声音,闷沉沉地落在沈京墨脚下,“……你不用这么做的。”
沈京墨冷淡地低眸。
沈何晏蜷缩在床脚,将自己,几乎蜷缩成了一团揉皱的纸。
再也没了这些时日以来,与他无休无止抗衡时的尖锐,那一日在订婚宴上眉梢一扬的得逞,也都不见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不该牵扯的人扯了进来……”沈何晏痛苦低喃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分出s&r,对沈氏、对沈京墨,意味着什么。
一百个亿,不是信手拈来的小数目。
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逞一时之快,居然让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
“哥,你真的,不用这么做……”
眼泪顺着他受伤的眼角、嘴角,漫过已经干涸的血迹,滴滴答答落在地毯。
他不住地喃喃,“你真的不用为了我……我、我又不是你亲弟弟,你根本,没必要为我把公司……”
“我不是为了你。”沈京墨冷淡打断他。
他话音落下后,空气都跟着静默小半秒。
沈何晏凭着眼眶一片潮润的模糊,抬头,去看眼前笔挺高大的男人。
沈京墨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至极,神情依然斯文倦冷。
却向他扯出个凉薄的微笑,眯起眸,视线仿佛淬了一层寒冰,语气却仍是淡淡的:
“你还不值我花一百个亿。”
“……”沈何晏张了张唇。
沈京墨转身又走到沙发前,坐了进去。
他两腿慵懒交叠,夹过一支小雪茄,点燃了,咬在唇边。
烟气徐徐逸散开的同时,他的嗓音也染上一层沙哑的笑意,“我也不欠你什么,不是吗。”
——的确如此。
反而他对他,仁至义尽。
沈何晏父母空难身亡时只有八岁。
他被接到大伯沈嘉致家中,见到那个从小就被捧在长辈舌尖儿上、被交相夸赞的堂哥沈京墨时,一开始,就有了莫名的抵触和畏惧。
抵触。
是意识到,未来的日子他都将寄人篱下,和从小没见过几次面的一家人一起生活,从此以后,什么都成了施舍与同情,他要无休无止地看别人的脸色,不再是从小被捧在手掌心、要什么有什么的独生子。
畏惧。
是因为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都会有人将他与沈京墨比较——的确如此,从那之后所有人都说,你的一切,都是你那个比你优秀甚多的哥哥和他的家人给予的。
没有他,你什么也不是。
这种敏感的心思,多年来如霉菌在他内心滋长,最后在陈旖旎出现时,不甘与嫉愤一朝被放大,成了天然的滋养皿。
那种多年来寄人篱下的敏感,全都扭曲成了不甘心与不服输,才有了长大后,一次又一次,和沈京墨或明或暗的较量。
沈京墨见沈何晏缄默,只毫无情绪地笑了笑。他呼了一口烟,轻扯起唇,嗓音低哑:
“我用这一百亿,可不只是买你的命。”
“……”沈何晏倏然又抬头。
不远处的沈京墨,依然是那般闲庭信步般的淡然,他脸上全然没有白白扔了一百个亿的心痛,也没有辛苦经营多年,从他手中起死回生的公司即将被白白让出一半的危机感。
——他还是那个他,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
始终是一个主导者的姿态,从不被动。
“沈何晏,我要你记住,自始至终都是你欠了我,而不是我欠你。”
沈京墨冷冷抬眸,与沈何晏对视着。
他视线中寒意遍布,唇边笑意也不带丝毫温度,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字字铿锵甩在沈何晏的脸上,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给,因为你是家人,我不欠你什么。”
“……”
“但家人,并不意味着我们亲密到,你什么都能从我手里得到——甚至来抢。”
男人疏懒地笑笑,还是从前那般的傲慢强势的口吻,
“我要的,是你永远记住今天——永远对这一百个亿心怀愧疚,永远提醒自己,别碰不该碰的。”
“……”
沈何晏周身一震,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去沈家的那天。
彼时只有十三岁的沈京墨,站在客厅二楼朝他睥睨下来,虽年纪小小,就是一副倨傲自得的模样。
好像这一生之中,他都不会为谁卑微地低下高贵的头颅。
“不然下一次,我会让你真的付出代价。”他继续说,字字顿顿都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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