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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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伤-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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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同时,欲盖弥彰地极快松了开手。
  我们无声对视许久,他眼里诸多复杂的情绪一一闪过,最终别开眼,完全揭过自己方才的行为:“你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老实说,哪里都不太舒服,头更是痛到仿佛有个乐高小人无时无刻在敲大鼓。
  我试着开口,嗓音沙哑至极:“我怎么了?”
  窗外日光明亮,天气晴朗,我应该起码晕了五六个小时。
  我虽然是第二次怀孕,但老实说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我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也没做过这方面的功课,实在不知道自己这种状况是不是正常现象。
  宋柏劳从一旁柜子上拿过自己的止咬器,单手按到脸上,另一只手探向脑后调整锁扣。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愣了愣,迷茫地看着他。
  他语速不紧不慢,抛下一道惊雷:“假话是你什么事都没有,真话是医生说你可能感染了c20,不过这里医疗条件有限,他不能确诊,建议我们转院。”
  b型血拥有90%免疫率,并非指十个beta里有九个不会感染c20,而是指十个里就会有一个爆发c20。事实上现今每个人类出生都会自体携带c20病毒,alpha与omega终身潜伏,与人体免疫达成平衡,不会有任何症状;而beta便如我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免疫失败,被病毒彻底击溃健康。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炸不炸,什么时候炸,全不由你。
  这也是影响beta社会地位的另一重要因素,我们拥有太大的不确定性。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不是最佳选择。
  虽说免疫失败率不算低,但我从小到大接触的beta中幸运的并没有人爆发c20。它更像是教科书上,媒体网络上恐怖却遥远,对我没什么真实性的存在,让我不免有些大意。
  骤然听到自己被死神宠幸,成了那十里挑一的幸运儿,还有些回不过神。
  现如今人类仍然对c20病毒无可奈何,也就是说……绝大多数我是要死的。
  “能……尽可能再拖四个月吗?”错愕过后,我很快接受了这一现实,或者说它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有什么实质感。
  如果要死,还不如死的有价值一些,能活一个是一个,六个月的话,孩子存活几率会大一些。
  可紧接着,我又陷入迷思。我死了,孩子给谁养呢?如果宋柏劳并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话,我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要是孩子能够活下来,我会拜托梁秋阳抚养。”我将视线移向雪白的天花板,仿佛交代遗言一般道,“你可以不认他的,我会让梁秋阳不要告诉他你的身份。夏家的骆家的,不管谁的财产他都不要。所以,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
  我那儿还有两千万,足够设立一支成长基金,让孩子将来没有后顾之忧,这样我走的也安详些。
  短短两分钟,我连孩子将来每年的生日祝福怎么录都想好了。
  宋柏劳静了半晌,没有回我。
  我等不到他的答复,朝他看过去,只见他冷着脸坐在那里,似乎忍着怒气。而我甚至不知道哪一句触怒了他。或者,这个孩子本身就是他的雷区?
  “首先,孩子生不生下来都是我的孩子,我还没死,你要让他叫别人爸爸,想都别想。”我一看他,他就开了口,“其次,你只是‘有可能’感染而已,回香潭才能真正确诊,在此之前什么都别打算。”
  “可是……”
  他抿着薄唇,不悦地拧起长眉,表情显得颇为凶狠,仿佛我再说一个字,他就要把我按在地上死命揉搓。
  我只能乖乖闭嘴。
  “最后,我没有不要这个孩子,只是当时骆梦白说你的身体并不适合再有孩子,我才会问你那个问题。看起来就像我不要他了,但其实……”他伸出手,犹豫着,最终覆在我的小腹上,“我没有不要他。”
  掌心落到小腹上的一瞬间,我身体一颤,紧张的浑身紧绷。
  分明隔着被子其实也没什么感觉,但还是会有种奇怪的,仿佛肚子里的胎儿与他产生了呼应的错觉。哪怕两个月的胚胎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胎动。
  他注视着那里,拇指轻柔地摩挲几下,突然问:“我看了你所有的日记,现在,你的刀疤下雨天还会痛吗?”
  我每次都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他,他却总能一次次超出我的理解。比如我以为他不会看完所有的日记,但他就是看完了。一周时间,上百万字,叹为观止。
  “很少痛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觉得有些疼了。但我知道这不是真实的,更多的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最初的几年总是这样,近两年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直到……直到再遇见他。
  他目光一直落在我腹部,仿佛要将那里看出多花儿来:“那天在厕所外,我听到了你和朱璃的对话,就去做了些……调查。”
  我艰难回忆了片刻,记起他说的该是朱璃婚礼那天。
  “发现七年前有一个月你的人生轨迹完全空白,再出现时你已经从尚善肄业,脱离朱家。而拿到这份资料的当天,夏维景下山找到我,说你要给七年前死去的孩子做度亡道场。调查结果,你的日记,以及夏维景的话,拼凑出了一个真相。”最后两个字,他轻缓地从唇齿间吐出,轻描淡写间,我已经能想象他当时得有多震惊。
  心里涌上点说不清的……些微痛快。我百口莫辩了七年,如今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五个月……当年你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才会来我家找我,对不对?”以他的智商,只要不钻牛角尖,很容易就能推测出那会儿我去找他的目的。
  那天的雨我还记忆犹新,真的很冷很大。
  我这一生都从未那样冷过。
  我暗暗搓了搓指尖,指甲划过指腹,带出道绵延的钝痛:“是啊,可你甚至没有听完我的话。”
  其实听完了说不定也是一样的结局,他深信不疑我设计了他,又怎会乐意我生下阴谋的产物?况且,那孩子无法免疫c20,迟早会夭折。
  他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平静问我:“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是吗?”
  我还准备迎接他更多关于当年的误会,我的心路历程,以及朱璃这样做的目的等等一系列问题,他这一问直接叫我一口气哽在喉头,脑海里白茫茫一片,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
  他蓦地抬头看向我,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东西,似乎我做了一件多么过分的事。
  正在我俩视线胶着时,病房门被轻轻叩响,片刻后,宋霄拎着一碗一袋东西慢吞吞地进来。
  他看我醒了,惊喜道:“太好了小郁,你醒了!”他将袋子放到床头,从里面端出碗粥来,“医生说你可能怀孕反应比较大,晕倒什么也是正常的别担心,没事的。我买了些粥,你饿了吧,先吃点。”
  我清了清嗓子,牵起唇角道:“霄叔,我都知道了。”
  宋霄一愣,霎时看向宋柏劳:“你告诉他了?”
  宋柏劳直起身,挪开了一直放在我腹部的手掌。
  “他迟早会知道。”
  宋霄一噎,脸上一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的表情。
  宋柏劳接着道:“我已经让李旬安排飞机,下午就能飞香潭。”
  一个多礼拜,我才刚在芒水定下一只脚,竟然就又要回去了。
  我看向宋霄:“那霄叔你……”
  “他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宋柏劳看了眼宋霄的腿,“方便吗?”
  一时也不知道他是在问宋霄腿方不方便,还是他方不方便回香潭。
  “哦哦,方便。”宋霄忙不迭点头,“方便的……”
  说话间,宋柏劳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站起身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病房门关上,宋霄将我扶坐起来,探了探我额头:“还有些低烧。别怕,也可能不是c20,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温柔的都让我有些羡慕宋柏劳能有一个这样的妈妈了。
  “我其实,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宋霄坐到床边,端着粥碗一勺勺喂我,“这些年我一直有关注伯劳,你们结婚那天,我还花钱买了一份你们婚礼现场的高糊照。”说着他笑起来。
  我并没有刻意不在媒体前曝光,网上的确很容易搜到我的照片,婚礼那天也有媒体报道。我猜到他可能认出了我,只是我没想到,他在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你既然关注他,为什么不回去找他呢?这么多年,他一直很想你。”
  勺子抖了抖,他紧抿着唇,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见他这样,我也不好再戳他痛处,便不再说下去。
  下午五点,宋柏劳的私人飞机载着我们三人,直接从芒水机场飞往香潭。
  飞机被改装成套房的格局,有一张1米8的大床,裹着被子,宋柏劳直接将我从车里抱到了床上。
  我还发着烧,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挨到床没多久便困顿地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另一边床似乎向下陷了陷,接着一具温热的人体从后环抱住我。本来身体还有些冷,这样一来,反而生出热意。
  充斥周身的甜腻桂花味,彷如效果出众的安神香,只是吸入稍许,便让我沉入了更深的梦泽。


第五十二章 
  【碌碌无为的活,悄无声息的死。】
  飞机抵达香潭后,宋柏劳立马将我送进了养和医院,由骆梦白亲自接手。
  之后检测进行了整整一天,从早上到下午,我被推着到处走,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候。晚上,骆梦白拿着所有报告的汇总来到病房,身后跟着面色不豫的宋柏劳。
  他们进来时,我正在与宋霄说话,一听到动静,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同时止住了话头。
  “感觉好点了吗?”骆梦白声音柔和,白衣飘飘,仿若一位来自天国,即将宣读判决书的死神,而落在我脖子旁的镰刀,并不会因为她的温柔有任何迟疑。
  “好些了。”今天没有流鼻血也没有呕吐,只是有些发烧。
  她坐到床边,目光变得有些伤感,犹豫了会儿,终是开口:“对不起,小郁……”
  那瞬间我已经意识到她接下去要说的话,从我知道自己有可能爆发c20后,我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结果显示,的确是c20。”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也就是说,我只有最后几个月是吗?”
  c20爆发迅猛,无可逆转,最快几周,最迟几个月,被病毒侵蚀的人体便会慢慢消亡。
  宋霄拄着手杖背过了身。
  “你不记得我是研究什么的了吗?”骆梦白抬手按了按我的胳膊,“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这话,换十年前的我大概还会相信。但现在我已经深刻明白,侥幸无法光顾倒霉之人。越是怀抱希望,失望也更大。
  我笑道:“我也不求能再活一两年这种,那太为难你了。只求……能再活四个月。”我看向自己腹部,“我不想带着他一起死。”
  孩子对于beta来说实在太珍贵,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我一样,有第二次机会。
  房门一声巨响,我猝然抬头,发现宋柏劳已经不在屋子里。
  骆梦白并没有回头,脸上仍然很平静,叹息着道:“我会尽力的。”
  C20引起的疾病多种多样,每个个体都会有所不同,就像我,目前主要症状为出血及发热,之后会怎么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让骆梦白都感到惊奇的是,以我这样的状态照理说是留不住孩子的,可现在他好好的待在我的生育囊内,既没有流产迹象,生育囊也没有破损征兆。
  “这可能就是天意。”最后骆梦白总结。
  又说了些c20的注意事项,以及今后我可能会遇到的一系列问题,完了她起身欲走。
  “麻烦你了。”宋霄送她到门口。
  骆梦白扫了眼他的腿,道:“您正好跟我来一下吧,我们给您检查下膝盖。”
  宋霄犹豫着回头看了眼我:“可小郁这……”
  “没事的。”我朝他摆了摆指尖的脉搏监测仪器,“有问题我会叫人的。”
  骆梦白也说:“护士每隔十分钟都会在门外巡视,您放心吧。”
  宋霄这才点头,随她离去。
  等人都走了,我缓缓滑进被子里,平躺在床上,开始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出神。
  得找个律师拟一下遗嘱了。还有孩子的名字,取什么好呢?
  叫宁……宁……宁曦吧,愿他像太阳一样,永远热烈闪耀,温暖他人。我已经注定要死,仅剩这一点生命的余晖,希望能托起我的小太阳。
  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不仅寓意好,而且无论孩子是什么性别都能用。
  将右手伸到眼前,艰难握拳又伸展,横贯掌心的疤痕殷红刺目。不知道最后的日子里,我能不能复健顺利,重新考取烘焙师证。
  虽说死都死了,这些身外物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可我仍然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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