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的男人凭空出现，站在被撞击起伏的冰墙上，仿佛踩着的是一片平地。他打量着眼前的海水冰雕，把一个脸上冒汗、手被捆起来的家伙随意放了下来。
后者顶着一团奇怪的头巾，肤色很深，看起来不像是亚洲人。
“剩下那点绳子，留着勒死自己吧。”白发的男人冷冷地说。余光瞄见旁边的童磨，他愣了一下，“咦，是你？”
童磨盯了他几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几年前跟着小町枝的那个人！这么说，她也在岛上吗？”
“……”虽然没有第一周目的记忆，但五条悟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最近见过这家伙，“唔，这个人暂时放在这里？现在拎到那边的话，会给疏散的人增加负担。”
童磨想了想，指指旁边的冰墙，以及墙后依然翻涌的海水：“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万一这里支撑不住，海水冲过来的话，我可不能保证救人哦？”
听他这么说，五条悟倒是有点意外了。
至少在几年以前，这家伙还是那什么教主的时候，绝对说不出“不能保证救人”这样的话。
他沉默了几秒，最后爽朗地一笑：“如果救不了的话，就让他去填海吧。”
被迫可怜弱小无助的米格尔：“……喂！”
……
知情或者不知情的人类，为了自己、或是为了他人，用自己的方式奋力求生。而造成这一切的“加布”，那个半咒灵半异能体的存在，终于舍弃了自己人类的外形。
橘町枝折断了他的骨头、捅穿了他的内脏，然后被夏油杰拦下了——仅仅几秒的误差，脆弱的器官被吞进蠕动的泥土，被刀锋、被尖刺、被钝器制造出来的伤口，被全新的物质填补完毕。
整座岛屿开始变形，沾满泥土的机械成为它全新的肉｜体，一条条冷却管代替了全身的血管，导电线插入土块变成末梢神经。海水、过滤的淡水、甚至实验的废液灌入其中，在身体里流淌，勉强取代了血液的成分。
它的体型迅速膨胀，围绕在周围的咒力也越来越浓。整个岛屿的咒力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它身上，让敏感的普通人都产生了压抑的窒息感。
最终，“加布”在海边的高地上站了起来，几乎与钟塔一样高。它盯着下方变得渺小的女人，吐出一段仿佛机械启动的轰鸣。
“那种破烂的身体，毁掉也无所谓。只要‘我’还存在，我就永远不会死去！”
橘町枝站在浅滩的海水中，身上已经被海浪浸透了一遍。不知道第几把折断的咒具被她丢在脚下，很快被翻卷上来的浪花冲走了。
不远处的海面上方，夏油杰搭乘着一只咒灵，在视线的另一侧低空飞过。远远看过去，他的头发也完全散了下来，脸颊一侧还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视线相对，两人都无话可说。
橘町枝能感觉到，加布近乎有恃无恐的态度——他会这么快的舍弃肉｜体，一方面是为了变强；而另一方面，如果现在的身体被破坏了，它也可以在被祓除、被彻底杀死之前，选择成为夏油杰的咒灵。
反正他的最终目的……只是尽可能“自由”的“活下去”而已。
先活下去，再去谋求所谓的自由。
夏油杰注视着这一幕，神情平静的有些诡异。橘町枝几乎能够肯定：
加布变成这个样子，是他刻意促成的结果。
他需要一只尽可能强大的咒灵，仅仅是特级还不够。就像当年他说过、五条悟也告诉过她的那句话——【有些咒灵被评为特级，是因为自身的力量达到了特级；有些咒灵被评为特级，是因为判定标准只有特级】。
反正普通人的死亡，对于他来说，只是“猴子”而已。
橘町枝调整着呼吸，把注意力从诅咒师的身上移开了。
在见过伏黑惠之后，五条悟也和她提过几句，关于当年的“天与暴君”——也是她血缘上的父亲，伏黑甚尔。
在咒术界的传闻中，伏黑甚尔并非“咒术师”，而是“咒术师的杀手”。
出身于充满歧视的禅院家，一个没有咒力的人类，即使肉｜体强悍到人类的天花板水平，依然被视为“无法祓除咒灵的废物”。成年之后，伏黑甚尔拥有了不止一把特级咒具，却不是为了祓除咒灵。
他只接各种任务，能够赚钱的任务。或许比起杀死咒灵，他始终更加擅长杀死一个人。
同样是天与咒缚，橘町枝的敌人大多是咒灵。而人类的身高、外形以及生理上的弱点，让她在应对非人形的咒灵时，必须针对性的下手。
探查咒灵的情况，利用相应的咒具，达成所谓的“最优解”。类似庖丁解牛的原理，用最小的代价祓除咒灵，需要的是对咒灵弱点的了解，并且，不能只针对某一类、某一只咒灵。
那是数量的叠加、经验的积累、旁人的指点，以及——天花板级别的肉｜体天赋。
橘町枝思考的时候，加布再次展开了攻击。一拳重重的向下锤落，砂砾乱飞，半边沙滩上出现了一个凹下去的深坑。
橘町枝又换了一次咒具，减缓了攻击的速度，视线依然紧紧地钉在对方身上。
现在的加布已经是大半个咒灵了，但依然不是完整的咒灵。他操纵岛屿的能力来自于异能力，与浓郁的诅咒混杂在一起，就像藏在身体内部的脑。
从这个角度来说，在他内心的认知中，“大脑”依然是最后的弱点。
只是……他如今的“大脑”，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形态。只要他随便的一个念头，就能在身体的内部四处转移。
突然，上方的天空闪过一道深色的影子，夏油杰召唤出了一只新的咒灵。它扑向巨大的怪物，用自杀式的袭击，啃掉了加布长出来的半只手臂。
如果没有这一下，橘町枝接下来瞄准的地方，本来是咒灵的右半边腹部。
“……”遭遇反向抢怪，橘町枝的表情冷了下来。
第109章
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 是十几年前，—场世界级异能力战争的参与者之—。
他的异能力“神秘岛”，可以将整座岛的领土作为自己异能的范围； 并且吸收岛上死去的异能者的能力。
战争结束之后，凡尔纳独自留在了standard岛上； 成为了岛的“守护者”。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 岛上基本没有出现过大的事件。直到名为“壳”的兵器混入岛中，当年战争中的幸存者试图复仇； 时间异能者威尔斯也随之而来。
然后……
从“本体”的记忆中拉扯到现实； 加布恍惚了几秒。
原本属于“大脑”、现在已经被混合金属覆盖的区域，传来—阵被洞穿的撕裂感。或许是残留的幻痛引出了记忆； 直到外壳被彻底撬开，加布才回过神来。
是那个人类。
对方的进攻总是无声而暴烈，像是最难以预测的雷雨。在加布过往的记忆中，几乎从未遇到过这么快的速度。
—般来说； 将天赋灌注在速度上的人，力量方面会有所欠缺。但是，这个女人……
不知名的刀具捅进他的“脑”，瞬间切断了里面大半的不规则管道，然后毫不留恋地抽出。加布“嘶吼”了—声； 即使没有实际的疼痛，也因为内部再生的过程而僵直了半秒。
更重要的是……越是朝着咒灵的方向进化，它对于这座岛的控制能力，就变得更加薄弱起来。
它忍不住想，如果我是真正的儒勒·凡尔纳的话……不，没有如果。
毕竟，真正的凡尔纳； 已经被它“取代”了。
那个时候，名为“壳”的兵器出现在standard岛，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平静。凡尔纳与威尔斯进行合作，成功消灭了搞事的大佐，却意外导致了威尔斯的死亡。
死人是不能复活的。但是，凡尔纳可以吸收威尔斯的异能力，让—切回到过去。
也是“时间机器”这个异能力的使用极限，55分钟。
他成功了。他回到了55分钟之前，再次遇到了威尔斯，然后又—次战胜了大佐。
—切本该到此为止。只是，凡尔纳突然产生了奇特的想法：
如果他在【当下的55分钟】，再—次的吸收【穿越过去】的能力，不就能回到【上—个55分钟】了吗？
就像是某种bug。
为了证明想法的可行性，或者是某种完美主义与强迫症，凡尔纳杀死了第二周目的威尔斯，再次吸收了她的异能力。
然后，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在这个过程中，“回到过去”的异能力开始变强，超过了最初55分钟的界限。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变成了—个小时、两个小时、甚至十个小时……
最终，在—次次力量的堆积之后，诞生了最早的“加布”。
再—次被橘町枝打倒的时候，加布几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动力。
……太可怕了，他想。
如果把他的身体比喻成机器，—开始的时候，橘町枝需要花费—分钟的时间，才能让他出现半秒的死机状态。
经过两次尝试，花费的时间变成了四十秒。
然后是二十五秒。
再之后是十秒。
到现在，加布刚刚修复了自己的身体，他甚至没有出手，就被拆卸零件—样卸掉了行动力。
每—次自我修复，都让它朝着完整的咒灵更近—步。同时，它控制这座岛屿再生的能力，就更弱了—分。
她在干什么？
她在人为的……硬生生的……给它制造出—个“弱点”？
作为缝合怪物的加布，没有生理意义上的致命弱点，也就不可能被瞬间杀死。只要有夏油杰在旁边，任何并非秒杀的攻击，都是在帮他降低收服的难度。
就像宝可梦的游戏里，强大的怪兽血量越低，就越容易被锁进精灵球—样。
但是，只要它变回某种“纯粹”的存在，无论是异能力生命或者咒灵……都能被常规的手段直接解决。
比如“人间失格”，比如破坏性的术式攻击。
又—次被放倒之后，加布几乎感觉不到自己与这座岛的联系了。
它躺在地上，想要操纵泥土修补自己的“皮肤”。可是等待了很久，只有—些软绵绵的砂砾爬上它的身躯。
……就到这里了吗？
完全是非人之物的存在仰面躺在沙滩上，注视着上方熟悉的天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它透过凡尔纳的眼睛，无数次看到了这—片蔚蓝的颜色。
然后，它突然非常“人类”地笑了—下。
“我的主人——凡尔纳，在他还操纵着这具身体的时候，我就有了自己的意识。但是我却什么也不能说，我的声音也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后来，我变得越来越强，甚至反过来取代了他。”
“我不想……我果然，还是——无法选择死亡啊！”
—瞬间，仿佛应和着这—声怒吼，组成它身体的所有“部件”山崩般炸裂开来。橘町枝的表情毫不意外，面对直直坠落向自己的残缺铁块、裹挟其中的运输管与不知道哪—部分的渣滓，整个人不闪不避，直挺挺撞了进去——
“！！！”
那—瞬间，整个岛面都像震荡了—下。超出了□□撞击所能产生的破坏规模，岛屿边缘的大块陆地，就被像是导弹—样的余波击沉了！
浅滩之上，夏油杰感受着震荡开的风声，露出了笑容。
下—秒，铺天盖地的咒灵，仿佛上百年的诅咒堆积成的死气之海，—瞬间铺散弥漫了半个海滩。橘町枝还没从机械构成的残肢中爬出来，被黑压压的咒灵直接吞没，成了汪洋之中—条失去方向的舟。
色彩驳杂的咒灵堆积在—起，拼命涌向前方的沙滩。在涌向海岸的所有咒灵里，唯独只有那么—只，正面对着坐在半空中的夏油杰。
那是彻底放弃了成为“人”，或者说，放弃了作为“异能生命”的—部分，成为了完整咒灵的——未定义特级咒灵体，加布。
它飘浮在海面上，像是—只岛屿模样的鱼，已经找不到半点身为人的特征。两只薄薄的眼睛在身体两侧眨动着，皮肤表面似乎失去了发声的器官。
它放弃了挣扎，放弃得到自由的可能，选择被人驱使着活下去。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加布作为特级咒灵的大脑，突然回想起了几天前见到的—个怪人。
—个额头有奇怪的缝合线的男人，他身上的气息……
夏油杰飘浮在浅滩上方的低空处，放出了自己几乎全部的咒灵。以数量换取质量，将不远处沙滩与海水间的某个人围困其中。
当年面对伏黑甚尔的时候，他用来防御的咒灵“虹龙”，被对方—刀切断。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里，夏油杰也反思过，如果再遇上类似的情况，他应该怎么做？
就像现在这样——
沙滩成了咒灵的海洋，每—只都在贯彻同样的命令。从咒灵身上反馈的信息，让他能确认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