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和突然想到当年打靖难之役前的时候。
那一年自家老爹倒台,所有人都认为陈云甫会是死路一条。
结果却是陈云甫不动声色间夺了这天下的权力。
“我想让朱棣、朱桢这些人什么时候死,他们连第二天的太阳都看不到。”
这就是自己的父王。
现在可能也一样吧。
常茂、蓝玉这些人,只是陈云甫让他们活着他们才能活着,仅此而已。
陈景和心中突然想到一个小时候从陈云甫这听过的故事。
鳗鱼效应。
还政给朱允熞,就是对他陈景和的鞭策。
如果自己不能成才的话,那么自家老爹能留给自己的东西,恐怕就会大打折扣,能保住自己及后人的命,但权力会流失不少。
除非,自己能让陈云甫相信,自己是有能力挑起九州社稷的英主。
那,陈云甫又给朱允熞留下了哪些后手呢?
陈景和默默看向身边的老爹,心里全然明白陈云甫的打算了。
在后者的眼里,朱允熞也是他的‘孩子’!
所以,陈云甫是打算让他陈景和的未来和朱允熞的未来捆在一起。
两个人互相鞭策着前进,谁一旦懈怠下来,就会失去分配国家权力的资格。
自己是禹王太子,这些年因为这个身份确实懈怠了不少,认为等将来陈云甫百年之后,自己自然就会继承这个国家,继承九州共主的无上权力,但实际上,自己的父亲压根没打算把一切都交给自己。
没有竞争,何来进步。
权力如果一家独大,那么这个掌握权力的人就不会再进步,这个国家也不会再进步,历史,已经证明过很多次了。
任何王朝都是如此,循环往复。
而凡是进步的王朝或者国家,权力,从来不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
内卷,果然是无处不在。
陈景和到底还是年轻,想的越多越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甚至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他看着身边坐着的陈云甫,就感觉曾经血浓于水、无比亲切的父亲是如此陌生,好似被团团迷雾所笼罩着一般。
如此的不真实!
一时间,陈景和甚至有种错觉。
自己的父亲,是真实存在的吗。
“大王,到了。”
车辂缓缓停下,穆世群的轻唤打破了沉静的车厢,陈云甫站起身的同时也惊醒了陈景和。
“儿子,到家了。”
“啊!是。”
“想什么呢你。”陈云甫看着满脸大汗的陈景和,递过去一张丝帕:“怎么满脸的汗水。”
陈景和垂首道:“车内太闷,儿臣有些不舒服。”
“要不要找太医给你看看?”
“儿臣没事,透透气就好了。”
陈云甫点点头走出车厢,踩着软凳而下,杨士奇便凑了上来。
“蓝帅今天去了吏政部,说是想从行政学院里选一批储备官员随他去漠庭。”
“嗯,他这次回来的原因孤早就猜到了。”
陈云甫点点头:“仗打完了,那么大的疆域总需要人治理吧,他那又没有一个现成的俞以丰。”
“那,蒙州建制和蓝帅的封王大典。。。。。。”
“你挑个好日子,给蓝帅办了吧,办完之后,他也该离开了。”
陈云甫叹出口气来:“士奇,孤身边的故交越来越少了啊。”
蒙州一旦建制,蓝玉就势必要走,可能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人随着蓝玉离开。
举目间,南京城里的故人越来越少。
不知不觉间,自己大九州的战略构图,已经有了三个州。
鳗鱼效应,就快要出现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陈云甫是朕的亚父
“北伐作战,朝廷前前后后动用四十五万大军、后勤民夫一百八十万人次,输送粮食、辎重、军备五千六百余车。。。。。。”
“新的蒙州,将包括原属朝廷的漠南诸卫及河套西至居延海等地区,这些地方,都将一并划归蒙州。。。。。。”
“祭完九州社稷坛,蓝帅当为蒙州王,世袭罔替。”
“蒙州一应国家制度、诸政、军务皆由蒙王自行定夺。”
“蒙州此番赊欠中州战争军费两千五百五十万两,并用于购买漠南诸卫、河套、居延海等地的三千一百八十万两,合并赊欠五千七百三十万两,每年年息百分之五。”
关于蒙州建制的事项在九州会和军政院两级会议后很快立项,有关的行政官员也开始陆续收拾行囊,准备北上。
九州四年正月初九,蓝玉在九州社稷坛祭天法祖,跪在九州鼎前,由陈云甫亲自为其加冕。
随后蓝玉诵读受封诏书,并将其扔入蒙州鼎内完成整个加冕仪,启程离开南京。
正如当年随同常茂离开南京一样,这一次随蓝玉去往蒙州的人一样很多。
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的文武英才竞相追逐而去。
“蒙州是九州最大的一个州,眼下看来,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州,但实际上,几十年后,蒙州将会是九州中最弱的一个州。”
“苦寒之地留不下多少人才,发展潜力,连辽州都追不上。”
“将近六千万两的国债,蒙州要还很多年了。”
南京城中还是有很多明眼人的,而这些聪明人,没有一个岁数超过三十岁!
就比如,此刻也在南京工学的原大明燕王世子的朱高炽。
他就在南京的中央行政学院工学,除了每日上学外,其余的时间带着两个弟弟在南京替人做劳力,赚的钱,安顿家眷。
朱允熞曾多次提出想把朱高炽一家接进皇宫里住,都被朱高炽给拒绝。
倒不是有什么隔阂,相反,如今南京所有的朱明宗亲,都开始放下父一辈时的历史矛盾,和朱允熞这位大明皇帝走的非常近。
说到底,人家根上是一支,都是太祖的孩子,能有多大仇。
真正的仇人,是窃夺他们朱家江山的陈云甫。
朱高炽就是想不明白,陈云甫怎么就能那么大胆的放任他们在南京学习和成长,放任他们和朱允熞走近,就不怕将来养虎为患吗。
只可惜,学习归学习、成长归成长,朱高炽、朱高煦三兄弟,当官和从军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爹朱棣是坐谋逆罪死的,后面三代子孙永远没法从政和从军。
即使无法从政和从军,但朱高炽这位原朱棣一支的现任家主并没有摆烂,也督促着两个弟弟不能摆烂。
“中州不能从政从军,咱们将来可以去别的地方,五叔说过,咱们朱家日后也能分到一个州。”
“是哪里?”
“听允熞说,现在辽、蒙、越、灵都有了主,剩下的无非还有琼、瀛、金、藏四个州,这四个地方咱们朱家都有机会争取。”
“陈云甫自己亲口说过,中州一定留给允熞,那就意味着咱们朱家手里握着两个州,将来在九州会的话语权,咱们朱家还是最重的。”
虽然现在南京没有了宗人府,不过老朱家这些宗族子孙,各支的家主没事还会凑在一起聊聊,就比如这一次上元节,一群人籍着拜贺的名义就进了皇宫,跑到朱允熞这位皇帝的寝宫里聊了起来。
没有内侍、没有宫娥和太监,也没有锦衣卫,他们可以大胆的畅所欲言。
朱允熞被请到了上首位坐下,如今咱们这位大明的皇帝,也已经十九岁了。
早几年同样流放广西如今恩赦回京的朱桢一头雾水道。
“你说咱们头上这位禹王都在想什么,他这么大方的让给咱们两个州,就不怕咱们将来等他一死之后反攻倒算?”
“其实,或许咱们对禹王他有误会吧。”
十几名朱家宗亲此刻也分成了两派,有坚持认为陈云甫就是逆臣贼子的,也有转变看法,觉得陈云甫对他朱家不错的。
总之是众说纷纭。
朱允熞开了口。
“各位叔父兄弟,其实陈叔父他,对朕、对咱们家真的很好,陈叔父一直都念着父皇生前予他的恩。”
众人对望,也都看出了朱允熞的态度。
后者现在看来也是无条件的信任陈云甫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真要摸着良心说,人家陈云甫确实没亏待他们老朱家。
你说他篡权吧,那不也是朱允炆当年逼的吗。
“要不是二哥当年想害叔父的命,叔父也不会走这一步,即使叔父掌了权,也没杀二哥,这么多年,二哥一直都在皇宫里,虽然没法离开皇宫,可也不算软禁,一家三口也过的其乐融融。”
朱允熞替陈云甫说着好话:“初一的时候,叔父还进了宫,和朕说等朕明年自学校毕业之后,就让朕开始列席每三年一次的九州会。”
九州会开的注定不会频繁,毕竟受制于时代束缚下的交通力,常茂在辽阳,来一趟南京倒是容易,走海路转陆路半个多月的光景而已。
蒙州的蓝玉可就不容易了,他打算在狼居胥山一带筑城,如此来一次南京就要两个多月。
后面再往外分封,还不知道各自都把都城设在哪,因此,九州王们聚一次的时间,被陈云甫定为三年。
朱高炽没有去动面前已经好久没品尝过的山珍海味,而是望着朱允熞问道。
“陛下,禹王他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
朱允熞言辞凿凿的说道:“不仅如此,叔父还说了,以后包括军政院的会议,朕也能列会旁听,甚至可以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叔父他说,希望朕早些学会如何治理天下,他才能放心的把江山还给朕。”
“天下那些说叔父是董卓、司马懿的风言风语都是谣传,叔父他是我大明的周公,是朕的武侯、亚父。”
好嘛,周公和亚父都出来了。
听到朱允熞把陈云甫比作诸葛亮,所有人都不再多言。
嗤之以鼻者有之,陷入深思者有之。
朱高炽同样望着酒水发呆。
良久苦笑一声。
陈云甫可是连太祖都捉摸不透的主,自己等人又凭什么能看懂呢。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双标
九州四年的南京热闹了好久。
不是因为国泰民安,也不是因为开疆拓土,而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叫做江小燕的落魄戏子。
为什么说她落魄呢,因为她长的不漂亮。
戏子这行当,嗓子和长相到底哪个更重要?
内行的听众在乎嗓音,外行的听众只看长相。
很遗憾,现在的听众都很肤浅,长的不好看,干哪门子戏子啊。
老子几十上百两银子砸下去是为了捧你唱戏吗,那是为了睡你。
所以,长相不咋地的江小燕就成了一个落魄戏子。
这年头的青楼戏院早就不像当年那种签卖身契的了,现在南京城哪家青楼戏院敢说自己店里的姑娘要赎身?
你敢说,第二天官府就敢以私奴罪把你咔嚓一刀!
凡属大明籍的百姓就没有奴隶,市面上流通的奴隶,都是没有大明籍的外夷。
基本都是从广州、泉州两个市舶司倒卖进大明国内的。
江小燕的‘业绩’不好自然就被戏院给裁汰掉,举目无亲的她,在一份南京日报上得到了新的灵感。
她看了一篇,看的如痴如醉,突发奇想下打算将和戏剧结合起来进行表演。
于是,话剧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诞生了!
比起戏剧来,话剧的表演更通俗易懂且故事性更强,门槛又比戏剧要低,而且话剧比简单的文字又多了表演性,因此一经诞生,就瞬间火爆整个南京城。
江小燕这个落魄戏子也一跃成为南京城炙手可热的‘江老板’。
文艺繁荣只是皮,真正的骨是想象繁荣。
是因为完全开禁的想象力,造就了如今南京文艺界的百花齐唱。
越来越多的人越加懂得什么叫做‘法无禁止皆可为’。
只要你做的事不触犯法律,不要去管什么世俗的偏见、什么礼法的约束,大胆的去想去做,你就能赚到钱。
话剧的火爆就是最生动的例子。
当看到舞台上,男女主角热情拥抱在一起,用激烈的拥吻来诉表爱意的时候,整个剧院全轰动了。
那白花花的银子,像雨点般扔到舞台上。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一些个老学究一边痛骂着,一边瞪着一双老眼看的聚精会神,看完后出门就骂娘,转过天来剧院卖票他准来继续批判。
年后的朝廷没多少事,陈云甫也偕着家眷到剧院看过两次。
话本是传统戏路《梁山伯与祝英台》,现在被江老板改成了话剧本,少了细腻的唱腔,多了更富有张力的情感表演。
戏到深处的时候,坐在陈云甫身边的邵柠甚至还落了泪。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不知道天下多少情投意合的男男女女,因为一个门当户对而被残忍拆散,双双做了殒命的鸳鸯。”
陈云甫给邵柠擦去泪水,安抚道:“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