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祥抻着脖子吼道:“来动我啊!!”
周戎笑着谢绝了一个来拉他手的激动的姑娘,勾着司南脖颈,大步穿过营地向后方走去,笑道:“这次不行,你赖皮……”
司南整个人被周戎仗着身高搂在怀里,一手插兜,断然说:“没有。”
“你亲我我才手抖的。”
“但我没手抖啊。”
“你都亲我了,怎么一点也不激动?”
“干嘛要激动?”
周戎斜睨他,司南回以镇静的目光。
周戎于是想了个主意,说:“那你再亲我一下。再亲一下就算你赢,不算赖皮了。”
东方天际已泛出了微微的鱼肚白,黎明淡薄的天光下,人们热火朝天地来回搬砖运石、修整工事,周遭一片人声鼎沸。
司南眼睫快速扑闪,周戎知道那是他隐蔽地害羞了的表示——果然片刻后,司南把头往外一扭,佯作无事望向别处。
周戎大笑,托着他的腮,不容拒绝地令他转回头来,在唇上印下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你心跳加快了。”周戎抵着他的额头,戴着狙击手套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指腹按在他颈动脉上,温柔地调侃道:“——‘干嘛要激动’?嗯?”
那一刻周遭人来人往,只有他俩头抵着头,气息纠缠,周戎忍不住又凑近亲了一口。
“……”司南从紧抿的唇缝中吐出一个字:“碗……”
“戎哥洗,戎哥洗。”周戎立马哄道:“洗碗多好玩儿啊,戎哥最爱洗碗了!”
司南凉凉道:“说得好像咱家有钱买得起碗一样。”
周戎:“……”
“小司同志!”人潮中周戎紧跟在司南屁股后头,悲痛道:“老子降衔后也好歹是个少校!虽然国家暂时发不出工资,但别那么看不起人好吗!”
伤者被担架抬着穿过营地,运到办公楼内临时设置的医疗点。基地里的几名医务人员忙得不可开交,一名医生端着满盆被血脏污了的绷带急匆匆走下楼梯,撞到了周戎身上。
“哎哟,”周戎一把扶住他:“小心!……郑医生?”
他们昨天下午才到的基地,还没时间去找幸存者中认识的人,没想到郑医生自己撞上门来了。周戎放开手正要说什么,突然郑医生却反手抓住了他,口中哎哎虚应着,明显神情有异,向周围迅速扫了一眼。
周戎对于旁人微表情的洞察几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立刻感觉到他是故意撞上来的,便笑问:“怎么啦?您没摔着吧?”
“哎哎,周队长,好久不见……”
营地前众人吵吵嚷嚷,轻伤者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过去,没人注意到楼道口的动静。
郑医生凑近了,迅速而小声道:“麻烦抽空来我宿舍一趟,周队长,我这似乎有点儿事……”
周戎神色不变:“怎么了?”
“我好像认出了一个人。”郑医生皱起了眉头:“是个有名的生化学家,进修的时候见过……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我总觉得这座基地有点不对劲……”
“老郑!”
郑医生整个人几乎惊跳起来,匆匆回头。
只见不远处临时医疗点,有个身材清瘦、相貌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男子,一手插在白大褂兜里,一手向他们挥了挥。
此人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周戎,只客客气气地叫郑医生:“这里有个机枪手可能骨折了,能帮忙看看吗?”
——刚在背后议论的人,转身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那一瞬间郑医生整个脸色都变了,虚汗唰地从额角淌了下来。
周戎不动声色,重重一捏他手肘,刺痛令郑医生全身打了个激灵:“哎,来、来了!”
那人静静站在一地呻吟的伤员中,凌晨天光穿越扶栏,在走廊上投下青灰色的影子;他半边身体隐没在阴影里,面色苍白而目光锐利。
他似乎散发出某种无形的、令人森寒的力量,让郑医生不敢再看周戎,赶紧低着头,急匆匆向医疗点赶去。
周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开车来接陈雅静的,那个司机。
周戎若有所思,转过身来,不远处有人礼貌地轻轻咳了声。
陈雅静不知何时被警卫推着,停在了几步之外。
“他叫宁瑜,是我的助手,基地的医生。”陈雅静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异常,主动开口化解了尴尬:“周队长想找他看病吗?是不是刚才哪里受了伤,我立刻就——”
“啊不不,”周戎笑了起来,眉眼神情略有点痞,往左右看了看。
司南不知从哪个感激崇拜的小姑娘手里得了个大白兔奶糖,正悠闲地坐在栏杆上,嘴里含着糖吃,晃荡着两条修长的小腿。周戎不由分说把他拽下来,指着他的脑袋对陈雅静笑道:“拙荆刚才被我亲了一下,就心跳加速、呼吸过快,可能要晕过去了,所以我请郑医生看了看……”
陈雅静:“……”
司南茫然道:“拙荆是什么?”
“……拙荆……尊夫人……总之没事就好。”陈雅静险些没咬到舌头,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要是有事的话尽管找宁瑜看,他是我们这儿水平最高的医生。我来是……是想感谢周队您的,如果不是您一举扭转局势,我们绝对没有这么快击退丧尸,机枪手也不知道会牺牲多少,真是太感谢了。”
陈雅静在轮椅上稍微欠下了身。
“不用不用,”周戎一摆手,“倒是丧尸为什么能绕过巡逻队的原因,您问过了吗?”
陈雅静皱起了秀气的眉:“我知道您想说丧尸已经发展出了哺乳动物协作捕猎的智力,但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那只是个别现象,不能用进化来形容,进化是群体性的。至于丧尸围城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天气回暖或受到活人气息引导都有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周戎摩挲下巴,似乎觉得很有趣:“唔,你觉得丧尸有可能保留部分意识本能,会自发向生前生活过的地方聚集么?”
——他这话其实很诛心,似乎在暗示基地里曾有很多人变成了丧尸,但陈雅静平静的神色却丝毫未变。
“不觉得。”她平淡道,“我只负责基地运转下去,至于丧尸病毒的变化和发展,宁博士或许可以跟您做更深入的探讨。”
周戎立刻恳切道:“抱歉抱歉,您别多心,我没有其他意思。”
陈雅静更多解释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得无奈一笑。
“沿海一带有大型游轮和各种快艇公司,我会遵守诺言,立刻派人去搜索可用的船只,相信这两天就会有回音。再次感谢您和您的队员,一有消息我会立刻来通知你们的。”
供电室那里有人匆匆奔来,低声向陈雅静请示什么,似乎非常着急。陈雅静无暇再说什么,只得再次向周戎感谢地一欠身,向司南笑了笑,警卫推着她向供电室方向走去。
“陈小姐!”周戎突然朗声道。
陈雅静立刻示意手下停声,回头问:“周队?”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大庭广众之下高声提出这种问题,堪称是相当没礼貌了。但陈雅静只稍微一愣,语气还是很温和:“是医疗事故,神经方面的问题。”
周戎仿佛没看见她手下气愤的神情:“太可惜了,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陈雅静缓缓道:
“……芭蕾演员。”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转身被推向远处。
第55章
陈雅静说到做到; 第三天就传来了消息。
巡逻队在沿海找到一艘废弃的海警船; 已经拖至港口清理完毕,只等把物资、淡水和设备运上去; 就能出海了。
整管淡红色血清被推至底; 宁瑜拔出针头; 陈雅静长长吸了口气。
办公室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万彪等亲信负枪守在周围; 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陈雅静脸色一变,似乎非常痛苦; 猛地抓住了轮椅扶手。
“……啊……”
“雅静!”
“陈小姐!”
“啊……”陈雅静剧烈喘息; 身体不断颤抖; 手背青筋暴起。
她腿上的毛毯滑了下去,只见因为瘫痪而松弛的双腿肌肉竟然开始渐渐绷起,数秒之后,她竟然按着轮椅扶手; 略微站了起来!
万彪惊喜失声:“起效果了?!”
宁瑜却断然道:“等等!”
只见陈雅静离开轮椅数厘米后; 面色青红交错; 双臂开始发颤。紧接着在众人焦灼的视线中,她骤然脱力,再度重重坐回了轮椅上!
砰地一声,亲信争相上前要扶,却被宁瑜抬手制止了。
极度的痛苦令陈雅静面部痉挛,左颊伤疤扭曲; 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一层层流淌下来,看上去竟有些丑陋和恐怖。但周围没有任何人露出侧目之色,相反人人神情凝重,万彪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海潮般一浪大过一浪的痛苦终于渐渐退去,陈雅静发着抖吐出一口气,脱力地仰在了轮椅里。
“……又失败了,”宁瑜沙哑道,放下了空针管。
万彪的失望简直难以掩饰:“为什么会这样,宁博士,您不是说疫苗研究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快接近成功了吗?!”
宁瑜想解释什么,但被陈雅静阻止了:
“别这样,万彪……”她疲惫地道,“这不是宁瑜的错。”
她一使力抓住轮椅扶手,坐起身,目光从办公室中每一张凝重的脸上逡巡而过,伤感地笑了笑:“从接受病毒注射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而我至今还能坐在这里,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不是吗?至少我们还有成功的希望啊。”
“不,雅静。”宁瑜收拾好医疗箱,站起身,缓缓道:“你的免疫系统已经承受不了更多改造和试验了,哪怕再失败一次,都有可能致命,你随时会死于免疫紊乱,或更严重的……”
“你会彻底丧尸化。”他终于在周遭震惊的视线中,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万彪嘶吼道:“宁博士!”
陈雅静轻轻垂下了眼帘。
宁瑜说:“我确定疫苗的研究方向是对的,但是,灵长类进化史上从未遭遇过这么强大和致命的病毒,以至于人类脆弱的免疫系统根本就无法生成足够强壮的、能与之匹敌的抗体。我曾经以为罗缪尔手中的血清能够让我彻底完善疫苗,但罗缪尔明显已经……”
他抬手按住眉心,似乎以此勉强抑制住情绪,摇头不再说下去了。
“是的,宁瑜。”陈雅静平静道:“有时候‘快接近成功’和‘事实上的成功’之间,就是隔着遥远的、渺茫的,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距离。公元十四到十八世纪肆虐欧洲大陆的黑死病,杀死了三千年前埃及法老的天花,尚未发现有效治愈手段的HIV,以及至今令人束手无策的埃博拉……如果有人告诉我丧尸病毒会在地球持续存在上百年时间,我丝毫也不会感到惊讶。”
“但是,”她说,“这并不代表我们这一代人就可以坐在这里,静静等待它随着时光自然消弭于地球上,我们还是必须与它斗争到死。”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只听见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门被敲了两下。
“进来。”
一名警卫闪身而入,匆匆走来,轻声道:“陈小姐,您要请的周队长来了,正在外面等着。”
陈雅静和宁瑜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问警卫:“他身边那位叫司南的呢?”
“没有跟来。”
万彪向手下示意,带着他们悄无声息地进了办公室另一扇门——那是个单隔出来的休息间。
直到休息室的门被虚掩上,陈雅静才对警卫一颔首:“请周队长进来。”
警卫领命而去。
宁瑜提着医药箱向后退,与陈雅静苍白的面容互相对视。房门外已响起了周戎由远及近的脚步,宁瑜张开口,声音轻微而清晰:“最后一次了。”
陈雅静微笑道:“应该说,至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呢。”
周戎推门而入。
宁瑜一个急转,白大褂飘扬出弧度,与周戎擦肩而过,却看也没看任何人一眼,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周戎目送宁瑜的身影在走廊上快步远去,似乎有点诧异,回头打量了陈雅静一眼:“陈小姐不舒服?”
“例行身体检查而已,”陈雅静抬手示意:“请坐。”
周戎说:“没事,我站着就行。”
周戎穿着黑色短夹克、牛仔裤,脚上踏着高帮军靴,戴露指狙击手套,非常精干的打扮,令他的身高看起来既有压迫感。陈雅静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许久笑道:“我突然意识到,周队长在我面前从没坐下来过呢。”
“是么?”
“可以询问一下原因吗?难道是感觉出我有哪里不对,出于战士的本能,随时准备行动或撤离?”
陈雅静问这话的时候口气竟然很镇定,甚至还带着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