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十载- 第1部分

　　　　《光年十载》




　　　　第1章　Part　1

　　　　

曾经我说过，你结婚，我不会来。

　　　　可是，当我收到那张红红的请柬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

　　　　大红喜庆的请柬上，写着两个大大的烫金名字，一个是林邵年的，另一个是夏馨馨的。

　　　　当时的我正低头在整理需要批改的作业，连送快递的小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直到那个送快递的小哥问了很多遍：“是夏默先生吗？寄件人要求本人当面签收，麻烦您签收一下。”我才突然回过神来，抓起手边的一支笔，胡乱的在上面签下了我的名字。

　　　　不是我迟钝，而是我看到了包裹上的寄件人：Z省N市，林邵年。

　　　　在收到快递之后，很长时间内我都只是呆呆的看着包裹。即没有拆开，也没有扔掉，我甚至不敢上前亲手摸一摸，这个在我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与林邵年的名字再联系在一起的情景。

　　　　我幻想过有一天他会来参加我的葬礼；我幻想过有一天当我消失的时候，他会满世界的找我；我幻想过与他的名字，能够铅印在一本小小的证上，上面有法律承认的盖章。

　　　　可是我忘记了，那个时候的林邵年，早已经离我非常遥远。

　　　　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林邵年会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单位，但我知道，他一向很聪明，或许这几年对我的生活还了如指掌。

　　　　很多年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够猜透我的心。就好像他在我的心里，安装了一个心电感应器。只要我的情绪出现异常，他就会马上知道原因，然后用尽各种方法让我开心。

　　　　而现在，他却再也猜不到，我脸上的表情是阴天还是晴天，可是他同样，打乱了我的心。

　　　　我轻轻的撕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盒子。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它，好像在做一件这辈子最神圣的事情。让我意外的是偌大的一个盒子里，只有一个小小的信封，而信封里便是那张大红的请柬。

　　　　伸手触摸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明显在抖。时光仿佛被记忆凝结，在脑海里，我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在清晨的微光里，一个表情痛苦的人站在窗口，把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狠狠的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小小的戒指只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闪着最后一丝逆光消失在红尘滚滚的车轮之下。

　　　　那是19岁的林邵年，而我躲在离他仅七步之遥的门后。当看到他的这一举动，我疯了一样冲到他的面前，绝望的朝车水马龙的楼底下看，却哪里还看得到那枚戒指的踪影。

　　　　那一刻，在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暗示我，没有了这枚戒指，林邵年总有一天会离开。

　　　　而现在，林邵年真的离开了我。

　　　　后来，我在马路边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那枚在我眼里昭示未来的戒指。当我沮丧的回到房间内，林邵年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

　　　　他的脸上还带着未平息的怒气，我声音低沉的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他却突然抱住我，在我耳边哀求到：“我们不要再这样吵架了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眼泪便不知觉夺眶而出。让我意外的是，同样的冰凉感在我的脖子处蔓延。

　　　　我稍一抬头便看到了林邵年脸上的泪痕。

　　　　一向坚强的他，居然也落泪了。

　　　　那是我和他在一起以来，唯一一次见他落泪。就算在高三他父母闹离婚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从没留下过一滴泪，而那一次他却哭了。

　　　　我想我是真的伤害到了他，否则以他的个性，从不肯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悲伤的他，怎么会轻易在我面前落了泪。

　　　　我说：“邵年，没有了戒指，我很不安心，我害怕。”

　　　　林邵年越发把我箍紧在他的怀里，温暖的双唇缓缓的拂过我的额头，他答应我说不会的。

　　　　从那时起我就害怕时光，因为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它便悄无声息的将我身边的所有事变得面目全非。

　　　　以前我一直不相信，但是现在我信了。人生是多么残酷，总是让你花费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来证明，它的是对的，而你错的一败涂地。

　　　　林邵年，时光告诉我，你要结婚了。

　　　　“在发什么呆？”

　　　　耳边的声音很熟悉，说话的语气就算我不抬头看，也能听出来是谁。这天底下，除了陈子喻，没有哪个学生敢直呼自己老师的名字，甚至连声老师好都没有。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陈子喻拉到了现实，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我还得感谢他，要不是他的到来，说不定我还会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陈子喻看了看我桌上还未批改的作业，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他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浮，好像根本没有把我这个做老师的看在眼里：“老师，再不好好工作可是要扣工资的。”

　　　　幸好中午的办公室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要是这些话传到其他老师的耳中，作为一个刚毕业实习的老师，恐怕往后在S中，我难以立足。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会被小我四五岁的陈子喻逼得无路可退。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陈子喻，是我刚来这个学校第三天。我略带紧张的走进教室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不是某一张同学的脸，而是他的背影，那个背影竟然让我想起了林邵年。

　　　　是了，陈子喻的背影像极了林邵年，而且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他浑身散发的气息越发像我曾经爱过的林邵年。

　　　　尽管如此，我还是清楚的知道，我是陈子喻的老师，而他是我的学生。

　　　　我不可能会爱上他。



　　　　第2章　Part　2

　　　　

在收到林邵年的结婚请柬后，我请了两天假。

　　　　一个人躲在租来的几十平方米内，拉上窗帘，关上门，封闭自己。

　　　　漆黑的房间内没有光，只有电脑的屏幕上闪着幽幽的蓝光。空气安静得就像是凝固了一般，缩在床头的我，双手抱膝，仿佛一只受伤的刺猬。

　　　　以前，林邵年总是这样说我：“夏默，你就像一只小刺猬，总是让人难以靠近。”

　　　　是啊，我就是只刺猬，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不然为什么那几年，当你想拥抱我的时候，总是刺痛我们彼此呢。

　　　　我曾经以为，只要林邵年过的好，我也会心安。可是为什么，现在当我知道他过得很好，他也要结婚了，而我却变得那么难过，就像有一千根针，刺痛我全身的神经，让我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

　　　　还记得一首歌里有这样一句歌词：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我曾对林邵年说过：有一天你结婚了，我会笑着祝福你。

　　　　可是现在我却没有笑，所以我说了慌。林邵年，我想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对你说谎吧。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了很久。直到再次恢复黑暗的时候，我才慢慢的解锁，屏幕上有一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

　　　　竟然是陈子喻。

　　　　短信只有三个字：生病了？

　　　　他是在关心我吗？我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可笑，于是扔掉手机，继续浑浑噩噩的陷入悲伤的情绪。

　　　　陈子喻，你这个小孩子，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不知道，我爱的人是林邵年啊。

　　　　我和林邵年，隔了五年的时光。在这五年里，我们没有再联系。

　　　　就好像两个陌生人一般，在各自平行的两个世界里，过着各自的生活。

　　　　记得很久以前，林邵年总爱给猜脑经急转弯，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说为什么猩猩喜欢相交线？我一下子脑子没有转过来，只能无辜的摇摇头。而林邵年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有“香蕉”啊。

　　　　这个脑经急转弯到现在我都没有忘记，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就像他说得相交线。在人生的某一个时刻相遇，然后经过这个时刻，越走越远。

　　　　高考填报志愿的失利，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幸运永远不会留给一个无准备者。

　　　　也许命运总喜欢开玩笑。高考的分数我比林邵年高八分，而我们却最终没有上同一所大学。林邵年去了我喜欢去的学校，而我则去了林邵年喜欢的学校。

　　　　是不是命运嫉妒我那个暑假整天和林邵年腻在一起，所以才会给我们一点分离来折磨我？

　　　　林邵年说，夏默，我真的不怕和你分开。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林邵年视我如珍宝，总是把我捧在手心。可是他忘了，我怕。

　　　　我决定去参加林邵年的婚礼。

　　　　当年那句话我还记得，我说林邵年，你结婚，我不会来。

　　　　因为，我看不得你和别人走进婚姻的殿堂，我看不得你和别人恩爱的模样，我看不得你和别人好。

　　　　在我的感情里，我总是自私的想把他据为己有，我容不得别人半点分享。

　　　　那只是我卑微的爱情。

　　　　可是如今，他却要和别人走进婚姻的殿堂了，那个叫夏馨馨的女孩将要成为他以后人生的伴侣。

　　　　邵年，这辈子真可惜，往后余生，我再也无法陪伴你左右。

　　　　那么，我只能假装欣慰，祝一切都好。



　　　　第3章　Part　3

　　　　

我喜欢坐车，尤其是慢车。

　　　　因为，喜欢悠闲的窝在一个小小的座位上，抬头看车窗外的天。有时候运气好，可以看到一架阳光下飞得很低很低的飞机。有时候运气不好，就只能看洒落在玻璃窗上的雨滴。

　　　　一生中最无所事事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坐车的时候用手指在车窗上画圈圈，而我经常干这样的事情。

　　　　现在离我决定参加林邵年的婚礼不过几个小时，而坐在车上的我却仿佛过了几个漫长的世纪。

　　　　我还记得，出门时匆忙，没有关上家里的窗户，还有忘记给窗台上的那盆风信子浇水。

　　　　一直以来，只要是有关林邵年的事，我便会犯糊涂。

　　　　滚滚车轮，沿着它该有的轨道向前，总有一个地方有它停靠的地方。而我，不知道在人海里还要流浪多久。

　　　　唯一幸运的是，现在的我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不大的家。只是缺少一点亲人的关爱，只是偶尔还会想起他。

　　　　如果要说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恐怕只有我的父母了。几年时间，我都不曾与他们联系过，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我换了号码，换了地址，却始终也没有告诉他们。

　　　　仍然记得当初向父母坦白的时候，父亲的暴跳如雷，母亲的眼泪。大概真的很难理解吧，其实我的心里满藏歉意，却始终不敢对他们说一句，对不起。

　　　　林邵年，那是我为你做过最勇敢的事，也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我从来没有告诉你，当时的我，心里有多么多么的害怕。

　　　　谁说的，时间是良药，它有时候更像是一刀，却再也拂不平那些我与父母之间的伤疤。

　　　　列车还在往前开，我知道它总有一个时刻会到达。而林邵年，我也会见到。

　　　　如果说，不能与你心爱的人结婚，那么也要在他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共同站在同一个教堂内，好像与他结婚的人就是自己。

　　　　林邵年，这就是我决定来参加你婚礼的原因。就算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最后的我还是想站在你身后。

　　　　说到底，我还是没有能够忘掉你。

　　　　车即将到达目的地，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头，却再也感受不到熟悉的味道。

　　　　车站的东门，还是那么热闹。人来人往，车去车来，拥堵的把每个人的心都弄得烦躁。

　　　　我拉着一个行李箱，茫然的站在马路边，等了很久也没有一辆车想要载我。

　　　　以前，每当我坐长途车回来，一出车站的门便能看到林邵年的脸。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记得我回来。

　　　　当初走的时候，我便没有告诉任何人。于是，那些家人朋友的情谊，也慢慢淡了，淡到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在我疲惫归来的时候能够收留我。

　　　　虽然是早就意料到的事情，但当真正面对时才更失落。

　　　　往往人伤感的时候，大多数原因是触景生情。正如我，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那段时光，想起逆光里林邵年的脸，想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

　　　　一个人在街上兜兜转转，走了很多地方，那些地方无一例外，在很久很久之前都有我和林邵年的身影。

　　　　夜色渐暗，华灯初上，走累了，停下脚步，休息片刻再向前走去。那些地方实在太多，多到我走到腰酸腿麻，还没有走完一半。

　　　　手机早已经没有电，看不了时间，看不了来电。

　　　　我慢慢的散步，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无所谓路途，只是想用力的呼吸，这个曾经带给我很多悲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