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敢接话:“既可以离了我,那我今日休息也没什么错吧。”
李妈妈看到她胆敢反驳,上来就扬了手要打柳云蝶的脸。
却被她的贴身丫鬟秋菊给拦下了。
秋菊脸上带笑,说:“妈妈一向聪明,这会子怎么糊涂了?”
“要是把云蝶姑娘伤了,今日可不得扫了石公子的兴了?”
李妈妈的鼻翼翕动着,翻了个白眼,说:“那有什么难的,既然她不能去迎客,自然就换别人咯,什么琴妙,兰渝,我乐馆又不只有她一个能人儿。”
丫鬟秋菊扶着柳云蝶坐在床榻上,又拿起扇子给她扇扇风,倒不回答李妈妈的话。
只对柳云蝶细声细气说着:“姑娘怎么跟妈妈置气起来了?”
“姑娘也是,目光应当放长远些,如今正是姑娘有人捧的时候,更应该多出去亮亮相,把这位置再坐得稳固些。”
“姑娘们身子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能忍一忍也就忍一忍为好,总不好自断前程,惹了那些个公子哥儿不高兴了,姑娘可再难有立足之地了。”
秋菊说话软声软语,顺着柳云蝶的意思去说,就在柳云蝶要点头起身去迎客的时候。
李妈妈在一旁打断:“秋菊!你别跟她说,人家以为自己是那些个王侯将相的千金小姐,如此金贵,你说什么人家听么?”
柳云蝶刚下去的火气又一下子冒了上来。
秋菊一边拦住柳云蝶,一边说:“姑娘莫动气,伤身。”
李妈妈却不收口:“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哦,当真以为自己有了几个公子爷们赏识就跟那些贵女是一样的了?”
“你倒是看看你今日不出席,人家拿你当个人看么?”
“一个勾栏出身的乐伎,你倒是看看有人肯替你赎身么?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还挺会蹬鼻子上眼。”
柳云蝶好不容易顺下去的气又一口提了上来。
她就要扑过去跟李妈妈理论个清楚,偏偏被秋菊拦得死死的。
秋菊苦着一张脸跟李妈妈说:“好妈妈,你可别再惹姑娘心里不舒服了,好不容易我这么都说通了的,姑娘是个懂礼的,何苦来,说这番话。”
李妈妈啐了一口:“凭她也算是个姑娘?趁早醒醒自己是个什么姑娘吧。”
柳云蝶又是一口气郁结在心中,又是脑袋里一股热气横冲直撞。
硬是说不出话来,却小声咳嗽了起来。
李妈妈丢下一句:“你今儿要是不去,趁早我们乐馆换个头牌,谁稀罕你不成。”
人就消失在了长廊转角。
秋菊这边一边顺着柳云蝶的气,一边小声说:“姑娘可别气出病来了,那妈妈说话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倒也并不是故意找姑娘的不自在。”
柳云蝶好过一些,一边喘着一边说:“我今日要去了我倒也不必叫柳云蝶了!”
秋菊连忙捂住她的嘴,说:“姑娘可使不得啊,何苦为了气话断了自己的活路。”
柳云蝶拍着自己起伏的胸脯,说:“我去外头找个端茶送水的丫鬟活儿也比在这里受她气强万倍。”
但这话说出口柳云蝶就知道这也只是自己的气话罢了。
她这双手,生来就是要弹琵琶的。
秋菊是个有耐心的,坐在她身侧,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
说:“秋菊斗胆给姑娘出个主意罢,姑娘在乐馆是数一数二的人才,自然是老天爷赏这碗饭吃,但李妈妈说的也不无道理。”
“风月场里姑娘再如何出色只是一朵浮萍,趁早为自己做做打算才是。”
“这些肯一掷千金只为听姑娘一曲的公子哥们,其中要是能有一个,能对姑娘倾心以待,肯将姑娘带走,那才是姑娘有了出路。”
“因此,姑娘对这些主客们可都要上心些,即便是身体有些不适也不能扫了他们的兴,姑娘这也是在为自己做打算您说是不是?”
柳云蝶倒真把秋菊的话给听了进去,她的这番话言辞恳切,像是认真在为她考虑。
她拿了自己的一些东西赏了秋菊,又立刻吩咐丫头给自己梳洗打扮。
华灯初上,乐馆里丝竹乐声不断,她戴着面纱半掩住自己的面孔,坐在厢房里弹奏起琵琶起来。
她从小学习琵琶,乐师们见了她无人不称奇,都说她是天生下来就该弹琵琶的一双手。
一曲毕,厢房里两个男人都鼓起掌来,石公子站起身来,直接越过屏风。
柳云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琵琶。
但她又想起秋菊的话,告诉自己兴许这个人能带她走呢。
她思绪还飞着,手腕就被人拽着,整个人被拉着出了屏风。
石公子笑:“美人儿在里面坐着怎么陪陪咱们呢,来,过来咱们一起玩儿。”
柳云蝶这才看清石公子的样貌,身形矮小不说,一张脸上五官全部挤在一起,活像是为了看什么热闹。
柳云蝶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石代熙也跟着笑了起来,还十分顺手将手搭在了柳云蝶的肩上。
“嘿嘿,美人笑起来真好看。”
“来,陪爷喝酒。”
柳云蝶看着石代熙那浑浊的双眼,心里发毛。
不可能是他,他带不走她。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一位白衣男子陡然开口说:“石兄,既然已经见过云蝶姑娘的真容了,就放她回去让她再弹奏一曲岂不更好?”
石代熙哪里肯,摇头晃脑地说:“嗳,梁兄所言差矣,我不爱听那什么劳什子琵琶,倒不如叫她陪陪我喝喝酒才值了我这么多银子。”
说罢,石代熙的手就要伸过来摸上柳云蝶的脸。
柳云蝶一张小脸吓得白了,身子却僵硬了,动弹不得。
就在她闭上眼睛放弃希望之时,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脸颊有任何触碰之感。
她睁开眼去看,却是那白衣男子擒住了石代熙的手。
柳云蝶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那白衣男子。
如果说石代熙的脸是五官都凑着热闹长到一起去了,那白衣男子的五官则是十分又和谐地处于自己该处的位置。
而那双眼最为好看,是读书人的眼睛,她一眼就看了出来。
石代熙怪叫了一声,把注意力转移到梁通身上。
歪着嘴笑:“你小子拦我到是起劲儿,那你陪爷喝!”
说罢,也不等梁通说什么,石代熙就往梁通杯子里倒满了酒。
柳云蝶见到梁通第三杯酒下肚的时候,眼神已然是要醉了。
这呆瓜,倒是瞎逞强。
她也早已经从两人的对话以及穿着看明白了,石代熙是公子哥儿,那白衣男子就只是个随从罢了。
于是在石代熙灌梁通第四杯酒的时候,柳云蝶接过了酒杯。
不就是喝酒么,既然李妈妈都说了,她不过是有钱人寻欢作乐的物件儿。
既然是物件儿,还要尊严做什么。
她一口喝下火辣辣的酒,说:“石公子好酒量,云蝶斗胆陪陪石公子吧。”
石代熙乐了,跟柳云蝶连喝了好几杯,自己也晕晕乎乎起来。
好在没有再对她动手动脚。
最后石家派了人来接石代熙回去,而那坐在一旁醉倒在地的白衣男子,却无人认领。
柳云蝶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喊:“醒醒!都散场了,你快回家罢。”
梁通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睁了眼,看清楚来人,一把抓住柳云蝶的手腕:“姑娘小心!石代熙不是什么君子……”
柳云蝶失笑:“呆子,自己醉成这样,还有闲心管别人。”
柳云蝶最后差了小厮将醉酒的梁通送了回去,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小厮夜里回禀她他的住处。
她躺下了床,声音透过门,悠长却疲惫:“知道了。”
看来他也不是能带她走的人,他不过是个穷书生,她想。
之后柳云蝶收敛了自己的脾性,迎客的时候也常常陪同客人喝喝酒行行酒令,并不像从前那般掬着自己。
但她无论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多低,也没碰上一个能带她离开这里的人。
反而傲骨一旦折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泣血般,心口一阵阵疼痛常常令她失眠。
她几乎要想,就这么一辈子也就算了,谁知道她能活到什么岁数呢。
直到有一晚,梁通包了一个厢房,点她去弹曲。
一曲罢,她照例从屏风走下来,想要向他敬一敬酒。
梁通喊住了她:“姑娘你坐着罢,你继续弹,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柳云蝶觉得好笑,他一个穷书生花了千金来看她却正儿八经要听她弹曲,甚至不让她出屏风。
这银子值得么?
果然是呆子,她想。
琵琶声响起来,梁通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到柳云蝶耳旁。
他轻声说着:“本想晚些日子再来见姑娘…但我心急,又担心有变数,这才来了。”
“也多亏我那刘大哥肯借些银子给小生,这才有机会见姑娘一面。”
这呆子,到底想说什么?
“小生那日见了姑娘,听了姑娘一曲琵琶,自此就……忘不了姑娘的音容笑貌,小生自知现下没有本事。”
“但小生想若是这次乡试顺利,小生再回故里之时,想……想八抬大轿迎娶姑娘过门。”
柳云蝶的琵琶从来是一旦开始,直到一曲毕都不会有分毫差错,也没有任何人能打断她的弹奏。
而如今听了这话的她,四指卡主琴弦,琵琶音骤停。
她走出了屏风,笑了一下:“你这呆子,你知不知道,你想娶我,至少得要把我赎出去,赎我要很多银子的。”
梁通的脸红了起来,却直愣愣望进柳云蝶一双月牙眼里。
“赎,我一定将姑娘赎出来。”
柳云蝶笑了。
她等的人,可以带她出去的人,是他。
第63章 番外3 符珍关羽鹤 “那你嫁给我,好……
关羽鹤是向阳村第一个去镇上念书的孩子。
那日是他十四岁生辰,母亲偷偷给了他银子,说:“散学了请你的同窗们去吃酒去,感谢他们这么照顾你。”
关羽鹤笑了:“好!”
散了学,他果然邀请两个要好的同窗去酒楼,被那索向明听见了。
索向明哂笑着:“哟,我们关大才子这么阔气,也请请我们呗?”
关羽鹤年纪是学府里最小的,可是夫子却最喜欢他,除了要好的俞州和连休常常照顾他,其他一些家底殷实的同窗们都不太喜欢他,总觉着夫子偏心。
关羽鹤扒下索向明放在他肩上的手,一本正经道:“可我的银子只够请俞州和连休,我与索兄并不熟稔,远没到请客的程度。”
关羽鹤性格直,常常心里怎么想面上就怎么说。
什么事情都一本正经,索向明几个还常常因为这个取笑他。
这会儿,索向明听了这话,笑得直捂住肚子,连连摆手。
关羽鹤面无表情,并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何不妥,于是微微颔首离开。
可是一直到了酒楼里,关羽鹤才注意到索向明带着那几个常常捉弄他的同窗们也来了酒楼。
连休拉住他,说:“羽鹤,不如我们换一家罢。”
关羽鹤不甚在意,说:“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不必怕他,坐下罢。”
连休只得作罢。
俞州也与关羽鹤同声同气:“就是,那索向明平日里就待人不宽厚,平日里总笑话别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关羽鹤摆摆手,还劝俞州不要太介意。
酒楼里人声鼎沸的,索向明一群人就坐在旁边另一桌,喝酒吃菜好不快活,还时不时瞥过来两眼。
关羽鹤身上的银子不多,而且也总想着要节省一些,因此也只点了几道小菜。
他自己不爱饮酒,因此点了一两酒几乎都是连休和俞州在喝。
索向明却已喝上了头,沾染上酒气的他提着酒壶就来到了关羽鹤这一桌。
他一把攀上关羽鹤的肩,说:“关大才子生辰不喝酒怎么能行呢?”
关羽鹤面无表情掰开他的手,身子也躲远了。
索向明却不罢休,一边不住地向关羽鹤劝酒,一边还招呼那边的同窗说:“关才子说了,今日酒水他请客,大家放开了喝!”
那边叫好声不断,这边关羽鹤着了急:“我何时说过要请你们吃酒的?”
可他的反驳声被淹没在了一阵阵欢呼声中。
索向明腆着脸笑:“你要是喝上三杯,不仅酒水我包了,你这一桌也算在我头上,如何?”
关羽鹤照样一本正经同他理论:“你们的酒水本来就与我无关,我这一桌也不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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