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霍嫚调…教出来的,怎么能是个蠢东西?”
跪在地砖上的人猛地一愣,细细去考究霍嫚的话。
“砰”的一声,门窗颤抖两下,紧紧阖上。
随后,宋宋听到门前几道脚步声经过,嬉闹声与嘲讽声此起彼伏。
其中那声音最洪亮的,是徐紫嫣。
她怔怔地盯着紧闭的门窗,眨了眨眼,“啪嗒”一声,掉了两颗泪珠子。
…
半月后,正值入夏。
如今她们十二个人住在平州的尚家别苑,院子极大,可偏偏霍姑姑只给她们安排了两间房,夜夜人挤人,也不知是何用意。
今日学了新的舞曲,一行人抱着换下来的舞裙回房,不知谁提了一句子,“欸?听说霍姑姑将那小贱人放出来了,人呢?”
徐紫嫣冷哼一声,“关了半个月,现在放出来又有何用?整整两首曲子一支舞,她可是全错过了,等着一月后霍姑姑验收成绩时挨罚罢。”
宋宋进屋时,徐紫嫣的话堪堪落地。
徐紫嫣梳着乌发起身,腰肢一扭,“喲”了声,“我当是谁,这不是与赵掌柜私通的宋宋么?那赵掌柜瞧着俊朗无双,你可真看得上呀。”
这话一落,免不得引来几声低笑。
那赵掌柜油头大耳,还挺着个堪比孕中四五月的大肚子,谁不知他其貌甚丑。
立在门边的姑娘垂下眼,径直走向自己的那张桌案,铺开宣纸,执笔练簪花小楷。
旁人见她不理会,也就都散了去。
晚膳时,众人到倩安堂用过饭,又都各自做各自的事儿。
下腰、开嗓、练字,云云。
宋宋见徐紫嫣在花廊学走猫步,匆匆两步上前,她道:“紫嫣姐姐。”
徐紫嫣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烦死了。”
面前的人抿了抿唇,低声道:“给。”
她递上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
徐紫嫣迟疑一瞬,接过手一瞧,竟是两月前霍姑姑赏她的水玉簪,晶莹剔透的,瞧着便很衬肤色。
宋宋道:“霍姑姑说往后极有可能送我们入京,我们都是姐妹,理应多多关照,这只簪子衬你的衣裳,我戴着不好看,请紫嫣姐姐收下。”
徐紫嫣强忍着压住嘴角,故作不屑地伸手接过,不耐烦道:“快走吧。”
她颔首,转身离开。
果不其然,后头的三个月,徐紫嫣消停不少,没再找她麻烦。
宋宋这日子,总算安生许多。
四季一转,便入了秋。
这日,众人齐聚一堂。每隔一月霍嫚便要查验凤栖台这首舞曲,据说,这支舞练得好,就离伺候贵人不远了。
这会儿,徐紫嫣戴着那只水玉簪从霍嫚眼前走过,霍嫚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一眯,眉头轻轻蹙起,转而看了一眼正收着舞裙的宋宋。
此时,她忽然扬声道:“今日这支舞,还是宋宋跳得最好,我可提前将话放下了,”霍嫚瞥了那头偷懒走神的几个姑娘,冷笑道:“不是谁都有资格进京,就算是进了京,也不是谁都有那个好命能伺候贵人。”
正对镜补胭脂的徐紫嫣一愣,从镜中望见那张叫人妒恨的脸,嘴角缓缓放平。
她也下了苦功夫,可只要宋宋在,霍姑姑总是瞧不见她。
…
八月十五这日,中秋佳节,难得的霍嫚也给她们放了一日假。
可她们这些人都是没爹没娘的,这阖家团圆的日子,也只能是平添伤怀罢了。
宋宋捏了捏自己的腰,这两日霍嫚发了狠地练她,翻来覆去便是同一句话:
“男人都喜欢腰软的,越软越好,最好是不长骨头地倒在他怀里,那才叫好。”
倏地,她怔了一瞬,往颈间摸了两下,并未摸到那块冰冰凉凉的佛玉。
几乎是同时,徐紫嫣斜眼看过来,见她脸色惨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半响,见她在自己那一小寸桌角翻来覆去,徐紫嫣佯装漫不经心道:“你在做什么?”
三个月来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是以徐紫嫣这样问,宋宋便下意识应了声儿,“我平日里戴的佛玉不见了。”
徐紫嫣“哦”了声,“听说那块玉,是你哥哥给你的?”
提到“哥哥”二字,姑娘鼻尖一酸,手上动作愈发着急起来。
徐紫嫣倚在边上看了会儿,递了杯茶水给她,“你也别着急了,那块玉……我好似前不久才见过。”
闻言,姑娘停下动作看她。
徐紫嫣将茶盏往前递了一寸,她便接了过来,小抿一口才问:“在何处见过?”
“噢……好像是葙音阁,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你昨日不是去过那儿么,落下了也说不准。”徐紫嫣含含糊糊道。
宋宋道了声谢,便转而往葙音阁去。
途中,她眼前模糊了一瞬,头重脚轻,险些跌倒。
别苑的丫鬟见此,忙扶上一把,道:“宋宋姑娘,您这是身子不适?可要唤府医来?”
“不用,不用了。”她摇头道。
姑娘那对好看的眉头皱起,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拐过一道绿荫,便往葙音阁去。
然,她刚一推门而入,“啪嗒”一声,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
四下寂静,这轻微的响动,直叫人血液冲向头顶,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
宋宋回头拉了拉木门,正要抬手拍门叫人,倏地,那细细弱弱的手腕,便被一只油腻的手擒住。
她猛地回头,怎么是他!
她挣了两下,怒道:“赵掌柜!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宋宋姑娘,我可是真心实意想纳你为妾啊,我知道你们那个霍娘子是个厉害人,你怕她,可你放心,我赵黔定会接你出这个鬼地方!”
说罢,他便凑上前来。
“我与赵掌柜仅一面之缘,赵掌柜请自重!”她双手失了劲儿,揉揉的推搡,仿佛是在欲拒还迎。
赵黔便更欢喜了,碰了碰她削瘦的下巴,“我可听说,你是愿意的。”
“你听、听谁……嗯……”不知怎的,她浑身发烫,难耐地蹲下身子,原要问出口的话,霎时明朗。
是她,是徐紫嫣。
赵黔见她如此,窸窸窣窣地将自己的长衫褪去,弯腰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摁在桌角处,拽住了她的牙白色短衣往上掀了一寸。
秋日的空气凉,她浑身一颤。
“宋宋姑娘,往后我赵某疼你。”
说罢,赵黔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都挤在一处。
不知徐紫嫣给她下的什么药,半分都动弹不得,此时境况,她知晓完了。
姑娘闭上眼,今日之后,霍嫚再不会青睐她,往后怎么办,怎么办,怎——
“嗯——”
一声闷哼,赵黔那张肥脸砸在了桌沿,猛磕了一下,渗出血来。
宋宋维持着最后一分精神劲仰头看,只瞧见霍嫚抱手站在一旁,她的随身护卫拽着赵黔的衣领,狠狠往桌角砸去。
护卫收手后,瞥见另一侧昏过去的人,询问似的看向霍嫚。
霍嫚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她一眼,口吻冷淡地吩咐身后的丫鬟,“带回房里照料。”
待人散尽后,护卫不解道:“夫人方才分明早就发觉,何以要等到这时出手?”
于是,一声冷笑落下。
霍嫚道:“不吃点苦头,她何时才能长教训?竟以为示好便能换得平安,简直是做梦,我手里,可不能养这种蠢货。”
…
徐紫嫣下的药剂量过重,霍嫚将她扔进冷水里泡了三个时辰,这药效是缓过去了,可身子却又受了凉,足足晕了三日方才睁眼。
“姑娘,您醒了?”明月欢喜道。
此时,珠帘轻响,霍嫚从门外进来,直至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宋宋抬头与她对视良久,沙哑着嗓音道:“明月,你先出去。”
明月略有迟疑,霍姑姑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饶是在病中,也是说打便打,说罚便罚,半点都不留情。
“是。”可她只能皱着眉头退下。
四下一静,宋宋撑起身子,沉默半响,藏在被褥里的手心攥紧,面上却冷静自持,道:“姑姑,您是要打发我出去么?”
这尚家别苑原也不止她们十二人,犯了大错的,都被卖到了军中,成了人人可玩弄的军…妓。
不怕么?
如何能不怕?
她咬紧的牙关轻轻颤着,生怕露出一丝半点的胆怯,惹得霍嫚更生气。
霍嫚讥笑了两声,“赵黔,他府中的姨娘,可是平白死了两个。”
闻言,姑娘脸色一白。
“今日我能撞见一次,那若是下次,再一次,你有几条命能伺候赵黔?亦或是,你有几支水玉簪能赠人?蠢货!”
见她脸上血色尽失,霍嫚反而更得劲,笑了笑道:“不过,你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吧,伺候贵人的差事,有人比你更心痒。”
“有人”二字,霍嫚有意说重。
宋宋回过神,缓缓仰头,面无神色道:“徐紫嫣么?” 。。。
第101章 宋宋(二)
《别枝》/荔枝很甜
她大病一场; 堪堪转醒; 霍嫚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 强行将她塞进了马车。
一路上,宋宋小脸惨白,双手紧紧攥紧了手心; 指甲深陷进肉里; 渗出了血却毫不自知。
马蹄声起,马车倏然停下——
她一动不动,霍嫚撩开车帘嘲讽地笑了声; 随后力道极大地将她从车厢里拽了下来。
她仿佛霍嫚手中的一只提线木偶,叫她随意提拽。
直至霍嫚出示了令牌,门外的守卫放她二人进去; 宋宋总算回过神来,脚步猛地一滞; 眼下掉了两行泪。
霍嫚唇角勾了勾; 嗤笑一声; “我早就说过; 你们的眼泪,那是流给男人看的,在我跟前; 无用。”
紧接着一个踉跄,霍嫚拽着她往一处营帐里去。此处是驻守平洲的庆北军的军营; 因远离朝廷; 实难管辖; 作风亦是堪称腐…败不堪。
这处营帐离平日练兵之地极远,甚至一旁都未有守卫驻守,因此愈是走进,那荒…淫之声愈是清晰。
“我不去,我不去……”姑娘哭着挣扎道。
霍嫚捏着她的后脖颈,将她拽到了屏风便上,屏风后,有好几道高大的身影,男人的欢笑和女人的哭声,冲刺着她所有的高官。
“睁大眼睛,好好瞧。”霍嫚开了一道口子,捏着她的后颈,强逼她抬起头看。
“我不,我不看,我不看……”她连连摇头,紧紧闭上眼,可半响后,终是满脸呆滞地抬起头。
霍嫚轻轻擦去她眼下的泪,轻声细语道:“瞧见了么,多惨啊。”
…
那日事后,宋宋迟迟未归,徐紫嫣曾偷偷去过葙音阁,可却扑了个空。
不仅没见宋宋,连姓赵的都没瞧见。
她心下隐隐不安,近日来时常神色恍惚。徐紫嫣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那便是宋宋行苟且之事叫霍姑姑撞见,偷偷发卖出去了……
若真如此,那最好。
可这世事,又岂是如她所愿。
这日,徐紫嫣刚从葙音阁回来,便见桌前坐着一个人,正拿梨花木梳梳她那一头锦缎似的乌发。
倏地,姑娘抬起头来,眼尾弯了一下,“紫嫣姐姐回来啦?”
徐紫嫣愣了半响,扯出了一抹极其僵硬的笑,“宋宋?你、你这几日去何处了?”
“上回去葙音阁的途中跌进了池里,霍姑姑将我救上来,在思前堂跪了几日。”
若说霍姑姑救她上来养了几日病,反而不可信,谁不知这霍姑姑是个铁石心肠的,见你蠢到能跌进池里,不在一旁瞧你死便很好了。
是以,若是落水后罚跪几日,倒是合理。
徐紫嫣松了口气,唇角上扬,安慰了她好几句,才堪堪抱着脏衣裳出去。
然,徐紫嫣回屋时发现自己枕下的佛玉坠子不见了,她心下惴惴不安,瞥了宋宋好几眼。
直至那好脾气的姑娘转过头来,尤为不解道:“怎么了?”
“没,没。”她这样,当真是不知吧。
徐紫嫣心想,莫非是她无意给弄丢了?
…
晃眼间,九月将至。
徐紫嫣近来心下宽松许多,她日日同宋宋在一处,试探过好几回,见她一如往常,这便放下心来。
这日,宋宋沐浴后,批着一头半干的乌发从屋外来,身上带着玫瑰皂角的香味儿。
她口吻稀松平常,道:“我方才好似看到谨秋往葙音阁去了,今日霍姑姑才得空,她是当真刻苦,紫嫣姐姐,你说最后伺候贵人的,应当就是谨秋吧?”
徐紫嫣一怔,冷嘲热讽两句,便出了屋门。
她怎么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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