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已经习惯了里头的黑暗,笑道:“又不是给活人住的,要窗户做什么!”
道理似是而非。
借着烛光,清浅再次打量四周,阁楼一层空旷,唯有进门处有一处祭祀的案板。
墙上用大幅的金绣,绣出季福公子的模样。
中等身材,模样和皇帝有几分神似。
桃木笑道:“这是宫中绣娘奉旨用金线绣的,听说和公子的相貌一模一样,太妃吩咐放在此处接受供奉。”
供案的条桌上摆放着果子,清水等物。
桃木换了三支足足有碗口大小的香烛,笑道:“这足够燃大半日的。”
桃木从食盒里头拿出新鲜的果子、贡品、菜肴,一一摆放齐整,样数之多,让人目不暇接。
桃木跪下开始念经。
清浅则在一旁手脚麻利打扫卫生,耳朵听着桃木的一举一动。
桃木声音虽然轻微,但是依旧能听到几句,似乎是佛经。
清浅艰难记住几句“三藐讫。三没驮也。
怛泥他,嗡,拿怛泥。”
念了大约一炷香功夫,桃木方起身。
清浅的洒扫也完成了,她笑道:“姐姐真是诚心呢,连我也听得入了迷。”
“太妃信任我,将每日的祭祀交给我,我岂有不认真的。”桃木笑道,“咱们走吧。”
清浅指着二楼道:“桃木姐姐。索性乘着有空,将二层也打扫了。”
一层没有异样,那末,应当玄机在二层吧。
本以为桃木会断然拒绝,但没想到桃木一口答应,带了清浅上二层。
二层也是没有窗子的,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书柜衣柜等,俨然是人住的地方,但是几乎没有生气。
桃木介绍道:“这是季福公子生前在瓦剌住所的模样,太妃痛失爱子,将其一一布置了悼念。”
清浅直咂嘴道:“我一人都不敢进来呢。”
桃木笑道:“我平日也是三五日才来打扫一次,索性你一回打扫干净了省事。只不过一点,千万不要让太妃知道,我带你来过。”
清浅忙道:“姐姐将我当成自己人,我岂有不知道的。”
桃木不再说话,拿着蜡烛在书柜前瞧着摆放的书。
清浅极不喜欢这里的气氛,拿着抹布飞快打扫起来。
打扫到书柜前的时候,桃木微笑道:“这里不通风,书柜便不要擦了,免得书本受潮。”
清浅乖巧应了一声,绕开书柜。
飞眼瞧去,桃木依旧在瞧着书柜里头的书。
清浅心中一跳,桃木不识字,她老瞧着书做什么?
时间似乎静止了,清浅手脚麻利地擦了桌子,又擦了床,又将床上的褥子整理好,方道:“桃木姐姐,好了。”
桃木嘿嘿笑了一声道:“有你,我省事不少。”
清浅笑道:“这是我分内的。”
似乎桃木又喃喃细语了一句道:“越发舍不得了。”
两人走出了灰墙红门的阁楼,直到热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清浅才觉得浑身好受些。
再回首瞧这阁楼,灰扑扑地在阳光下,连影子也显得厚重沉闷。
夜间,清浅回到自己屋子,觉得浑身发冷,裹了一层纱布,手中的一根头发在烛光中闪着银白色的光。
这是清浅在收拾床褥的时候,摸到的发丝,清浅特特取了出来,直到如今才敢打开瞧。
保太妃虽然已五十五,但满头青丝没有白发,那么这银白的头发是谁的?
阁楼没有窗户,没有光,没有流通的空气,不会有人居住。
难道是保太妃设私刑的地方?
白杏等遭了毒手便是在这里?
或者,保太妃在行巫蛊之事?
清浅浑身的寒意,怎么也止不住,唯一肯定的是,这里是保太妃最核心的机密所在。
若是要扳倒保太妃,唯独只能从这里入手。
清浅暗暗下了决心,趁着保太妃不会回来,乘着桃木相信自己,自己要再闯灰色阁楼。
找了一个空闲时间,清浅递给青鸢一张纸,吩咐道:“让你柱子哥去庙里问问,这一段经文是什么意思,再让你柱子哥弄些泻药过来。”
青鸢笑道:“姑娘不巧,柱子临时被燕夫人叫走了,听说是有了不得的急事,还有凌老爷的话,柱子不得不去。”
清浅道:“叫春成去是一样。”
青鸢含笑道:“是。”
第二百四十章 神秘人
第二日一早,青鸢乘着春成倒恭桶的时候,将纸条塞到他手中。
春成办事极快,不到夜里便托青鸢送了消息回来。
青鸢笑道:“春成问了庙里的大师,大师说,这段咒语是释迦牟尼佛消业咒,消业障最好。”
桃木念的是消业咒?
清浅奇怪道:“不是往生咒,是消业咒?人都死了消的哪门子业?”
拿出一个纸包,青鸢道:“春成说了,里头的药粉足以药倒一头牛,姑娘只需要一小指甲便可以。”
清浅笑道:“这个需要劳烦你才行。”
见青鸢不明所以,清浅凑近说了。
青鸢笑道:“这个倒是不难,奴婢正巧在厨房帮手,想要给桃木下药,简直易如反掌。”
桃木并不是主子,大厨房虽然尊敬,但规矩不那么严格,想找机会下手比较容易。
清浅点头,想了想道:“明日我要抽空去季福公子的院子,你陪我一道去,让春成在外头放风。”
青鸢问道:“姑娘查出端倪了?”
清浅摇头道:“总觉得不对,必须亲自去瞧瞧才知道。咱们午时整进去,即刻便出来。”
“或者让人直接抄了阁楼?”青鸢总觉得危险,“等袁大人派人来咱们再进去。”
清浅笑道:“没凭没据的,袁大人哪里能抄太妃府上的祭祀所在,此人还是皇上的恩人。”
进去一趟的目的,便是为了搜集更多的证据。
譬如,清浅很想知道,桃木的书柜前头有什么!
第二日巳时一刻,按照约定的时间,清浅瞧着婆子送了食盒给桃木,正想进桃木的院子。
青鸢气喘吁吁跑来,低声道:“姑娘,这回咱们被柱子坑了,他回京倒是轻松了,府上的菜没人送,管事婆子让奴婢陪着出去接菜。”
清浅跺脚道:“偏生是这个时候。”
“奴婢想装肚子疼,可方才还好好的,若这个时候突然装病,未免太突兀。”青鸢继续道,“告假也不合适,或者咱们换个时间进阁楼罢!”
清浅摇头道:“带着药粉的膳食都送了进去,哪有中途换的道理?”
再者,若是换时间,难免桃木醒来后不起疑心。
有了疑心,下回还如何混进去?
青鸢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有春成在外头放风,我一个人进去便是。”清浅咬咬牙,实在是舍不得这大好良机。
青鸢嘱咐再三:“姑娘,若是不对,记得千万退出来。”
清浅点点头道:“你药加足了吧?”
“足以睡上一个半时辰。”青鸢笑道,“一个半时辰足够了吧?”
清浅笑道:“够了。”
桃木院子里头午膳过后,青鸢收了盘子碗碟,经过时对清浅点了点头。
清浅知道桃木已经被迷药迷住,提起裙踞往她屋子走去,含笑道:“桃木姐姐。”
屋子里头,桃木酣然入睡,清浅将她扶上床,从她的腰间取下一把铜制钥匙,放下帘子轻手轻脚出了门。
正午时分,婆子们都在午睡,无人留意往阁楼而行的清浅。
清浅走到阁楼前,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在旁,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远处,春成在放风。
清浅与春成约定,若是两炷香时间还未出来,春成便会冲进来接应。
他们没有瞧见的是,白芍在树丛里注视着这一切。
清浅进了院子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从脊背升起,她摸了摸腰间的磨得锋利的剪子,才觉得稍稍平静些。
院子里头树木森森,清浅在这阴凉下用铜钥匙打开了阁楼的门,里头阴风惨惨而出。
显然,上午桃木来过,烛火在燃烧。
烛火中,画像上头的季福公子笑容有几分狰狞。
清浅在阁楼的门槛上,将跨未跨之际,看着外头的诡异和里头摇曳的烛火,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院子不像是祭祀季福公子的,倒像是镇压季福公子魂魄的。
不然为何外头的树木是高大的槐树呢,槐树可是鬼之木呀!
还有为何保太妃独独信任桃木?
是因为桃木的名字辟邪吗?还是因为桃木相貌丑陋,能镇住鬼魅?
念头纷至沓来。
为何保太妃念的不是让儿子早生极乐的往生咒,而是消除业障的消业咒。
她消除的哪门子业障?
再瞧瞧这阁楼,无窗无沿的,且门槛有半尺高,似乎是害怕鬼魅爬出来。
清浅从小听祖父说故事,鬼怪是不能弯腿的,只能跳着走,故而有些地方门槛极高,便是为了防鬼怪。
所有的所有,最终被清浅化为淡然一笑。
哪有什么鬼怪?
即使有鬼怪,也冤有头债有主,找不上自己。
世上,人比鬼怪恐怖得多。
譬如,苏静好、大燕氏、林宗德等等。
清浅回身进了阁楼,将门掩上,取了烛台在手。
这一回,清浅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这阁楼了。
第一层很简单的布置,供案和高两米的栩栩如生的画像,一目了然,除了蜡烛大些,没有其他不妥当的地方。
很多地方的海灯,比这个更大呢。
清浅没有发现端倪后,上了第二层。
仔细观察下,第二层并非完全是密封的,在阁楼顶上,有几个细微的气孔,发散着微弱的光芒。
一床、一桌、书柜衣柜,依旧是没有变化。
清浅拿着蜡烛转了一圈,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似乎真就是保太妃为纪念儿子而设的。
目光定格在书柜上,昨日自己打扫,桃木特特拦着自己,莫非是这里有什么玄机?
书柜上头有些陈年的书,并没有翻看的痕迹,但一根烛台很突兀的在书柜中间。
烛台这么布置,很容易着火。
清浅向上提了提烛台,没有动静,复又左右转了转烛台,似乎听到咯吱一声,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似乎只是一个烛台。
端着烛台,清浅来到床边,当时清浅在床上找到一根毛发,到底是什么的毛发?
清浅继续想瞧一个端倪。
万籁俱寂间,只听阁楼底下传来脚步声,沉闷又缓慢。
清浅浑身一惊,生生将“谁”这句问话咽了下去。
手中的烛光柔和,整个屋子都是橙色的光芒。
那脚步一步一步,如同敲击在心上。
清浅的心剧烈跳动着,这人是谁?
怎么进的阁楼?
他进来做什么?
那人从喉头里头发出荷荷两声笑,听得出来,是一个成年男子的笑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回马枪
清浅迅速瞧了一眼四周,没有逃走的地方。
床下躲避,不行,书柜不行,衣柜不行,小小的阁楼只要稍稍一搜便能搜出来。
对方是谁,保太妃要做什么,如今变得不重要了。
清浅的目的是平安逃出去。
她脑子转得飞快,这人半日才上了一半的楼梯,必定是腿脚不便,那么,自己有了两分把握。
自己尚未出声,又多了一份把握。
自己身上有剪子,又多了一分把握。
清浅大胆做出一个决定,她迅速吹灭蜡烛,都在黑暗中,彼此瞧不见对方,若此人上来,自己便可腿脚利索溜出去。
黑暗虽然给人危险的感觉,但黑暗往往是最安全的。
清浅伏下身子,悄悄挪动到角落里头。
那脚步在阁楼第二层门口停住了。
男人声音颇为不流畅,似乎很久没说话,但语气散发出狰狞和恶意冷笑:“别躲了,我……常年住在这里,习惯……黑暗,你在哪里我瞧得一清二楚。”
清浅没有答话,万一对方是讹诈呢。
说了两句话后,男人的声音似乎流畅了些:“你是姑娘家,穿的是绿衫子,如今半蹲在书柜和衣柜之间,我说得对不对?”
清浅的心跳动得连自己都能听见。
这人瞧得见自己!
更致命的事,听声音的方位,这人死死挡住了出口,不让自己出去。
即使对面的男子腿脚不便,即使自己有剪子,清浅没有半分把握,能逃出去。
清浅再次做出一个决定,她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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