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顾勰的友情是潜移默化中水到渠成的,不消刻意,两颗心自然就靠拢了。
后来她也想过,为何自己能这般自然地将顾勰引为知己,又真切地感受到他与自己相交是真心诚意,没有半分仗着身份。全是因为眼神。
一个人究竟对你什么感情,光凭眼神就能看出来。
她一直以为情爱亦是如此。直到遇见太子爷。
有时候她觉得太子爷的眼中有皓月映江海,明亮得摄人心魄;有时候又觉得他眼中是冽风缠霜雪,冷得让人捉摸不透;还有时候觉得他眼中是春风戏柳梢,端的是过客多情意。
从眼神中看不出端倪便罢了,偏生太子爷的行径又着实轻佻无状,撩得她心中小鹿砰砰乱撞,情话亦是信手拈来,让她真的难以相信太子爷是认真的。
锦笙将手中的结打好,很好脾气地与他客气道,“太子爷以后不要和草民开这种玩笑了。若真这么唤草民,草民是不会回应的。”
君漓敛起唇畔的笑,紧盯着她。
葳蕤的灯火将她的眉眼揉皱,君漓伸手想为她抚平,她却往后退了退脑袋。
这是今晚上她第三次躲他的亲近。不动声色却又让他明明白白。
他可以明白,但是明白了也不会任由她就此疏远。
“唔,对新名字不满?”太子爷悠哉悠哉地蹲下身,与她齐平,偏要去抚她皱起的眉梢,认输服软地挑眉道,“还是对我不满?”
这会儿距离拉近了,锦笙没得退,也退不了,因为太子爷一只手将她的后脑勺在掌心中托住了。明显就是不让她退开。
没有被理会的太子爷只能自己揣测,纵然他现在依旧是清冷的神色,但眼神和语气俱是温柔,“是……这个称呼太亲热了,你害羞?你放心,我们自己在私下喊就是了,不让旁人晓得。”
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不会,锦笙也会,她一本正经地抬头,“是殿下取的名字不好听。”
“那好办,我来取,你来选。”君漓挑起眉,眸中带笑,“既然在我面前这么娇气,不若叫你娇娇?”
锦笙的眉又是一蹙。抬眸发憷地盯了他一眼。
“看来不喜欢。”君漓毫不在意,将视线下移,大掌也随着视线一起下移,揽住她纤细的腰掂了掂,轻声道,“唔,婀娜得不盈一握,唤你窈窈怎么样?”
锦笙的脸色更红,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地捏紧了衣服。
他们此时的姿势很奇怪,太子爷漫不经心地蹲在她身旁,姿容随意,手臂却绕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手里,可她分明是蹲在地上的。看起来就像是太子爷要将她端起来似的。
太讨厌了,明明是想和他划清界限,不过听了三两句,又被撩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怎么还是这个表情,我取的名字有这么差吗?”君漓忽然垂首凑近她,鼻尖与她的相抵,道,“那叫卿卿好不好?”
不好,太亲密了。他们没有那么亲密。也不能有那么亲密。
可是情不自禁就如鼓点般砰砰直跳的心是怎么回事?
把人哄到这个份儿上,被哄的若是还能不为所动,简直是质疑太子爷于情爱上仿佛开过光般无师自通的聪明才智。
锦笙垂下的睫毛颤了颤,感受到鼻尖传来的温凉以及可闻的鼻息,她抬眸与他对视,蹙眉耿直道,“不好听。”
猝不及防,太子爷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下一刻他左眉上挑,耷着眼皮睨她。
锦笙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丝笑意,随即低头掩饰。
地上凉,君漓把她抱起来坐在床边,然后起身去了一趟书房,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的是她上次清扫书房发现的陶瓷娃娃。
原本锦笙一直为自己私自偷窥了他的秘密而感到愧疚,但如今得知那些纸笺就是写给她看的,她也就心安理得了。
“我,一直没有忘记要给你写纸条。”君漓将陶瓷娃娃一个一个取出来,最后摊开手倒出一些纸笺来,仿佛珍宝般放在她的手心,“你随意看看就是。”
锦笙的视线先游移到君漓身上,见他神情坦然,她便低头看向手心。随意打开一张纸笺,刚好是她上次看过的一条内容。
“安伯母整日坐在佛堂里念经,今日是你的生辰,她却不念了。她宴请了好多人,说要为你庆生。她的掌上明珠三岁了。我也去看了。大家都不怎么开心。你回来过生辰的话,大家就开心了。”
锦笙的鼻头忽然一酸。
君漓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条内容,然后思忖道,“险些忘了,今日最重要的是要为你过生辰。”
“过生辰?”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说要为自己过生辰,锦笙的心里登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连带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明亮异常,眸底漾着无法遮掩的期待。
十五年来她和云书都是看着年份算大致岁数,过年权当过生,过年的时候吃的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不过义父会给她压岁钱就是,去师父那里拜年的话倒是能蹭上一碗长寿面。
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生辰,但也有所慰藉。
如今有人说要给她过生辰。虽然现下是八月底,她的生辰其实是九月初九。安夫人特意将她的生辰宴提前了几日,似乎是应了什么习俗,能让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一生无虞。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君漓沉吟道,“你先坐在这里等着我。”
语毕,他转身出门,似乎是在外面吩咐人办了什么事,片刻又归。
没有给她问的机会,君漓给她裹上披风,一把将她抱起,出门飞身上马,干脆利落,打马就走。
“太子爷,要去哪儿?”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君漓一只大掌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膛前挡着风。
不知道骑了多久,锦笙窝得十分暖和,不知不觉中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将她一个激灵抖清醒了。
渐入眼帘的是红黄相映的火光,星星点点的火星子如萤火虫般悠悠飞舞于空中,偶尔风大,将火星吹得一阵飘摇,有些光点便消失无踪。
在火光的笼罩下,漫山遍野的凤仙花随风招摇,娇俏得仿佛要引得人折枝方才不负这番好颜色。举目望去,凤仙如潮,或许在阳光下还会稍显花哨,但如今火光肆意点亮花蕊,为其蒙上一层淡淡的轻纱,斑斓得别样单薄,清风明月,皎兮撩兮。
远处山中禅寺深夜的撞钟声明明应该使人灵台一片清明,但锦笙怔怔地望着周遭景色,心尖儿都发起烫来。
君漓将马骑到一堆篝火边,单手揽住她的腰抱她下马,轻落于地。
傍上太子爷的递烟日常 第58节
锦笙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酒香,鼻翼微微一动,她的视线轻扫,只见一坛尚未开封的女儿红滚在火堆边上,正汲取温度酝出酒香。
“还有酒……”锦笙改坐为跪,爬了两步将酒坛子从火堆边上滚过来,“太子爷,这是给我的生辰礼吗?”她隐约记得在那一堆纸笺中太子爷有写过他曾埋下几坛女儿红,等她回来喝。
哪知君漓却道,“不是。”他并挨着她坐在地上,毫无拘束,随性得很,伸手绕过她的腰,在她侧方的花丛中拈了一方锦盒出来。
在锦笙好奇的目光下,君漓吩咐她,“把衣服脱了。”
“?!”锦笙震惊地望着他,一双手扣着腰间的系带,紧紧捏住,“不是……过生辰么?”
君漓眸底闪过一丝笑,“是过生辰,暂时没想别的。你脱外衣就是了,只穿着亵衣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说的也是。反正坐在火边也不是很冷,锦笙便从善如流地将外衣脱了,“然后呢?”
君漓打开锦盒,“把胸前束带解了,穿上。”
锦笙垂眸看向锦盒,登时睁大双眼惊呼了一声,“裙子?!”
君漓的手已经伸过去帮她拈起了罗裙,服侍她穿衣,“以后,我负责给你买好看的裙子,你负责穿给我看。”
“可、可是……!”锦笙蹙紧眉,唇齿发颤,手却不由自主伸进袖子里,迫切地想要穿上了。
“没有可是,没有别人,只有我看,我一个人看。”君漓轻声诺道,“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你偷偷穿了裙子,也不会告诉别人你穿裙子的模样。”
隐隐有一颗烙石坠入心湖,不仅让她的心中荡起无法平息的涟漪,还让她被烙石焦灼得心尖滚烫,几乎是岩浆的温度,烧得她满脸绯红,鼻头喉头好一阵酸涩,一股热流从心底蔓延开来,四肢百骸都灌入了激昂与活力。
那是一套刻丝泥如意云纹缎裳,如意云纹如海浪般滔滔翻滚,因着是银蓝色的丝线绣的,又让那层大气的云浪带着婉约雅致,如她般既洒脱恣意又娇俏可人。下拢云纹绉纱裙,好似缱绻在明月上的一缕薄雾云烟,清风起得巧,将一把绉纱撒开,点点冰凉的火星子扑棱在纱裙上,带起一片璀璨的惊艳。
惊艳得动人心魄,动他心魄。
绸带裹素腰,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胸前的起伏将上裳拢得刚刚好。
锦笙生涩地揪紧袖子,低头打量自己,呢喃自语,“裙子……很好看的裙子……”
君漓将她头上细绳扯了,待她一头青丝如绸缎般散开,凝视着她,温柔道,“刻丝泥如意云纹缎裳绉纱裙。”
“刻丝泥云纹……纱裙……”锦笙不管,怔怔地凝视君漓片刻,忽然兴奋地跳了起来,“裙子!啊――!裙子!!”
她发现跳起来能将一袭裙摆全都散开,她又兴奋地跳了几跳,迎着火光临着清风,踩着漫山的凤仙把转圈当作翩翩起舞,让一头青丝也恣意起雾,“裙子!裙子裙子裙子!!!”
好看死了。锦笙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里,一边转一边放声大笑,还晓得要抱起酒坛子灌几口,甘冽辣口的女儿红还没上头她就已经晕乎乎的了,一把栽下去,被坐着凝视她的君漓顺势伸手接个满怀。
她栽下来带着冲力,一把将君漓扑倒在地,君漓干脆扼住她的腰,心满意足地道,“别转了,睡吧。”
火光中,被花海簇拥,天为被地为铺,可以唾手把玩的漫天星子,锦笙躺在君漓身上,双手不自主地环上他的腰,试探性地将脑袋放在他胸膛上,听着耳畔强有力的心跳声,随即在嘴角抿起清甜的笑,合上眸睡去,步步沦陷。
君漓微微垂首,吻她发心。
第76章 爹爹
醒来时人已经回了天枢阁; 锦笙并不惊奇自己睁开眼看到的是云书而不是太子爷。
实际上他们回来的时候她是有感觉的; 迷迷糊糊间还看见了天边的朝霞和太子爷的下颚线。
下颚线再往下; 就是突起的喉结; 飞驰的马儿将她扑腾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指戳了戳喉结; 看见喉结微微滑动; 她才又合眸睡过去。
“醒了?”云书难得地没有调侃她脸上泛起的红晕,只是给她端了一杯茶,深深看着她; “漱漱口,安丞相等你许久了。”
锦笙一怔,没有即刻下床; 而是恍惚记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义父因为陛下吩咐; 在汜阳一连待了大半年,临着过年前; 她与义父通信说次日若是能看见他; 就要给他一个拥抱。
结果次日醒来时; 云书也是这般坐在她的床边; 温柔地说; “漱漱口; 义父等你许久了。”
锦笙惊奇地发现,那时候的心情竟与此时一模一样。
昨日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却又雾雾朦胧,仿佛才做了一个悠久绵长的梦。
刚醒来; 还能感受到梦中她的绝望与无助; 还能看到自己癫狂嚎啕的样子,还能听见安夫人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呼唤,体会义父那潜藏于内心深处的一抹温柔,也能看见云纹裙上被风吹凉的璀璨星火,闻到掩在凤仙花中的酒香,以及……摄人心魄的太子爷和朝阳。
她曾在义父那本写满荒唐言辞的书简中看过一篇不一样的,满篇留白,唯有四字:奈人生何。
文墨斋的澄心堂纸总是喜欢在纸角拓上梅兰竹菊四君子,那一张刚好是令百花却输一段香的冬梅。冰冷的风雪堆砌在梅枝上,红梅毫无血色。四字写尽苍凉,不为人道。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的安家故事毫无预兆地成了自家故事,故事里每每令人唏嘘动容的安夫人成了自己的娘亲,这些其实就像小时候义父不准她吃多了糖一样简单,无可奈何,奈人生何?
而如今亲生父亲满心忐忑纠结找上门,又与当年义父冒着风雪连夜从汜阳赶回柳州时没什么不同。
奈何不了还能怎么办?
就像太子爷昨日说的,“眼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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