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侯哭的稀里哗啦的。
就在这时,我看到外面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是不是要下雨了?”白晶晶问,“外面应该是龙王在行云吧?”
郡侯一愣,连水都顾不得喝,三两步的跑到院中,看着不断聚集的乌云,跪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我听了一耳朵,都是祈求和感谢的话。
然后,乌云聚集也只是一会儿功夫,没多久就散去了。
郡侯跪在地上的身影都僵硬了。
“圣僧……”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难道,我凤仙郡就要从此灭亡,再无生机了吗?”
我抿着唇,安慰道:“再等等。”
几个悟聚在一起,不时的看看天,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对这个发展也有些意外。
是啊,那可是猴哥,只是来弄一场雨,不说像和谁吃饭那样简单,但之前,谁想过这会办不到呢?
“此地连年大旱,应当不是龙王疏忽。”玉龙三太子款款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土猴儿。
我抬了下眼,这位终于和猴儿子在外面浪够了?
“怎么说?”虽然如此,但玉龙三太子到底出身龙王之家,这其中兴许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潜规则。
“有龙王赶来,就说明这地界并非无龙族掌管,可即使龙王赶来乌云聚集,仍然没下一滴雨,只能说明,有人明令禁止这里不得行雨。”玉龙三太子说的振振有词,“不然,没哪个龙王敢担负这份业果的。”
“会是谁这么做?居然和凤仙郡有如此仇怨。”我看向郡侯,难道他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得罪了哪路小心眼神仙?
“这我却不知。”玉龙三太子摇头,“但我知道,那人一定地位不低,甚至高于大师兄。”
“怎么说?”我问。
“师父不知,大师兄在四海龙王那里堪称煞星,如果是能抬手就过的小事,他们是不会为难的。”玉龙三太子看向天空,“龙王绝不敢招惹下令禁雨的那个人,否则,即使没有法令不得擅自下雨,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随意打两个喷嚏,也是无人能管的。而龙王的喷嚏,落入凡间,也是一场甘霖了。”
猴哥在天庭的地位早就不是昔日的弼马温了,他现在虽然无官无职,但即使天庭中有人不把他当回事,可也会卖一份面子。至于不会卖他面子的人——
我看着郡侯,他能得罪这样的人,准确的说是神仙吗?
或者说,他有这个本事去得罪吗?
猴哥回来的时候,我们这边的气氛有些沉郁。
“师父,我回来了。”猴哥的声音刚传来,人也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悟空。”我完全顾不上寒暄,“这其中到底有何纠葛?天上怎么就认准凤仙郡不放了?”
猴哥看向郡侯,“说来说去,还是你引起的祸端。”
许多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那天玉皇大帝出行,监观万天,浮游三界,恰好来了凤仙郡,撞见了郡侯推到供奉着玉皇大帝的案桌,把供品喂了狗,十分冒犯。玉帝当即就怒了,回到天庭以后就立了三件事。
“在披香殿内,有一座米山,大约十丈;有一座面山,大约二十丈;还有一把一是三四寸长指头那么粗的锁梃……”随着猴哥的诉说,我脑海中被深埋的印象被唤醒,“米山边有一只拳头那么大的小鸡,面上旁边有一条金毛哈巴狗儿,锁梃下染着一盏明灯,灯焰烧着锁梃。什么时候米山面山被吃光,锁梃被烧断,什么时候这凤仙郡才能下雨。”
郡侯听完,眼睛一翻,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哎,哎,老孙还没说完了,怎么就晕了?”猴哥跳起来,把郡侯重新弄醒。
郡侯一醒来,双目无神,整个人散发着绝望的气息,“凤仙郡遭灾,全在我一人之过,若是要我立刻身死,我也绝不推辞,可为何连累我郡中百姓身死流离,却独留我一人守在此地?!”
“莫灰心,此事也并非不可解。”猴哥安慰道。
“要是等那米山面山皆无,锁梃烧断,这凤仙郡也就彻底死了。”郡侯哭道。“若是你诚心悔改,心怀慈善,此事可解。”猴哥说,“这可是四大天师告诉我的法子。”
“这些年我时时忏悔,可这凤仙郡还是败坏了下去。”郡侯说道。
“你忏悔的是什么?”猴哥问。
“我施政不道,触怒上天,连累百姓。”郡侯回答。
猴哥挠了挠头,“可玉帝怒你,是因为你推翻了他的案桌啊,你忏悔别的事,这当然没用。”
“可我也不知道玉帝震怒是因为这件事啊。”
郡侯的表情……我都有些不忍去看了。
第122章
这一路看得越多; 我越觉得自己的见识少,那些天上的神佛总能在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们的时候; 再次刷新一下我对他们的印象。
乌鸡国那一遭,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小心眼;朱紫国那一遭,让我发觉神佛也并非全不讲理; 可仍有其他神佛打着消灾的名义以他的旗号祸害生灵;等到了灭法国,国王杀了近万僧人西天半点没追究;再到这凤仙郡,郡侯推翻供桌,原本摆在供桌上的供品被家犬吞食; 让玉帝看个正着……
摸着良心说; 就算是我; 如果被人这样无礼对待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能做到毫不计较一笑而过的都是圣人; 可这和降下惩罚迁怒株连又不是一回事,即使这是万恶没人权的封建社会; 就要株连而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起码也要把罪名公布了吧?
就算皇帝抄家诛九族,别管给按的罪名是真的还是莫须有,至少明面上能交代的过去。直接朝人脑袋上打一棒子使出绝户计的,这应该是土匪强盗吧?
没错,玉帝立下的那三个条件在我看来和绝户计无异,十丈高的米山,二十丈高的面山,拳头大的小鸡; 绝对算是小型犬的哈巴狗儿,还有被灯焰烧的锁梃,就算日夜不停歇,这米山面山锁梃又能消去多少呢?米山面山尚有会消化干净的一天,锁梃?用油灯去烧黄铜?温度不够,达不到熔点,那才是真正的无解。
除非天庭上的油灯温度和我所想的凡间的油灯温度不同。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这时间差一算下来,即使我觉得凤仙郡侯有错在先,这惩罚也太过严苛。
当然,玉帝还留了个后门,只要真心悔改就会饶恕。这听起来就宽和大度多了,可问题是,这年头一旦出现什么天灾的确主政者都要罪己检讨自己,要么是冤枉哪位大好人了,要么是哪项政策有失天和了,要么亲小人远贤臣了,要么被女色迷住了……
从郡侯的话里,我能听出他对这些都进行了检讨,可依然什么用都没有,这才让他即使凤仙郡的百姓死的死跑的跑之后还留在了这里想求一个明白,如今知道了真相,才有些经受不住。
推翻了供桌,供品被狗吃了,这件事未必郡侯毫无印象,但他也未必会把这当做是原因,认为凤仙郡的灾祸因此而起。忏悔的时候也许提了一句,可绝不会占多大部分,自然也不会被认为是真心悔改。
我按着额角,不知道郡侯会如何选择。
这事要是搁在我身上,在还有挽救的余地的时候认怂绝对没问题,可如今凤仙郡已经变作一座死城,历经了二十年干旱,即使立刻降下雨水,恐怕没有几年的功夫也养不回生机。死者不会复生,外逃的生者如果还活着也已经在他乡安定了下来扎了根,更不会回来……
郡侯有些怔愣的从地上爬起,声音都透着虚弱,“多谢圣僧和高徒让我明白因果,此时天色不早,我这里还有些干粮,请圣僧和高徒用了,早些休息吧。”
“郡侯大人,你……”我觉得郡侯的状态太恍惚了,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郡侯扯出一抹有些勉强的微笑,“圣僧,我乍闻真相,得回房缓缓,请恕我不能相陪。”
郡侯走后,我们谢绝了老仆送给我们的干粮,让他们留着自己吃,毕竟,这里的粮食十分宝贵,我们又不是没有余裕。只是这一顿饭我吃的十分没有滋味,心里一直惦念着郡侯会如何选择。
半夜的时候,我被外面的惊雷吵醒,当下心里一颤,立刻起身推开了窗户。
窗外很亮。
不是月光清亮,而是霹雳一直降下,照亮了天空。
我拽了拽外衣,看着外面有些皱眉。
这可不是要降雨的架势。
被吵醒的不止我一个,我听到旁边相邻屋子的或门或窗被推开,猴哥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忽然大叫:“师父,不妙!不妙!”
“何事不妙?”我被他一惊,离开了窗户推门出去。
“师父快回屋!”猴哥急忙推我,“这郡侯成魔了!”
“这该多大的怨气,竟然引得上天示警?”白晶晶也急急的赶了过来,“我当日修成尸魔的时候,也没动静呀。”
“你来干什么?”猴哥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白晶晶愣了一下,“是啊,我躲什么,这又不是来劈我,要找个功德善人借求庇护才能平安。”
猴哥嗤笑一声,“你以前到底干了多少亏心事。”
“劈下来了!劈下来了!”猪八戒和其他悟已经跳上了房顶,大呼小叫,“那个被劈的黑影是不是郡侯?”
我和猴哥对视一眼,最终,他没再把我往屋里推。只是当霹雳近距离划过的时候,那种裹挟天地之威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颤抖。
我立于边缘,明明我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我可心里却有了答案。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我痴痴的看着那个和天地之威抗衡着的身影,忽然升起了一个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念头,如果成魔会获得这样的力量,如果这样可以让我不再小心翼翼的走下去,如果这样可以让我有能力去管我所看到的不平之事……
成魔不好吗?我听见有人这样问我。
我对成魔成佛并没有偏见,甚至在某个时期,我觉得魔道是自在随心正道是道貌岸然,做好人只会迎来别人的迫害,作恶虽然会名声差可也无人敢惹。可如果这两条道路出现在我脚下,让我只能选择一条路走的话……
成魔不好吗?鲜血铺就的那条路后传来让我觉得十分耳熟亲近的声音。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朝那边偏了偏,想抬脚却觉得脚步沉重无比。
另一条路上,隐约传来哭泣哀嚎之声,求神拜佛之音不绝于耳,可最后全都变成了更加绝望的静默。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看到地藏王菩萨朝那条路走去,绝望被打散,欣喜虔诚的声音诵念着经文,祥和铺满了那条路。
我心里是更加倾向于那条路的,因为那里有光。
可我同样迈不出步伐,因为我在向往着光的时候,同时也在畏惧着那份光。
我并不向往成为神佛,不觉得自己可以做救世主拯救所有人,也不认同人将所有寄托在神佛身上,因为当灾祸发生的时候,那些寄托祈求很少能得到回应,有些甚至就是他们所寄托祈求的神佛一手造成。
我不喜欢那种高高在上,将万物生灵视为蝼蚁的感觉。
那代表了孤独和麻木。
脚下的两条路越发分明,身后的黑暗似乎在推挤着我,催促着我快些做出选择。
可我哪一条都不想选。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背后的推挤猛然发力,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跌倒了哪一边,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空气中带着青草的气息,我看了下周围,自己正站在街角的一棵树下,树上结满了一个个红彤彤的枣子,有几个孩童正站在我身边,拿着长杆打着枣儿。
我试探的叫了猴哥,然而猴哥并不在,不只猴哥,连几个悟也同样没有回应。我想要问问打枣的孩子这里是何处,可叫了几声,没有一个孩子理我。
枣子的吸引力就这么大?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然后走的更近一点,拍了拍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孩子的肩膀……
我的手穿过了那个孩子的肩膀。
我楞了一下,又试了几次,不得不承认,我现在大概就是一抹幽灵。
一个幽灵的存在能做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作为幽灵的自己,掌握了轻功和穿墙术。我先前一直很好奇鬼魂穿墙而过是什么感觉,这次有了亲身体会,好像也不能看清楚墙壁的内部结构。
我无聊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来,想要通过非常手段来搞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是陷入了某种幻境,如果要破解,一定要找到关键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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