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哥近在眼前,我反而有些踟蹰不前。当然,这不是因为我不想见猴哥,而是,我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那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我总觉得我这样过去太过轻率寒酸,让我们的第一次相见不那么圆满。
只是,理智告诉我,猴哥现在才不在乎那些排场呢,他只想从五行山下出来,挣脱那座束缚了他五百年的牢笼枷锁。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迈步向前。要不是这里的地形并不好走,在猴哥那一声声殷切呼唤下,我都想小跑过去。
刘伯钦也反应了过来,“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被压下山脚下石匣中的那个神猴在喊叫。”
“神猴?”我佯装刚刚知晓。
刘伯钦见我不知,还跟我解释那神猴的来历,“我们脚下这座山,原来是叫做五行山,后来唐王征西,才改名叫了两界山。听老人讲,五百年前,王莽篡汉的时候,这座山忽然从天而降,压住了一只神猴。那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饮食,被土地爷看管,饿了吃铁丸,渴了喝铜汁。直到现在,那神猴还活着呢。”
这句话刚说完,那边的叫喊声忽然停住了。
山间又恢复了寂静。
刘伯钦有些尴尬的看着我,“兴许是那神猴喊累了?”
我猴哥会累?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猴哥可是全天下精力最旺盛的主,当年搞事情的节奏别提多溜了,只喊了几声,怎么会累?但我还是催了一声,请刘伯钦为我带路。
刘伯钦之前也只是听说过神猴传说,知道大概位置,但没有亲自去看过。被我一说,也不推辞,还自发的为我的急切找了个借口。
我才知道,在他眼里,我还是一个猴子爱好者。喜欢猴子喜欢到了养一个猴儿子的地步。此时见到神猴,当然不会错过。
我:“……”算了,这个误会还是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又在山中绕来绕去走了好久,我们才走到山脚下。刘伯钦指着一处荒草蔓生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了。”
我定睛一看,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我猴儿子。
它不大一猴站在那里,卖力的拔草薅花,时不时的吱吱叫两声,见鬼的我居然从那吱吱叫声中听到了依赖。
不过,转念一想,猴哥说是全天下猴的老祖宗也许有些言过其实,但当世活下来的猴中,他的辈分绝对高的吓人。被猴子猴孙的伺候着,好像也很正常。
“悟饭。”我叫了一声。
猴儿子回头,几步跑到我跟前,然后拉着我朝前走。我看到了猴哥。
猴哥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毛发纠结,乱糟糟的不成形状。大概是之前猴儿子清理的不干净,他头上还顶着点点青苔些许碎叶,面目也灰头土脸,只有一双火眼金睛灿灿发亮,不停的转动,透露出他心里的喜意。
“师父你来了!”猴哥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我差点接一句“悟空你辛苦了”,随即反应过来,我应该是不认识猴哥的。不得已,我也只能摆出一副与他初次见面的生疏有礼模样,“你是谁?为何叫我师父?”
“你是不是东土大王派往西天取经的和尚?”猴哥问。
“正是。”我点头。
“那你就是我师父。”猴哥道,“我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结果因为犯了犯上之罪,被西天如来佛祖压在这里。前一阵子,观世音菩萨路过此地,我跟她搭了个话,她告诉我,不久后会有一取经人路过此地,能救我出去。你若救了我,我愿与你西天取经,做个徒弟,保你一路平安无事。”
“所以你才喊我师父?”我从见到偶像的冲击中回过神,对这个解释只觉得好笑,不过一想到猴哥本来就是聪明伶俐那一挂的,他耍个小心眼什么的简直再正常不过。
如果是原来的唐和尚,他被惊吓了一路,在即将和刘伯钦分开的时候,遇到了太白金星帖子上告知他的神徒,可不就是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而且,听听猴哥的自我介绍,大闹天宫,齐天大圣,多响亮的名号,一听就很厉害,唐和尚怎么可能不动心,而这么厉害的一主要保他一路去西天,他立刻不假思索的就爬山去了。
当然,可能是我把唐和尚想的太功利的,也许他这么做只是出于慈悲心。但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猴哥在恢复自由之后,发现自己和唐和尚三观不合,也没打算死守他本来的许诺,而是溜之大吉了。
而我会介意猴哥溜掉吗?我当然不介意,只要猴哥溜的时候先把我安置好。
“可不是。”猴哥的头转来转去,就没有老实下来的时候,“好师父,劳烦您动动腿脚,去山顶上把那贴文揭了,也好让老孙松松手脚,动动筋骨。”
猴儿子也在一边急得乱叫,一边看我,一边看猴哥。我是听不懂它在叫什么,但猴哥明显明白,只是他现在有些顾不得,把脱身当做了眼下的头等大事。
我不再抻着他,再多的话,还是等猴哥出来再说吧。
我看着这座并不算太高却明显不好爬的山,深吸一口气,踏步走了上去,一路上攀藤附葛,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爬到了顶端。上面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中间有一块四方大石头,上面贴着一张写着六字真言的压帖。
我把那帖子揭下来以后,一阵风刮过,本来拿在手里好好地帖子忽然飞到了空中,然后有一个只出声不见人的自称监押人的人说孙悟空难满,他就回见如来去了。
我已经知道这是个不科学的世界了,能别这么勤快的出来刷存在感好吗?
猴哥没我这么多复杂的想法,只让我和刘伯钦带着马退后,站在远处遥望,只听到一声巨响,本来草木葱郁的五行山地裂山崩。一眨眼的功夫,猴哥就来到马前,对我拜了又拜,“多谢师父。”
我牵着的那匹白马又跪了。
真愁人。
第21章
我都有点心疼这匹白马了。
这一路上,这匹性情温顺好操控的白马省了我不少事,就算后来山路难走,我大多数时间都是牵着它,但它也给我承担了几乎所有负重。度牒。饭钵,四季衣物,还有那些用来充饥的干粮野果,实际上不算太沉,但要是一直背负,那也是很大的负担。
这匹白马唯一的不好就是胆子太小。不是被吓得挪不动步,就是受惊连累我一起掉坑里,又或者像眼下这样,直接给跪了。
当然,我知道这不能怪它,猴哥身上的威势我是感觉不到,但对于动物来说,没准就是非常可怕了。不过,看多了这种怂样,我倒是明白为什么还会有小白龙的戏份了,普通凡马,肯定是没有本事走到西天的。
想一想我居然也有机会当一把龙骑士,我的热血略沸腾。
不对!
我很快反应过来,我又没打算真的一路去西天,如果能在遇到小白龙之前和猴哥打好商量一起瞒天过海……
我觉得我完全可以放弃体验一次龙骑士的感觉。
再说,东方龙,当然,我是觉得足够威风凛凛了,但就那么一长条,连哪吒一个小屁孩都能抽筋剥骨的,骑起来大概也不是很美观。可如果小白龙变成马……那会让我骑龙的兴奋感下降一大截,这样一想,放弃似乎也不会很难过。
我大概是发呆的时间有点长,猴哥已经开始自发的解释了,“俺老孙在天庭里做过弼马温的官,管理天上龙马,这等凡马,见了我自然害怕。”
没了五行山的束缚,猴哥的态度也不坏,这让我都有些意外的惊喜了。毕竟,猴哥的桀骜我心里有数,而我又自认不是正版唐和尚,面对正版大徒弟的时候,总有些虚。但现在看来,猴哥真不是过河立刻就拆桥的人,他看上去还是有些诚意的。
“弼马温……”我假装沉吟着,“你可有姓名?”
“回师父,我姓孙,有个法名叫悟空。”猴哥答道。
“莫叫什么师父了,我只是举手之劳。”我整个人都散发着高风亮节的光芒,“你与我猴儿子有缘,它叫悟饭,你叫悟空,我顺手帮你一次,也算全了这份缘分,不要再说报答这样的话。”
猴哥抓耳挠腮,就没有个安静下来的时候,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全都化为一句,“俺老孙说话算话,说要保你平安取经,就要保你平安取经!”
可我不想去取经!
我很想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但不行,没准不知道哪个有偷窥癖的神仙甚至观音本人在暗处偷摸儿的看着呢,我只能给自己加一个普度众生不求回报的人设。
真伤心,我压根不是这样的人啊!
希望在人设崩掉之前,我能顺利脱身。
“先别说这些了。”我态度温和的制止了猴哥,“悟空,我叫你悟空可好?”在猴哥点头之后,我继续说,“你在五行山下被压五百年,如今劫难已过,不如先找地方好好休整一下,换身新衣,吃顿热饭。”
“应该这样,俺老孙先去挣件衣服去!”一眨眼,猴哥就没了身影。
“……”我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本来还想说让猴哥好好洗个澡,先穿我的衣服。结果猴哥行动力太强,压根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诶,诶,他怎么跑了?”刘伯钦有些傻眼。
老实说,我不觉得猴哥会就这么跑了,但眼下也的确到了我该和刘伯钦分别的时候了,他已经送了我这么久,如果不是猴哥横空出世,我们已然告别。刘伯钦走的时候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到底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猴儿子跟着猴哥跑了,我也不着急,就那样牵着白马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我之前嫌弃过白马太怂,但不得不说,怂也不是没好处的。比如说,我牵它朝某个方向走,它却硬是止步不前,那么八成猴哥就是在那个方向了。
没过多久,猴哥拖着一头老虎回来。那头老虎四肢躯干完好,一颗大头却被打得点点桃花开,从正中凹陷,很像是一击致命。
“师父。”猴哥朝我打了声招呼,“等我一等,我先把这老虎的衣服给脱了。”
夭寿啊!猴哥都会扒人衣服了!
我的思想不纯洁了那么一刹那,然后就看到猴哥伸手在后脑勺那拔了一根毫毛,吹了口气,一把牛耳尖刀就出现在手里,把那老虎扒皮剁爪,最后弄出四四方方一块虎皮,在腰间一围,打个结,从此告别遛鸟侠。
我都不知道我是该激动一下,该是囧一下。
想了想,我的正确反应应该是受惊,但是,如果是别的妖怪在我面前这么做,我会给出正确的反应。但猴哥?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这种亲近感真的很坚固。
如果不是我意志坚定,我都想“哇呜,好帅”一下了。
没救了。
猴哥看上去感觉也不错,扛着金箍棒在前面走的很快活,猴儿子把他当做了一棵树攀,时不时的还在金箍棒上打提溜。也许是我看向金箍棒的目光太炽烈,猴哥还给我介绍了一番——
“这可不是一般的棍子,它是俺老孙在东海龙宫里得来的,叫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叫如意金箍棒。当年我靠着它大闹天宫,天兵天将也不能奈何的了我。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平时化作绣花针模样,藏在耳中,方便的很。”
我听得如痴如醉,情怀一下子就起来了,特别想引吭高歌。但为了低调,我就在心里嚎了起来。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猴哥猴哥,你真太难得……
md,忘词了。
我陷入莫名的沮丧。
快天黑的时候,我们终于又遇见了人家。在借宿的时候,猴哥总算把自己那一身打结的毛发洗顺了,然后穿着我给他的衣服,终于和我心里的形象重合了。
我们又说起取经这回事。
猴哥对我的拒绝并不上心,也许是他信守承诺(?),但我觉得,真正的理由是,猴哥大概觉得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不值得他欠因果。
没错,交谈的时候,我发现,猴哥压根不觉得去西天算什么难事。
“我有筋斗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带你速去速回绰绰有余。等送你回大唐以后,我就回花果山。”猴哥也是有计划的。
我虽然听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计划肯定行不通,但是,我为什么要错过体验筋斗云的机会?
一夜梦好后,我们从借宿的人家出告辞,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翻出包袱里的取经凭证后,把马拴好。
我抱着猴哥的腰,刚抱好,只闭了下眼,再睁眼时,就看到自己已然腾空,除了脚下的筋斗云外,还有不远处如丝如缕的浮云。
这感觉,可比坐飞机往下看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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